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九 战旗
比起关心城下的东胡纠纷，无双更忧心燕军从城外搬回来的尸体们，堆着任其腐败不行，味道销魂不说，还会给城里带来瘟疫之类的麻烦。然而把他们当成炮弹投掷到东胡人营地也不合适，毕竟把他们搬回来就是为了毁尸灭迹的。
无双正在纠结，却发现民夫们一言不发将这些尸体一具一具的抬下了城墙，搬运到了做饭的地方。无双知道在战争的时候，人肉是一种常见的粮食，也亲眼看见了城下的流民在城外捡拾尸体食用，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城里也在食用人肉的事情。
做饭的伙夫们麻利的将整张人皮从尸体上剥离下来，然后取出内脏，拆下骨头。
另一批民夫将净肉切成手指粗细的肉条，用井水漂洗干净以后搓上盐巴和香料，挂在高高的竹竿上面风干。
肉类还算容易储存，内脏则只能吃新鲜的，伙夫把肠胃和肺等污秽的部分清洗干净，煮熟以后喂给城里饲养的猪，而心肝等则清洗干净，用来制作今天的食物。
无双蹲在墙角一边看，一边忍住胃里不断上翻的酸水。她的饭里并没有出现过奇怪的肉类，因此也不知道其中内情，只是看伙夫们熟练的操作，就是到他们已经是习惯成自然了。
赵雍有事寻找无双，结果王帐中的人却表示大王自从早晨出去看城外的东胡人，就一直没有回来。赵雍满城里寻找无双找不着，顺着城墙上抬尸体滴落的血迹一直找到庖丁处，才发现这小人看庖丁们拆卸肉块被自己吓得团在地上缩成了一个球。
“吓坏了？”赵雍蹲在无双的身边问她，作为一个领兵多年的老人，他自然不奇怪眼前的一切。
“……还好……”无双摇了摇头说道：“我就是有点自责，竟然都不知道……”
“因为这不是你要求的，大家开始也只是想补充一些肉食而已……”赵雍说道：“下面的人也会担心你出于道德考虑不同意，因此……”
无双摇了摇头，她当然知道饿急了的人会管即将下锅的人叫做‘两脚羊’，只是听说不等于见过，猛一看还真需要一定时间来接受看到的这一切。
“明明怕的要死，为什么要逞强？”赵雍皱着眉头问道：“做人不要太勉强自己。”
“不是逞强，是我必须的坚强，因为我想要带着大家都活下去，上天不会因为我比别人怯懦一些，就格外的关照我。”无双摇了摇头说：“想要成长就必须直面一切，不能退缩。”
赵雍想了一想，觉得无双说的也对，干脆带着无双走近了忙碌的切割现场，喊来那个剥皮的厨子，让他把收集起来的人皮拿出来给大王看看。
这群厨子本干的热火朝天的，他们早就看见无双躲在一旁围观了，但都以为这是个别人家的小孩，穿着个灰不拉几的袍子，随便的扎着头发，和平时看到高高在上气场强大的大王一点也不一样。
大家虽然都有些半信半疑，这话是赵雍说的，那肯定是没有错的，众人一时都有些尴尬。
“没有关系，以后我和大家一起吃。”无双看众人都有些不安，连忙安抚大家道：“东胡人侵占我燕国国土，吃他们肉喝他们血都不觉得解恨，等咱们缓过来了，踏平这些蛮夷的老巢才算完呢！”
众位切肉的民夫一听无双这话说的霸气，觉得十分解气，又愉快的操持了起来，负责分切肉条的那位还一边切肉一边哼起了家乡的小曲儿。
负责剥皮的伙夫给无双抱来了他的收藏，因为东胡人身上都有不同的刺青，用来标记自己的家族和部落，这位剥完皮以后，捡着有花纹的将这些皮子用硝鞣制了，做成了皮料保存下来。
“这些人都哪里来的呀？”无双一边翻看花纹一边疑惑的问：“咱们大规模往回运尸体今天这是头一回吧？”
“这个我知道。”赵雍说道：“东胡也有先登的奖赏制度，有人武艺高强一些，顺着梯子爬墙都比别人快，因此咱们的人看威胁不大就会把他放上来以后再杀掉……”
“还真是危险啊！”无双皱着眉头说：“为了口肉吃，命都不要了。”
赵雍摊了摊手，无双也是随便抱怨一下，因为她以前从未关注过这些被杀死在城头的东胡人最后去了哪里，以为他们是被当成炮弹被投石机投掷出去了呢，没想当燕军完全把这些形单影只爬上城墙的人当成了送外卖的。
“大王放心，这一次咱们可是大丰收，这些肉干能吃一段时间呢。”剥皮的厨子粗声粗气的说道：“不过我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正好想向大王汇报。咱们杀的敌人，要么是东胡人，身上多少都有刺青，听说这是东胡人成年的标志，而被东胡抓获的燕人奴隶身上会有被烙铁烫过的印记。”
无双一边听一边点头，示意厨子继续往下说。
这厨子指着他刚刚剥下的那堆皮认真的说：“可是今天这么多人，只有少有的几个身上有着刺青或者烙印，其他人看起来和普通燕人无异。”
厨子的话果然引起了无双的思考，不过此时不是深究这件事的时候，无双和这厨子商量说：“我想把这些皮子做成一面旗帜，挂在城头上威慑城下的那些东胡人……”
“那可真是太好了！”这厨子咬牙切齿的说：“凭什么都是东胡人恐吓我们啊？咱们就该把他们吓破了胆才好呢！”
……
作为一个被敌军围困在一座小破城里的大王，无双每天都在绞尽脑汁想办法来提升城里所有人的凝聚力和战斗力，身体力行的实践着自己出征时候的豪言壮语，用一杆王旗抵挡千军万马。
趁着东胡各个部落还在相互争吵，无双命人在城中央的广场上点燃了火堆，把除了哨兵以外的所有人都聚拢在火堆的旁边，让大家都难得的轻松了一下。
楼缓坐在高台上弹琴唱歌，用秦国的语言曲调唱了一首《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士兵们被围困在城中久了，很多时候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还能活着回到故乡，聚拢在火堆旁，合着琴声也纷纷唱起了思念家乡的歌，更多的人边唱边哭，努力的发泄着自己被压抑了的情绪。
无双恢复了她平时见大家时候的样子，把头发高高束在头顶，戴上金冠，穿上红衣，她一向穿的鲜艳，目的就是让士兵们一眼就能看见她在哪里，她的身影就是鸾卫前进的方向。看无双慢慢走到了火堆旁。广场上的人群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无双命人将新作好的大旗展开，这是无双聚拢了全城的女人们花了一下午时间其心协力缝制的，她们讲一块一块的皮子用针线连接起来，并在皮子的后面衬上了布，这些刺着一个一个不相同的纹身的人皮，随着无双都手缓缓展开以后，仿佛在向人讲述一个一个不同的故事。
“这些皮，都是从那些东胡人身上剥下来的，每一块皮，都是我们鸾卫不朽的胜利徽章。”无双命人抬着这面战旗四处游走，让大家都好好看看清楚，然后说道：“明天，我要把这杆旗插在城楼之上，让他们东胡人好好的明白一下，什么是我们燕国的荣光，他们既然敢来他们就得付出代价。”
楼缓和赵雍带头欢呼鼓掌，鸾卫的战士们一起发出了震天的呐喊，城中本有些衰落的士气瞬间又凝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