一四八 礼物
“云中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结束了大朝会,无双照例又组织起自家的内阁成员们,开起小会商讨一些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
大家一起看向了许钧,这是他们兵部的大事。
“司马错率领大军围死了云中和广灵,现在正在攻城。”许钧轻描淡写的讲了一句,也不知道为什么,多腥风血雨的事让许钧一讲都觉得淡而无味。
无双听了许钧的回答,翻出兵部最近给她的报表,上面记录着人员损耗,武器损失等等,又问:“乐毅和许磐还撑得住吧?这司马错看着跟个疯狗似的。”
“这要是我带着兵在攻城,我也的疯。”许钧回答她:“带着大军一直冲到了云中,秦军损耗不少,却连个燕国人都没见着。平常激励军队战斗都是破了城抢点奴隶,抢点姑娘,抢点钱。结果……”
“现在知道我坚壁清野的重要性了吧!”无双得意的说:“其实把人迁过来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不知道你们发现了没有……”
“云中和广灵的人,可能是跟咱们混得久了,无论是法律意识还是自主意识都大大的强于燕国的平民。”卜清说道。
“对,有可能是因为云中和广灵没有什么贵族豪门的压迫的关系。”荀况说:“也不对,你们都是贵族……”
“什么你们?是咱们好吗!”白苴不甘心的岔了他一句。
“咱们个屁。老子家族都没了……”一说起这个话题肥元就很悲伤。
“咱们个屁,老子都被逼的私奔了……”卜清接口。
“要文明啊,我还没说话呢!”无双跟着吐槽。
“问题是你们……不对,咱们虽然都是贵族,但都不像个贵族,是贵族阶级的背叛者。”公孙璇总结说:“这和我们在燕国通过考试出来的那一批官员是一样的。”
“因为大贵族的存在,已经阻碍了发展了呀。”荀况总结:“如果想要让国家能够强大,称霸一方的世家就必须倒掉。”
“喂……在座的丧家之犬中,似乎不包括你吧……”肥元毫不客气的说:“你们家现在还在赵国还屹立不倒呢!”
“羡慕吧?”荀况从鼻子哼了一声,不接肥元的茬,转头问许钧:“秦国那么多人包围云中,乐毅和许磐行不行啊……”
“啧……”无双瞄了一眼许钧的脸色,心里碎碎念说荀况你才行不行好吗,就算没在人家本人面前,在人家爷爷面前问人家长孙行不行,你是真不怕挨揍啊。
但是许钧明显心思比无双健康多了,特别认真的给荀况讲起了云中最近的战况。
“云中和广灵虽然被包围了,但是司马错过的也不算太好。廉颇和赵奢把围九原的秦兵给反杀了以后,就开始试图截断司马错的补给,我们囤在燕山的兵和赵国屯在雁门关的兵还会时不时的骚扰司马错。”许钧对荀况说:“因此司马错还要应付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乐毅和许磐李文超级能打是一方面,我觉得云中和广灵这么能扛,能拖住司马错打持久战,主要还是因为能源源不断的输送人员,武器和装备进去。就此而言,屈敏应居首功。”无双说道。
屈敏还是和当年一样,非常谦虚的说:“不敢当不敢当。”
原来自从楚怀王熊槐去世,当年一起辅佐楚王逃走几个死士以及屈敏与黄歇爆发了极大的矛盾,一气之下几人就跑来投奔了宋谦。
因为大家都被黄歇的专横霸道弄的有些心灰意冷,因此,去了云中也没支声,只想过一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宋谦为了照顾这几位老同事不想被无双知道,抓去朝廷当官的情绪,也一直守在了云中,没有跟去燕国。
云中是个好地方,几个老伙计吃吃酒打打猎,日子过的是惬意无比。
屈敏是个墨家机关术专家,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听宋谦讲过了无双当年救赵雍的故事,深深觉得地道是个好东西。而云中和广灵地处黄土高原。泥土本就比石头方便挖掘,因此屈敏在广灵收了很多墨家的学生,带着学生们展开了墨家地下机关术的研发工作。
直到无双要把所有人都从广灵和云中撤走,跑回来帮着一起主持工作的卜清和公孙璇才在人群里发现了忙的灰头土脸的屈敏。
这屈敏还真是闷声不响的做了个大工程,所幸无双是要把所有人都迁走了,不然屈敏得发愁光灭口得灭掉多少人。几乎广灵和云中附近的男人都被他雇用过给他挖过地道……
虽然地道是个分段工程,没有一个做工的人知道完整的地道什么样子,通往何方。虽然地道里还有各种机关,但只要有一个人背叛告知了敌人,这条地道的意义就失去了。
着条地道不但联通了广灵和云中,还让云中多了一个通往深山的出口。云中和广灵万一守不住,司马错也只能得到一座空城而已。
无双尊重屈敏的意思,没有抓他来工部上班,但是预定了他要来自己学校当老师的工作,屈敏的到来算是救了白苴一命,直接接下了工部建造学校的外包工程。
无双根据乐毅和许磐信中描述的墨家机关地道,非常怀疑屈敏会把她规划的学校建成一个战国版霍格沃茨。
“现在司马错等于被云中和广灵缠住了对吗?”无双问许钧道:“那咱们是不是应该通知田光开始送给秦国一个礼物了?”
“嗯……”许钧点了点头,非常平淡的说:“我觉得火候是差不多了。”
无双默默的把头转向肥元白苴,期待他们出来插科打诨说点啥缓解一下被许钧搞冷的气氛,但肥元已经陷入了悲伤,白苴拉着屈敏说个不停,很明显并没有人想帮她救场。
大王,人贵自救啊……
……
当年田光吵着闹着要当个将军,死也不干刑部的活,于是就被无双扔去西边接替乐毅了。
乐毅当年带着自己的队伍假扮成一伙草原商人的护卫队,这才慢慢接近了义渠的各个部落。他当年去的时候,义渠可以说过的是相当的金迷纸醉,缺钱了秦国给钱,缺华服缺米粮秦国给丝绸给五谷。
义渠的各个部落整天因为分赃不均而四分五裂,每个部落头子都比赛看谁过的比较奢侈。
乐毅并不希望义渠能强大到义渠王统领时期的盛况,因为义渠强大了是一把双刃剑,不但能够威胁秦国,也能威胁到九原。
因此他先选择了一位年纪比较大的族长慢慢接近。这位族长开始并不相信秦国人会杀掉义渠王,毕竟俩人连孩子都生了。
但是乐毅却与他分析:“你们说月芈对义渠王很好,那是因为当年义渠非常强大的关系,秦国还要对其他国家作战,因此秦国的太后才会愿意为义渠的大王生下孩子。但是我问您,现在义渠还有和秦国作战的能力吗?您说秦国的太后为义渠生了继承人,这孩子见过义渠的天空和草原吗?”
乐毅留下老族长自己慢慢的想,带着酒在义渠交了很多的朋友,越来越多的义渠人开始觉得秦国对义渠图谋不轨。
等乐毅再随着商队去找老族长喝酒的时候,老族长的思想也在义渠其它人的影响下发生了改变,他愿意尝试先重新建立起义渠的武装力量。
……
义渠本就是个马背上的民族,只要不再混吃等死,再加上适当的训练,义渠人血液中的嗜血本能就会慢慢开启。
义渠王一直沉浸在与月芈的爱情中,十几年都没有回过义渠,只是他的老族长叔父三番五次的跑来对他说秦国人要杀她,秦国人对义渠心怀不轨,他这才打算带着孩子回义渠看看。
为了阻止他回义渠去,月芈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只是戏一旦多了,看着就没有第一次时候的惊艳了。
人在陷入爱情的时候,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风是甜的,雨是暖的,天空是粉红色的。而一旦离开了爱情,对方却连呼吸都是错的。
义渠王因为爱情,可以忍受秦国人对自己的冷眼,可以接受来自赢稷的敌意。但三人成虎,假话听多了也会变成真话,更何况月芈是真心的要拆废了义渠。
同时,赢稷的两个弟弟,一个比一个跑的远,一个去了齐楚边界,另一个也远离了咸阳。赢稷连自己的亲弟弟都非常的防备,更何况是同母异父的孩子呢?
义渠王越想越害怕,开始怀疑月芈是不是对自己心怀不轨,越想越觉得起码应该把孩子送回义渠。
而义渠的变化当然瞒不了一直关注着义渠的月芈,她之所以一直把义渠王拢在身边,就是担心义渠王在义渠搞事情,拖了秦国的后腿。
结果义渠好不容易安生了几年,结果又有了崛起的迹象,如果当时能够一咬牙一跺脚,灭掉义渠当然也就一了百了了,但当时秦国大军正在对齐对魏战争,实在是腾不出手来折腾,因此只能对义渠王好生安抚,对义渠继续分化。
之前月芈的分化义渠的手段可谓是和风细雨,润物无声,义渠酥酥麻麻的就着了道,被秦国的糖衣炮弹弄的不思进取。
只可惜月芈再用这一手的时候,义渠多了一个智囊乐毅,义渠人也不算傻,假装中计来了个韬光养晦。
田光被无双扔过去的时候,义渠刚刚从乐毅手底下出师。田光只知道乐毅在义渠搞事情,本以为自己会去当个将军,没想到无双让他本色出演,假扮一个在家族中争权夺利失败的小公子,带着自己的队伍流浪到了林胡,又去了义渠。
田光是赵国田氏世家的公子,不折不扣的豪强游侠文化熏陶出的小少爷,因此义渠人并没有怀疑过田光的身份,反而因为不打不相识与他成了好朋友。
田光脑子里就是要带兵打仗,可是义渠也很和平没有仗打,田光就拽着这些义渠的部落一起演习。
义渠人对这位生性洒脱,出手阔绰,还能帮忙偷偷从赵国购买武器的小公子没有什么抵抗力,因此军事素质硬生生的被田光这种胡闹提高了一大截。
能有什么爱情能够抵御时间和猜忌的侵蚀呢?月芈和义渠王本就是两个站在世界顶端的强者。因为孩子们的教育,义渠的政治地位等等问题,两人的矛盾被激化的越来越严重。
已经一个多月不曾回过甘泉宫的月芈怒气冲冲的冲进义渠王的寝室。
“你在骗我!”月芈指责义渠王说道:“你不是说义渠不再对大秦有敌意,让义渠的人都好好生活吗?”
“是呀。”义渠王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月芈拿出一封信拍在了桌子上,说:“这是我前几天收到的,我已经派人去核实,发现确实如此。”毫无疑问,这封信是田光派人秘密投送到月芈那里的,该信件详细的讲了义渠秘密组织了多少骑兵队伍。
义渠王看了信,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非常无所谓的说:“义渠本来就应该有自己的军事力量,你着急什么,他们又没有针对秦国……”
“你们义渠紧挨着秦国,不是针对秦国这种话,我会相信吗?”月芈不满的说道:“你给他们写封信,让他们赶紧解散掉。”
“现在是‘我的义渠’而不是‘我们的义渠’了,对吗?”义渠王笑了笑反问月芈:“既然是‘我的’义渠,凭什么你说解散就解散?”
月芈想了一想,觉得自己是被连连失利的秦军和对义渠的调查结果激的有点儿急躁,于是放软了口气说:“是我们的义渠才对,我有点着急……”
“既然是我们的义渠,那它不该是越强大越好吗?”
月芈看着义渠王冷静的双眼,心凉了半截。
义渠王醒了,她把狼养成狗的计划就这样失败了。
月芈并不肯放弃,但她确实需要好好的冷静一下。她能够感觉的到自己似乎被卷入一场阴谋里面,需要好好的捋一捋这件事情。
看着月芈的背影渐渐远去,义渠王悲伤的笑了一下。他当年是有多少雄心壮志,却一头栽进了月芈的温柔乡,荒废了当时义渠大好的基业。
虽然他看似主动呆在甘泉宫里,但他心里清楚,没有月芈的允许,自己踏不出甘泉宫一步。回忆起刚才从信中看到的义渠近况,义渠王的心再次活了过来。
月芈思索了一夜,突然想通了这件事的诡异之处,有人故意给自己送信,不就是为了挑拨秦国和义渠的关系吗?难道是燕赵顶不住压力,想让秦国大军回撤?
就在这个时候,月芈突然接到急报,说义渠王带着几个侍从冲杀出了甘泉宫。
月芈气的直接掀了桌子,原来不止是要让义渠与秦国关系恶化,还是个恶毒的连环计。
“千万不要伤害义渠王,我亲自去和他说。”月芈急忙收拾了一下自己,就要赶赴现场。
比月芈动作要快的,是城中接应义渠王的死士队伍,甘泉宫本就位于咸阳城北,这一支杀手队伍暂时控制了咸阳的北门,只要义渠王能够冲出咸阳,那几乎可以说是天高任鸟飞了。
从甘泉宫追出的队伍还有从王宫赶来的月芈以及赢稷派出的卫队都在全力追击,但接应义渠王的这一支队伍武艺高强,是义渠王以前带领的精锐。
这些人悍不畏死,尽全力阻击追杀义渠王的秦国军队。
“我们上当了,我们上当了呀!”月芈骑着一匹快马,一边奔向义渠王,一边高声呼喊着:“这是一个阴谋啊!”
“太后,是不是阴谋,我们以后可以慢慢的谈。”义渠王站在城门边上,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纵马飞驰出了城门,他不会再上月芈的当了。
因为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只有实力平等的人,才配拥有彼此的爱情。
……
眼见义渠王的背影转瞬即逝,月芈的心里空了一个大坑,她……是算计了义渠王,可是并不代表她不爱义渠王呀……
而义渠王狂奔出了几十里,下马对着这匹战马打了个呼哨。这匹马,扬起四蹄,撒着欢儿的就自己找到了回家的路。弃掉了战马的义渠王闪进路旁一座树林,将自己全身的衣服脱下挖了个坑埋起。从包袱里又掏出一身普通的秦人服装穿好,假装自己是个普通的行商,慢慢向着义渠走去。
月芈承认这一次非常的失败,但她仍然需要稳住义渠,毕竟秦国的大军还在云中作战。她并没有通缉义渠王,而是开始思考如何与义渠王谈判。
毕竟月芈的手里还有两个孩子可以作为筹码。
一路上都没有遭遇什么盘查与通缉,义渠王顺利的走到了秦国和义渠的边境,她知道这是月芈对自己的情意,也愿意领这份人情。
买卖不成仁义在嘛,更何况两个人孩子都生了。
义渠人都知道自家大王就要回来了,但他们强忍激动,没有集体跑到边境去迎接。毕竟边境那么长,谁知道大王会从哪里回来。
他们是不知道,可是田光知道呀,六处的杀手不但在义渠王逃走的时候混在义渠士兵里帮忙出了大力气,更是一路跟踪义渠王,从未丢失目标。
义渠王双脚踏实的踏上了义渠的土地,他轻轻跪下抚摸地上的青草,还是十几年前熟悉的样貌和味道。
等义渠王抬起头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年。
“你是?”义渠王眯了眯眼,把手放在刀上面。
“我叫田光。”少年回答他说:“是个赵国人哦……”
话未说完,义渠王已经一刀劈了过来,他瞬间明白了月芈朝他大喊“上当了”是什么意思,但为时已晚,田光的手下已经团团将他围住。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和月芈就被人算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