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九 复仇
义渠人估算好了大王回家的大概时间,但是左等大王等不来,右等大王等不来,等了两天以后终于坐不住了,准备前往边境迎接。
田光偷偷跑出去杀了人这件事儿,当然不能被义渠人知道,他装作这几天一直老实呆在自己帐篷的样子,一脸懵懂的要加入迎接义渠王的队伍。
而义渠人这段时间都一直沉浸在自己大王要回来的喜悦之中,根本没有人注意过田光这几天是不是莫名其妙消失了一天。
田光选择的杀人的时机与地点都非常的巧妙,远离秦国边城,趁着路上没人几人一拥而上,义渠王双拳难敌四手,被游侠刺客世家出身的田光一剑戳穿了胸膛。义渠王虽然也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但术业有专攻,勇武的将军擅长骑马打仗所向披靡,但他并不能单枪匹马的抵挡一拥而上,受过专业训练的刺客。
田光带着人在草丛里挖了个浅坑,把义渠王的尸体草草掩埋了起来。然后清理掉自己身体上的各种痕迹,趁着夜色悄悄潜回了自家的帐篷。
等到义渠人发现情况不对,开始四处寻找义渠王的时候,义渠王的尸体已经被野狗们从土坑里刨出开始啃食,并且因为撕扯追打,尸体被扯碎成一块一块的。
田光只能漫无目的的跟着着一个义渠小头目在草原上瞎晃,一边晃一边默默祈祷义渠王的尸体不要被野狗们吃的太快。
秦国与义渠交界处修筑有长城,长城边上的关隘型防御城市成了义渠王回归的必经之路。义渠小分队分散在出关附近的道路上搜索,只能是一无所获。
田光正想提醒这位义渠小头目去草原上看看,就听队伍里一个义渠少年突然大喊:“那个野狗叼着蛇么?”
本就处于精神紧张状态的田光应声对着那野狗就射了一箭,大家此时还有心情嘲笑二人,说他俩打猎打疯了,连一条路过的野狗都不放过。但那个少年争辩说自己觉得野狗嘴里叼着的东西很奇怪。大家纷纷纵马上前,想要看看野狗到底叼了了什么,好继续嘲笑他俩。
纵马走近野狗的尸体,笑声戛然而止。
大家严肃的跳下了马,从狗嘴里拽出一节被撕烂了的小臂。
田光看见这支小臂算是暗中松了一口气,可算被义渠人圆满的找到了。
义渠王手上的戒指以及饰品虽然已经被田光取走另外埋了起来,但小臂上刺着的纹身不会骗人。这绝对是一个义渠王者才有的刺青。
看到这一节小臂,义渠人都感到十分的不详,分出几人将手臂带回给老族长看,剩下的人赶紧在附近仔细搜索。
义渠人在附近晃悠引起了一个秦军探马的注意,他警觉的认为这一定有问题,赶紧回到城里向他的主将汇报。
守城的主将并没有当一回事,一脸酒色过度的衰样满不在乎的说:“义渠能干什么呀,早就废了。咱们边关多少年都没打过仗了。”
“可是,京里不是传说义渠王跑回义渠了么……”
“那他想整军和我大秦打仗也得准备个几年,白笙啊,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嘛……”
白笙看主将起身欲走,急忙说:“可是我注意到……”
“白笙啊……”主将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说:“你是主将还是我是主将啊?别以为你们家出了个白起,就能扬眉吐气了,我告诉你,他不过是魏冉的一条狗,不要他的时候,他死的比谁都快。”
白家确实不是个贵族,但因为有白起,白家的势力正在秦国一步一步往上攀升。白笙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人当面羞辱,但一想到这位主将好歹也算个王族成员,也不敢继续顶撞,只能任由他的唾沫星子喷了自己一头一脸。
看白笙服了软,主将也不太愿意得罪白氏,指派白笙押送自己的贺礼回一趟咸阳。这可是个好差事,算是给白笙一个甜枣吃。
白笙跟着队伍去往咸阳,回身望了望这座关隘小城,希望自己是多心了。因为他清楚的看到,义渠人的马匹健壮有力,马鞍马蹬齐全,马匹行走有哒哒哒的蹄铁声,绝不是主将口中的废柴。
……
老族长对义渠王是非常的熟悉,他看到这只断臂上的纹身和指甲的形状就知道这断臂属于自家的大王,直接悲痛的昏厥了过去。
草原上搜索的义渠人追着天上秃鹫盘旋的方向也有了新的发现。
尸体已经在草原上埋了好几天,恶臭的味道吸引了无数的食腐动物,野狗扒开了掩埋尸体的部分封土,秃鹫和乌鸦一拥而上。
义渠人找到义渠王的尸体时候,他的内脏已经被野狗和秃鹫分吃一空,所幸胸口那致命的剑伤还清晰可见。
他们哭着赶走了分吃大王尸体的动物,却惊异的发现尸体上有无数死去的虫子蚂蚁。瞬间不敢挪动大王的遗体,等着部落的长老前来查看。
“大王的身体里有毒素,但剂量不大,毒不死乌鸦……”义渠的巫医用一根银针刺入大王的遗体,看见银针上浮出淡淡的黑色说。
“月芈真是个毒妇,一点一点地再给大王下毒,若不是这一次大王突然要回来,逼得月芈下了狠手,只怕大王迟早死的不明不白……”老族长哭喊道:“为我义渠大王复仇!”
“复仇!”
“复仇!”
“复仇!”
义渠的人民没有妄自陷入悲伤的情绪,而是厉兵秣马的开始筹备战争。游牧民族打仗和中原人不同,每个人带上武器马匹和三天的口粮就可以出发了。
因为游牧民族的战争是以战养战,因为他们的战争本质是为了劫掠而不是统治。
但位于咸阳的月芈和赢稷并不知道义渠王已经被杀,还派了一队使者前去慰问和谈判。这一队使者前脚离开,白笙带着边城将领的年礼就回了咸阳。办完了将军交给他的事情,白笙抽空回了一趟白家。把自己在边城对义渠的所见所闻讲给了家里的人。
白家的家主十分认同白笙的话,还专门写了奏表。可惜白家的白起不在,这一奏章不能立即上达天听。
也算这一队使者倒霉,他们来到义渠的时候,正好撞在了义渠人准备出兵祭祀的前夕。义渠人认为他们就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不由分说就将这群使者全部抓起拉到祭坛上旁边准备杀掉祭旗。
老族长打开使者带来的书信,粗略一看,不禁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撕扯书信:“秦国的太后杀了我们义渠的大王,还用我们大王的子嗣来威胁义渠的子民乖乖就范,简直是放狗屁!”
“那怎么办!”一位义渠的长老焦虑的说:“大王的子嗣都在月芈的手里……”
“他们是大王的孩子,难道就不是月芈的孩子吗?”老族长粗声粗气的说:“我还不信这月芈能杀掉自己的孩子!我们去把王子抢回来!”
“抢回来!”诸位长老扬起手臂高喊。
“抢回来!”部落中的大小将领齐声高呼。
“抢回来!”义渠战士们振臂高呼,声入云霄。
“准备祭旗!”老族长重重的用手中的权杖击打脚下的土地,义渠的巫祝祭司则开始绕着祭坛跳起了祭舞,战士们围绕着祭坛来回转圈祈祷,祈求祖先的灵魂能够护佑自己战无不胜,平安回归。
吟唱着复杂祝祷祭歌的大祭司从秦国的使者中挑出了九个年轻而白皙的少年,他们被扒光了衣服,全身涂满了用香料和油脂调制的油膏,大祭司用手指蘸着雄黄和朱砂在他们脸上身上涂画了花纹以后,就被反绑着双手安置在了祭坛之上。
这些少年们那里见过这种阵仗,哭喊着亲眼目睹了大祭司又挑出了九个年纪较大的使者,用一把剪刀活活剖出他们仍在跳动的心脏用手捧着敬先给祖先。
等到他们看到有同伴被人一片一片的割下全身的皮肉,连叫喊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哀嚎,求饶,哭喊,谩骂与诅咒伴随着祭坛底座上缓缓的火渐渐燃起,这些烈焰中拼命挣扎的主****们的生命也渐渐走向了终结。
大祭司最后剩下了几个非常高壮的战士,这几个男人早就被血腥的祭祀仪式吓的屎尿起流。以为祭祀仪式结束,自己终于能够逃脱被杀死的命运,连连大声的向义渠的战士表达自己的勇武和忠心,但大祭司选中他们并不是看上他们孔武有力的身体,而是喜欢他们健壮又保养得当没有疤痕的身体。被整张剥下皮肤的人并不会立即死去。因为草原人都是薄皮拆骨的高手,血液会弄脏他们用来制作巫鼓的人皮。
这些被剥了皮的秦国人痛苦的哀叫着,他们哀求有人能给自己一刀结束这痛苦,但义渠人听着他们的惨叫仿佛一般消解着自家大王被杀的仇恨。有义渠人放了几条豢养的狗扑上去撕扯这些亲人的血,秦国人的惨叫一下一下的抽痛了田光的心,他从第一次打仗被俘虏之后,就一直生活在无双给他守护的和风细雨里,对于战争的残酷性,仅仅只是“听说”这个程度。
围坐在火堆旁吃出发前最后一顿烤肉的义渠人看见田光这娃被祭祀吓得脸色煞白,身体随着传来的惨叫一激灵一激灵的发抖,不禁在心中暗暗嘲笑他还是一个宝宝,万万想不到自家大王就是死在这货手里……
田光恐惧的样子真心是非常真实了,内心很苦的田光很想很无双写信吐槽她太残忍,自己说要带兵打仗,她就把自己扔来这种地方。
不过田光自己冷静的想了想,如果没有无双,自己渴望的战争,不就是眼前这个样子吗?正是因为乐毅,许钧他们习惯了这样子的战争,所有才会觉得自家的大王无比可贵吧?
作为一个思维清晰的崽,田光能想明白无双把自己扔到这里的意思。那就是只有看明白了普通的鲜血淋漓的战争,才知道和平对于每一个人的珍贵。
发现现在这么苦逼是自己自作孽不可活的原因,田光只能默默把苦水往肚子里咽,不给因为云中正在交战而已经非常麻烦的通信事业增加新的负担。
义渠的汉子们,看见小公子田光咬着牙,带上了自己的随从和战马,跟上了义渠出征的队伍。
“这次可不是演习啊……”义渠的汉子们认真的对田光说:“一不小心会死的。”
田光煞白着脸。强装镇定的说:“我也不能每一次面对战争都很害怕吧!我也得成长啊!”
“干得好兄弟,你可以的。”义渠的汉子们拍了拍田光的肩膀说,每个人都会害怕,但退缩才会被鄙视。
……
义渠的大军浩浩荡荡的从草原出发,浩浩荡荡的分成了五个部分,分别突袭了秦国的五座边关城市。只要能够杀入这座边城,义渠的大军就算突破了秦国的长城。
隆隆的铁蹄让大地开始颤抖,义渠的骑兵突然铺天盖地的出现在了秦国守城士兵的视线里,撕碎了秦国守军内心的防线。
“关城门!关城门!”秦国的城门守将最先清醒了过来,一把扔了自己手里的酒肉,声嘶力竭的大喊着。
他连滚带爬的跑向了城门,一脚踹向了一旁惊呆了的士兵:“愣什么神,放拒马啊!关城门!”
但城门并不是说关就能关的,因为关隘型城市,毕竟也是城市,城门处还堆积着大量准备入关入城的百姓,看到有大军来袭,这些百姓第一反应就是逃进城里躲避。
城里的官兵如果关上了城门,那被关在城外的人就是一个死,因此城外的百姓不顾秦军刀剑的威胁强行往城中拥挤,相比起身后铁蹄隆隆的义渠骑兵,百姓还是更加愿意相信秦国的官兵不会伤害自己。
女人和小孩最先被拥挤的人群踩踏在脚下,一个汉子挣扎着把挤在自己前边的妻子从人堆里推了出去,好让自己能离城门近一点点。
还有一个人另辟蹊径,身体一蹿就跳到了拥挤人群的头顶。挨挨挤挤的人群成了他一马平川的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