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叶落归根花正红
(这两天课业繁重,在这繁忙的课业中还要准备毕业作业和论文,外加这一章写了平日里两章的量,所以更新晚了一天,但依旧该打,见谅。)
风雨,厮杀。
阿刀单手握刀站在普憎的身前,砍翻一人后继续迅速出刀,在火光中映照着的黄色刀身以极为刁钻的角度斜插入一名丐帮精锐的胸口,刀身没入皮肉刺穿肋骨,阿刀能清晰的听见感受到肋骨根根断裂的声音和手感。
阿刀抽刀出来,黄色的刀身已被暗红色的血覆满,如果仔细瞧,兴许还能看见些骨头断裂的碎渣子。
这只是一刀罢了,一切属实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普憎甚至连眼珠都未动一下,哪怕已经有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
如果一定要说精锐代表了什么,那精锐代表的除了有较其他江湖悍勇汉子们更精巧凛厉的刀法剑法外,还有一颗更加悍不畏死的心。
所以阿刀手中刀上的血,并不会使这些人退缩,反而会使这群人激怒——他们实在接受不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可以轻而易举的斩杀他们。
这些可怜的人们,却忘了初入武道之时,他们的师傅或者领路人都会说一句“武道一途,境界犹如鸿沟,每进一步,都是脱胎换骨”,在这条路上,从来不分年龄,只分高低。
他们忘了,所以他们不止毫无畏惧,甚至是气恼至极的继续前冲,握紧了手中的刀剑——然后送死。
阿刀只学了两种刀法,一为狂风十三式,一为白家神刀,俱是以快著称。所以这些人会死的很快,这应该是他们值得庆幸的事情。
飘摇的风雨透过破落的屋顶钻进大殿,雨丝冰凉,但人血温热,在这冷热交替中,阿刀只觉得虚幻又迷茫,他只能不停地出刀出刀,面前的人一个又一个的倒下。
他能确定自己做的事情,多数是对的,但这个世界太疯狂了,他想做一个平凡的人,但他自从来到这里,已经杀了数不清的人。
他最后一刀插入了一名山城剑派内门精锐的腹中,从他身后的阴暗角落里却冲出来另一名山城剑派之人,只是此人似乎没有背后偷袭阿刀的意思,他的剑如同黑暗中探出的毒蛇,径直刺往了始终闭目站在原地的普憎。
普憎双目开了一条缝,左手微微抬起朝身前轻轻一拍,在那从黑暗中冲出的山城剑派之人手中长剑离普憎的胸口还有一尺距离的时候,他忽然好像受了什么重击一般倒飞出去,胸前竹青色的衣服被一股奇异的气劲迸裂开来,撕的粉碎。露出的精壮胸膛上,有着十分刺目的一个血红掌印。
人已经死了,七窍流血,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显然便是那三派相争的血掌大法,的确是魔教功法,但纵是阿刀这般糊涂人也知道,一本功法或剑法或刀法的正魔之分,更该看用的人是好是坏,而非功法本身。
普憎淡淡道:“你刚才分心了。”
是啊,倘若不分心的话,这人又怎么有机会在阿刀面前把剑送到了普憎一尺之前。
阿刀将刀从那人腹中拔出,没有言语。
抬头去看,影子早同花错一起,和那山城剑派的六位师叔相战。这六位师叔中有两位乃是同良苏风一般的伪先天境界,其余四个也是同阿刀一般的一流境界。
所以花错虽然一开始没有落入下风,但随着许多回合下来,以一敌六自然会渐渐颓败,全靠一身顶尖的刀法苦苦支撑罢了。不过有同为伪先天的影子加入,局势便瞬间不一样了,虽不会占于上风,多半也立于了不败之地。
另一边老裴力战丐帮四长老,自然也是十分吃力,不过总还有些气势,月牙禅杖在他手中抡起,就连抡起的风都是刚猛劲烈。此刻他挥舞禅杖将伽蓝神像碎裂的身躯,一块接一块的击飞出去,暂时尚可逼退这四位长老,这四长老俱是伪先天境界,老裴能力战至斯,已是极难。
至于悟行,臂上已中一剑,鲜红的血殷出白色的僧袍,哪怕在幽暗的火光中也是极为显眼。他此刻黑发飞扬,滚动着手中的十二环锡杖,金光闪闪滚出一朵朵金色的莲花,也只能堪堪防守住寸海亭凛冽的剑势。别看寸海亭毫无宗师风范气度,又心智堪忧,但寸海亭却是西川府先天之下第一人,单论武力,也只有那西川府境内唯一的那位先天高手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其击溃。当然他已经以西川府第一自居很久了,因为那位先天高手已经很多年不曾出手,外界盛传,这位先天高手已经病入膏肓难以出手了。
尤其今日一见,似乎传言多半属实,那位先天高手已经病的连眼也睁不开来,浑身充满了死气,半只脚也似踏入鬼门关一般。
那位先天高手自然便是此刻站在阿刀身边的普憎。
他先前那一掌,似乎已经证明外界的传闻以及这些人心中所想,皆为虚妄。
先天高手就算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那也是先天高手!
他站在殿前,瞧着这主持大殿内的修罗场,很清晰的知道,悟静等到没有伽蓝神像的残肢碎体可以击飞出去之时,便要败了。悟行更是至多二十招之内便要败,花错与影子也多半要与对手拼比体力了,哪方率先力竭,哪方便败。
他能听见伽蓝寺外的长街上,细雨下,血掌盟帮众们的声势渐小,而丐帮山城剑派弟子声势见长。如此这般不多时外面的人便要杀进来,今日周帮主救不得不说,血掌盟恐也大难临头。
他动了,他必须要动,他拼了这身老命也要动!
阿刀只见他身子微微一晃,便纵身到了周通天一家老小身后,他缓缓的解开一个又一个粗糙的麻绳,似乎对眼前耳畔的厮杀不为所动,更对身后的胡长运胡长老视若无睹。
胡长运眼中狠砺的神色闪过,他虽已然是身受重伤,依旧是速度极快的刺向普憎的腰后。
普憎头也未回,右手朝后反手轻轻一拍,胡长运便觉得胸前如遭重击,倒飞出去,胸前止血布包扎的刀伤涌出血来,嘴中也大口的溢血。
普憎好似什么事情也未发生一般,继续解开了最后周通天帮主的麻绳,沙哑道:“阿刀长老,烦请送周帮主及其家眷出去,顺便肃清门外那些臭鱼烂虾。”阿刀自然点头应和下来。
周通天已然受过了许多残忍的虐待,此刻也只能虚弱的道一声谢。
普憎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三十年前你救我,三十年后我救你,恩恩相报,世间才能长安喜乐,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周通天抱起孙儿,搀扶着妻子朝门外走去,儿子搀扶着腹部受伤的儿媳紧随其后,大殿中的其余人,都陷于厮杀缠斗中,哪能顾及。
阿刀用力将大门推开,门外纷繁的雨丝凌乱的刮进大殿中来,阿刀身上衣服被门外突然涌进的风吹得高高鼓起猎猎响。
及至院内,阿刀又回头望了一眼。
火光与站在火光前的普憎是那么耀眼。
普憎身子又是一阵虚晃,人已站在了老裴与那四丐帮长老中间,老裴收势不及,又将一伽蓝神的碎石身躯击飞出去,普憎抬手一推,这巨石便碎成了齑粉,纷扬落下。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攥在了一名丐帮长老的衣襟上。
这位丐帮长老惊慌中脸色已然煞白,张嘴似乎要说什么,普憎没给他机会。
普憎攥他衣襟的手忽然平坦开来,坦然一推,此人便胫骨断裂,七窍流血,脖子上已然如被血手抓过一般,留下了掌印。
普憎没有犹豫,干瘦的身躯弓起,紫砂色的袍子充气般鼓起,好似涌进了大风一般,他双手张开,两名丐帮长老便被他吸附于掌心之中,在惊恐的嘶吼中,二人横飞出去,衣衫迸裂,身躯凹陷至背部都高高的隆起!
还剩一人,年事最高,此刻脸色已然如同他的白须一般。他瞪大了深陷于皱纹中的眼,颤声道:“血掌大法,恐怖如斯!”
话音落下,普憎已然走到他的身前,好像走的很快又好像走的很慢,他只是轻轻在这人的额头上点了一指。
“你我都知道,在这江湖里活这么久,挺不容易,送你一程。”普憎言罢,转身便走。这年老的丐帮长老,身子已然僵硬,赫然倒下,额头一点血红,犹如朱砂痣,又犹如佛祖眉心点在白毫上的那抹红。
四名伪先天的高人,就如此轻而易举的毙命。
普憎面色愈发的差了,迅速的枯黄黯淡起来,就连喘息也重了些。
但他的神情,依旧淡然从容。
他这一次出现在了花错与山城剑派六师叔之间,阿刀终于在遥远的庭院风雨中,捕捉到了他纵身跃起时的一抹残影。
普憎双指夹住了两名山城剑派一流高手刺向影子的剑,而后折断。花错本欲替影子挡剑的刀瞬间变守为攻,一个呼吸间迅速刺出两刀,这两名山城剑派的师叔,心脏上便各自开了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寸海亭眼见局势大变,又见自己师弟被杀,以疾风骤雨之势挥洒出数道剑气,在逼的悟行不得不退之时,赫然跃起,双剑直指普憎。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与普憎交手。普憎成名时,他犹是少年,多年来,他一直活在先天之下第一人这个名讳的阴影之下,这似乎是称赞的话语,在他听来便是讽刺。他不甘心,他不甘心永远只做西川府的第二。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普憎还活着,他还有实力,但他一脸死相。
他在想,若是这一剑刺去,取了普憎的性命,纵死也无悔了!
剑未至剑风已至,普憎神情依旧丝毫未有波动,这让他更加羞恼。普憎淡然的望着这一剑,抬起一只手来轰然拍向寸海亭的脑门,寸海亭的双剑则被他另一只手的僧袍,卷入袍袖中,一掌接住!
两人之间赫然出现了剑气与掌风相对的气场,一道看不见的气劲,如同波纹般在两人中荡开,横扫出去,大殿内遍地的干柴杂草乱舞,花错众人将手中刀剑插入地面之中,才避免了被这气劲卷开的惨状。
普憎僧袍狂舞,接住双剑的袍袖被寸寸撕裂,干瘦如柴的手臂上青筋鼓起,泌出血来。寸海亭整齐披在脑后的灰黑色的长发乱舞如蛇,面孔如同被狂风灌入。
如此境况持续了足足有十息!
气劲骤停,普憎将手从寸海亭的天灵盖上取下,寸海亭一头灰黑色飘逸的长发已然尽数灰飞烟灭,面上七窍流血,额头深深的陷入进去,五指血印在火光中妖异又圣洁。
普憎倒退一步,枯瘦的身躯跌坐在基座上,蓦地涌出了一口黑血。
的确如同外界所言,他早在十年前便遭血掌大法反噬,不得出手。倘若全盛时期,他自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杀掉寸海亭,但现在不行。他知道自己总会死的,自己已经活的够久了,今日之周帮主必须要救,今日要杀之人必须要杀,今日要死,他在出手前便知晓了。
他低头看了眼沾满了血腥的伽蓝神像的头颅,忽然就笑了。他闭目呢喃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他七十年前的雪夜,裹在襁褓中被人送来了伽蓝寺,一晃七十年,夏日风雨无星夜,他又坐在了这里,松掉了最后一口气。
伽蓝神像头颅遮蔽的阴影里,有朵透过破裂的地板顽强钻出的小黄花,被普憎吐出的血覆盖了,在火光偶然的映照中,反射出异样的红光。
阿刀回头看着这一切,心中苦涩,眼眶莫名湿润,但也只是眼眶湿润罢了,他握紧了刀,带着周通天一家老小推开了第二扇门,伽蓝寺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