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你该没脸看见明天的太阳罢
漆黑的长街。
数不尽的人。
阿刀推开伽蓝寺残破的大门,便看见面前的地上已经倒了成片的尸体。
剩下的人们踩在尸体的身上,继续刀剑厮杀。
这就是江湖,残酷到让人害怕。
很明显的,血掌盟的人已经不多了,在做困兽之斗,顽强守住伽蓝寺的大门罢了。丐帮与山城剑派的帮众弟子,属实太多。其实地上倒下的,多半是这两派中人,但他们站着的人数量却是血掌盟人数的三四倍还多。
大门被人推开,战局停顿了约有一秒钟,便恢复如常,只是分了十几名丐帮山城剑派的帮众弟子杀来罢了,阿刀伸出胳膊来,将身后的周通天一家往后揽了一揽,一手持刀,向天挥洒着纷乱的雨丝与血,大开杀戒。
外面这些人,比起大殿时屋顶跳下的二三十余人,犹有不足,阿刀恨不得一刀斩俩,当真是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阿刀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每次轻而易举杀人之时,便会觉得人命当真是贱如蝼蚁,烂若臭虫。如此,他就会想起前世的自己,他精神恍惚,而后凭着意识与刀感麻木砍杀,等再回过神来,面前十余人便全死在了脚下,死在了自己的刀下。
这外面的人,知道如今身在伽蓝寺内的人都是大人物,但也不曾想到一个面相不过十二三岁的人,竟是如此这般厉害。
便有几十人再次冲杀出来,吆喝着嘶吼着,晃动着手中的利器。
阿刀抹掉脸上的血,红色的痕迹覆在脸上,就像原始人民祭祀前神圣仪式的涂抹。阿刀横刀立定,也学着他们嘶吼一声,稚嫩的少年声音,在风雨中传出,却好似有着千钧的力道。
冲在最前面的敌人已经到了面前,阿刀毫不犹豫的挥刀,便能瞧见鲜血喷涌,便能听见人身跌落在雨水中清脆又沉重的响声。
阿刀记不清自己自重生之后,已经是多少次浑身浴血,想来以后的日子里,这种浴血之战还有很多,自己已经在江湖这座泥潭里越陷越深了。
阿刀斩翻一个又一个的“臭虫”,脚下已经是尸横遍野,那长街上不断的分出人来杀向这边,这些人穿过长街,穿过人群,甚至跃至墙头从伽蓝寺的墙上杀来,阿刀面色如常,一个不留,来者俱死于一刀罢了。
阿刀此刻将面前一人的头颅斩飞,任凭那人脖颈的鲜血喷涌一人多高,他已经杀的麻木,愈麻木下手便愈狠!砍掉这头颅,听到身后脚步声,阿刀毫不犹豫的回身便一斜刺,却发现身后这人竟翻转身子用了一招狂风十三式刀法躲了过去。
阿刀转头认真一瞧,果然是个十岁的少年,手握单刀,刀上有许多血,正是阿宝。
阿宝有些恐惧似得瞧着阿刀,瞧着阿刀满身满脸浓浓的鲜血,问道:“阿刀师傅?”
阿刀瞧着阿宝,在这厮杀的修罗地狱里,也能感受到一丝温馨,他淡淡一笑,点头,原本正常的一笑,在满脸鲜血的陪衬下,竟然显得有些诡异阴森。
“你是人是鬼……”阿宝轻声开口问。
阿刀听到脑后的劲风,毫不犹豫再次一刀砍出,一边道:“重要吗?”
“你原来是魔教的人!”阿宝继续开口。
“正派魔教有那么重要吗?”阿刀一边厮杀一边笑道,“今日这埋伏又是哪边更加光明正大一些?”
阿宝义正言辞道:“对付魔教,当然不可常理论,必要之时当然要不择手段!”
阿刀哈哈笑道:“你瞧瞧你身后的一家老小,你或许不认识,但那却是你们帮主周通天!用自家帮主的性命威胁所谓的魔教倾尽全力前来相救,果然是不可常理论!”
阿刀言罢回头,神情忽然愕然,因为他发现他面前如今杀来那人,竟是那日山城剑派初见时,让他痴了的那名女子。那名英气的女子,此刻青衣飘然而至,剑气凌然。阿刀也只是愕然了一瞬罢了,在那长剑及至胸口之时,阿刀侧身,躲过这一剑,而后毫不犹豫一刀插入了该女子的腹中,鲜血顿时在飘飘青衣上晕染开来。
阿刀面无表情,他曾在这女子美丽的容颜上痴过一瞬,但如今她必须要死,这就是江湖,阿刀甚至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
风雨迷了眼,面前还有数不尽的敌人。
阿刀身边又杀出一人,速度极快,刀锋如剑,连续点刺之下,将阿刀面前的数人全部刺于刀下,正是从大殿内杀出的花错。
花错那英俊到极端的面孔当然不适合这血雨腥风的夜,但他用起刀来,便没人注意到他的英俊了,因为他的刀法更加漂亮。
花错出来相助,阿刀便知道大殿内仅剩的四名山城剑派四位师叔该是已经死了。
阿刀转头瞧着已然哑口无言的阿宝,言道:“不是用魔门功法的便是恶人,你瞧,坐在大殿里的,血掌盟盟主普憎大师,他也是无可奈何,他有他必须要保护的人们,他现在死了,却像伽蓝神一样,守在他该守在的地方,维护他该维护的东西。你在他身上看到的,是魔性还是佛性?”
阿宝一时愕然,无法回答。
阿刀继续道:“你信师傅吗?就像我信你父亲是昭武皇帝一样。”
“这不一样!”阿宝瞪大了眼,转头瞧了眼周通天一家老幼,神色颓然下来,“但我信你。”
阿刀知道,打碎认知,重新建立,这对于一个十岁的少年来说,太过艰难。但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永远不能混淆。
雨丝冰凉。
花错的刀比阿刀快许多,也凌烈许多,他明明长得像是江南的俊俏公子,可当他用刀的时候,就像大漠里的独行杀手。
风雨夜好似大漠,他会是唯一能坚挺活着的那株仙人掌。
还能站着的两派中人已经不多了。
靠在墙上的老马已然死在这斜风细雨中,身后的马车犹系在他的身上,就像普憎,到死也放不下头顶的佛和背负的恩义。
阿刀示意阿宝跟自己去殿内。
悟静和悟行的两禅杖已然各自悬于胡长运的头顶,胡长运没死,但已然奄奄一息,他浑身都是血,跪伏在地上,哀求道:“放过我吧,我不是人!我是畜生!两位金刚,两位菩萨,放了在下,我以后每日上香拜佛为几位祈福。”
“算了吧,你该没脸看到明天的太阳吧。”阿刀进门坐在一旁的杂草上笑道。
“我有脸,我有脸……”
“你去跟方丈大师说吧!”悟行冷声说着,重重的一禅杖重击在他的头上,他的半个头都深陷了下去。
他已经死了。
悟静依旧将手中的月牙铲插在了他的脖子上,半颗头颅滚滚落地,悟静道:“方丈去西天,他下地狱,可碰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