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你会站在这里！？

这不是真的！不单止是他，其他三人脸上充斥着不可思议。

特别是两天前才别过的杜芭莉和艾奈斯，Master不是亲口和她们说有重要事情要去处理，才让她们去支援西蒙吗？

然而阿瑞安赫德没有给他们任何问话的机会。几乎是下一秒，身着笨重盔甲，手持巨型骑枪的她就来到5亚矩开外，就像是她本来就在这里。光是她身上压倒性的气势，就让人抬不起头。肉眼中的她明明只是向前突刺一下，却使人无端产生无数骑枪在身后辅助，好似她的攻击已经快到连残影都发现不了，又好似她就是响应天上女神号召的人。

一枪可抵千军万马，万枪之下，可有人挡？

这场战斗，作为传授他们武术的老师，同时作为他们的对手，上来便是先发制人，不留人丝毫喘息时间——和他们平时所学的内容一模一样。

没入云层的山峰，望而生畏，还未攀登就率先浇灭了人们欲要登峰的信心。

“闪开！！！”一声令下，唤醒还沉浸在惊讶中的三位女骑士。摸着脸上温热的血液，西蒙可不相信眼前是幻术，换言之，他不想成为死在师傅手里的马蜂窝。

四人分散跳开，却又留在原地，没有下一部动作。

“这一定不是Master！她不会这样做的！！！”来自【神速】的内心责问，但此刻没有人继续接下去。【刚毅】右手握拳按胸，呲了一声不再说话，【魔弓】垂下抓着神弓的手，没有多少战意。

那个对她们温柔善良，面对邪恶却毫不犹豫施予正义裁决的人，是不会伤害他们的，也不会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更不会与教团人士同流合污。

那一双清冽能看透他人所想的双眼，不就是证明吗？

杜芭莉无力跪下，泥土留下她一个又一个拳印，宛若发泄她内心的郁闷，武器在方才的攻击下脱手飞去，这是单手剑第一次离开主人这么远。武器贴身不离，乃武者最基本常识，然而杜芭莉没有要捡的欲望。

其他人感同身受首席的心情，他们同样无法做到将武器指向曾经拯救他们的人。

只是，这次不站出来的话——

死亡，就是他们这一趟的结局。

眼看下一波攻击就要到来，西蒙甩开恩奈娅的手，持枪只身硬拼。他当然知道正面对抗胜算不足三成，可如果豁出去，保不准还有什么奇迹出现。

平时一对一训练，阿瑞安赫德尽量将实力压到在他能够承受的范围，既能激发他愈战愈勇的心性，同时让他得以挖掘自己的潜能，在战斗中不断突破。

假设走楼梯他可以一步跨越三个台阶，那么五个台阶就是平常的训练水准，七个台阶就是他现在的需要承受的压力。

跨级对决，西蒙勉强跟得上对方的超高速突刺。可是他所谓的“勉强”，是指冒险将身体暴露在致人死地的枪技前，从中找到骑枪虚影的空隙，进而反击。

噼里啪啦——双方做着同样的动作，一方安然无恙，留下一连窜堪比打铁的刺耳声；一方浑身浴血，不顾身体负荷，试图找出“她”的破绽。

相互对峙数十个回合，两人默契地后跳暂告战圈。

就算不是真的，至少“她”表现出师傅无论何时都游刃有余，云淡风轻。

在旁人眼中他貌似伤势严重，他已经尽力避免，如今留在身上的，不过是骑枪擦身而过留下的伤口，倒不妨碍他行动。

拭去脸上伤口溢出的血液，单手轮转遍布他虎口鲜血的武器，自红色漩涡停下，枪尖上的寒芒正好将对方的面容反射其中，准备下一个回合的到来。

“【神速】，不要忘了，你是首席！”迟疑不决的杜芭莉，突然收到一声怒吼。仿佛初春之际响彻云霄，震撼大地的惊雷，惊醒尚还迷茫的“蛰伏”动物，迫使她整个人打了个机灵，认清摆在她面前的事实。

他本不应该在决斗时说话，所以在捕捉到对方有那么一刻分散集中力，西蒙提枪闪现，虽然脸上一点高兴的表情都没有。

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血色的轨迹，枪身绽放的烈焰让“她”嗅到一分危险。两米多长的骑枪如同玩具一样挥动自如，横向格挡住刺向喉咙的攻击，没等“她”将其用作钝器，抡起拍打黏在身上的“蝇蚊”，雾中闯来第三个人。

有自己的分身转移视线，西蒙身上的压力减上不少。即便“她”认为一枪捅死干扰视线的虫子，就可以继续收拾自己，可是雾中，可不止有一个分身啊。

“四杀阵·丧——”

借助方石所带有的空间法则力量，即使实力未进，如今的他依旧有能力衍化出不只三个分身。数十个西蒙没有规律的从雾中各个方向袭来，一个前面横扫，一个后面突刺，还有一个空中倒插……源源不断，没有停止的时候，如同战争机器一样对敌人进行绞杀，假设把所有人加起来，未必不能将“她”淹没其中。即便强如阿瑞安赫德的骑枪，一时间也不能覆盖所有的攻击面。

他们的目标，是站在中间身着盔甲的清冷女子的人头。

除非，“她”能看穿真身……当看见敌人全然不顾接下来的攻击，任由枪尖吸引天上落雷时，西蒙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这是师傅惯用的招式。没来得及叫回只有战斗直觉的分身，他们就被一道壁障格挡住。

倒飞的身影，与雷光闪烁的枪身锤下速度一致。

以她为中心，寄予人类希望的神响应号召降下惩罚，雷电精准落到每一个分身，自然之力可不是一般肉身能受得了的。不出所料，现场再次只剩下他和她。

攻击还未结束，她旋转一圈横扫，为不堪重负的西蒙雪上加霜。隐藏在雾中的西蒙堪堪旋转长枪抵挡攻击。也是这个时候，遮掩用的浓雾被疾风吹散，他的耳边，莫名只剩下长枪挥舞的声音，仿若空间突然销声。

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像是猜到什么，他抬起头的速度是前所未有的缓慢。

直到视野中，余下最为熟悉的脸庞。

下一刻，螺旋纹样的枪身折断少年最后一层防御，正正拍中腹部。几乎没有过多停滞，他的身体无视了空气的阻力与时间的流逝，仅仅几秒内，他整个人撞碎多棵乔木，他甚至能听到肋骨在体内断裂的声音，与其相配的还有血管争相爆裂。

飞腾翻滚间，他终于落到泥泞的地面。泥土与血沾染他的衣服，不远处，折断的长枪前半段直没湿地，另一半截不知所踪。尘土飞扬，无人知晓他的情况。

尘土之外，有一颗雕刻精致的水耀石在月下闪亮着它的光芒。

另一边，即便视线不在下面的决斗，杜芭莉也清楚西蒙在为她们争取时间。

我是，【铁机队】的首席……杜芭莉在心中重复几遍，手甲终于触及掉在地上的单手剑，武器重新落到手心，似乎能听到陪伴她多年的搭档高兴的铿锵声。她以前不明白为什么要将这个位置给她坐，但很明显，有些事只有她能做。

在Master膝下循循善诱，修得一身无人能及的神速剑技，为了不要给Master授予的称号蒙尘，她杜芭莉也该有所作为了。

她本就是直白的人，想清楚后专属斗气猛然爆发，产生的波动一下子粉碎大树周围的雾气存在，甚至逼得还在犹豫中的两人伸手挡住视线，余波过后，看到的只有满身黄金甲的首席，眼神上的认真突然有种看到她们终身效劳的君主。

“恩奈娅，艾奈斯，开始结【星洸阵】！”

“明白。”“噢——”

接下来就让我们做你的对手吧，虚假的阿瑞安赫德。

战士之血在三人体内燃烧，这一次，她们是不会退后了。

***

（利贝尔，格兰赛尔城）像是梦到什么不好的情节，她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平和的眉头一下子紧皱，连带抓着被子的手也久违露出青筋。

城市降起罕见的血雨，本以为最多不过积聚成路边常见的小水滩，谁曾料倾盆大雨下“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高，彩色的世界被侵蚀，被融化，然后彻底的被淹没……

科洛蒂亚就此睁开眼睛。

虽然视线模模糊糊，但她辨认出这是她的房间，眼前所见不过是普通的灯饰。是的，科洛蒂亚处在一个安全的世界，和梦中被淹没的世界完全相反。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隐隐不安。她环胸抱住自己，压抑着心中的负面情绪。

许是发觉自己手抖动得有些厉害，她索性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像往常一样，在睡不着觉的时候，就看看窗台外那一轮不管身处大陆何方都能看到的月亮。

明月在前，手还是止不住的抖动，摇晃之间，杯中的水离开困住它的小型容器，泼洒到她的衣服上。科洛蒂亚叹了口气，身影离开窗台处，想着这么晚不宜出远门，只能在格兰赛尔城大厅的小型女神像前例行祈祷。

女神啊，如果您能听到您的虔诚子民在深夜祈祷的声音，还望您能够宽恕被此世黑暗盯上的少年。他尚年轻，重新踏上光明的道路可能坎坷，前几年的“因”有时候需要在这几年偿还，甚至不得不重染黑暗，但他从不背离初衷——只考虑到他人要拥有美好的生活，不惜背负罪孽。

求您不要放弃对他伸出援助之手，以便更好地救赎他，引导他。而我，您虔诚的子民，也希望在这里看到他成功蜕变的时刻。

祈祷声完，她没有立刻离开，只是从胸口处摸出一块内里雕刻守护巨龙的水耀石。科洛蒂亚不曾告诉西蒙，巨龙雕像其实有两个，她听闻祖母说过当双方同时戴起，就能互相知道对方情况。

少女握紧连接两人之间的情结，希望她的心声借此传达到少年那里。

西蒙，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