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金山寺的月光】

残阳在天际映出一抹橘红色的霞光,那微弱而氤氲的晚阳于地面上拉开一道孤独的残影。

随着夕阳西下,那道残影也跟着缓缓移动,宛如游走黄昏中的梦魇。

晚风拂过山岗,送来阵阵松香。

在广袤的桔梗花海中,一株高大的青松挺立着。

浓绿的树冠下,一身青色纳衣的陈玄奘在原地彳亍着,残阳的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一种不协调的怪异光影。

他紧闭着双目,神色十分挣扎,似乎正在心中竭力抵御着什么。

在这种神情下,陈玄奘头顶上那十二颗戒疤都显得可怖起来。

前世的破碎记忆冲击着他的心脏:

“难道世间就没有人能够逃脱命运吗?”

“……”

“如来……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呐!”

“……”

“金蝉子,这是你的宿命!”

“……”

“真没想到,你金蝉子也会有今天!”

如来、观音、阿傩、伽叶……

一道道面孔出现在他的眼前,或是笑颜,或是狰狞。

一幕幕画面冲击着他的心脏,或是悲伤,或是欢喜。

“前世的金蝉子、陈玄奘,今世的江流儿、陈袆……”

“因缘所汇,成就此时的我。”

“无论是他们所受的苦,还是我今世所遭的孽……”

“这笔账,我都会一一讨回来的!”

陈玄奘猛然睁开眼,眼中凝聚起一股战意。

柔和的晚风拂起他身上的纳衣,沙沙作响。

他一双墨玉般的眼眸直视西天,伸出一只手,化掌为拳。

一拳轰去,磅礴的灵力炸开。

在这空气的急速震荡中,那默然的青松只是瞬间,便化作了一团芥粉,飘散在了晚阳的氤氲中。

“如来,你给我等着!”

一声低沉的怒吼,勃发在陈玄奘的喉口。

千刀万剐的苦痛,宛如梦魇依附在他的心头,又怎能轻易忘怀?

忽然之间,一声呼唤打断了陈玄奘的思绪,使他连忙收束心神:

“玄奘师兄,师父让我来叫你!”

“陈州主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直到声音传开老远,才依稀看见一个小小的狼狈身影半爬半跑的从山坡上冒了出来。

这个小人看上去像极了此时的陈玄奘:

一袭青色纳衣,

出自一人之手的同款戒疤。

只是这小小的充满童气的脸上显然没有玄奘法师那般稳重。

这是陈玄奘的小师弟,法号玄重,素来与陈玄奘亲近。

他这法号也可一说,盖因他平日里的性格跳脱,法明师父一直希望他能够变得稳重,所以给他取了法号玄重。

看着喘着粗气,不断向他跑来的小玄重,陈玄奘笑着摇摇头,向他摆摆手:

“莫要慌忙,将事情说清楚些。”

玄重一副纠结的模样,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最终才组织好语言,说道:

“玄奘师兄,是州主大人到了,师父让我叫你过去哩!”

望着玄重那慌乱的面容,陈玄奘轻轻一笑,用衣袖为其拂去额头上的细汗,说道:

“我省得了,你莫要心急,这种事情无需慌乱,慢慢来便是了。”

玄重口中的陈州主,正是陈玄奘之父,陈光蕊,现任的江州州主。

十八年前,这陈光蕊本是唐王御笔亲赐的新科状元,风光无限。

后来与大唐丞相殷开山之女,也就是陈玄奘的母亲殷温娇绣球联姻。

朝廷授官之时,陈光蕊获了江州州主一职,于是春风得意的他便带着妻子前往江州赴任。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谁曾想在赴任路上,船夫刘洪见殷温娇沉鱼落雁美貌,便动了色心,设计杀害了陈光蕊,将尸首推入水中,抢占了殷温娇。

在此之后,刘洪更是大胆,穿上陈光蕊的衣冠,带着官书文凭,竟然假冒陈光蕊赴任江州之主一职。

而当时殷温娇身有玄奘,不得不委与刘洪。

待到玄奘出生之时,殷温娇担忧玄奘会遭刘洪杀害,拖着大产后的身躯,手写血书,咬下玄奘的左脚小指,用作以后相认的凭证。

之后殷温娇便将玄奘放到了木板上,陈玄奘沿江顺流而下,被金山寺的法明师父所救,放置在山下村镇的一户人家寄养。

这些,大概便是陈玄奘在这个世界的身世了。

早在几个月前,算准时间的陈玄奘从法明师父的手中讨来了信物,一路奔波,于江州私衙中偷偷会见母亲,告知近情。

得了手信,他便赶赴京城求助他的外公,也就是大唐丞相——殷开山。

得知消息的殷开山震怒,立即上奏陛下,统领着浩浩荡荡的六万御林军,擒刘洪,救温娇。

而在此之后,陈光蕊也在洪江龙王的帮助下顺利还阳。

只是因为陈玄奘的干预,陈光蕊并未升任学士,而是继任了江州州主。

毕竟西游在即,陈玄奘知晓自己即将离开金山寺,想来金山寺一众僧者有着陈光蕊的照顾,总不会生下事端。

此时,看见陷入回忆的陈玄奘,玄重却愈加显得焦急,连忙说道:

“师兄,快上山去吧!”

“莫要让陈州主等得烦了,坏了事情。”

在金山寺中,知晓陈玄奘和陈光蕊之间关系的,除开他自己,也就只有法明师父了。

小玄重并不知情,所以碰见陈光蕊这样的大官来访,也难免他如此焦急。

陈玄奘摸了摸玄重的小脑袋,温和一笑。

他缓缓弯腰摘下一片桔梗叶,向着如血的残阳,用叶片遮住自己的眼睛,既是说给玄重,也是说给自己:

“这世上的任何事情,越是心急,便越无法成功。”

“只有沉着,才能走向强大。。”

“玄重,你可悟了?”

在如血的残阳下,叶片上的脉络显露得很彻底,就像是在雷音寺中,金蝉子身上暴露出来的筋肉一样。

然而玄重吸了吸鼻子,神色有点懵懂。

他老老实实地说道:

“不懂……”

于是,在夕阳的光辉下,

尴尬的陈玄奘看着自己的手,

有些颤抖。

故意咳了咳,陈玄奘向着玄重招招手,露出慈祥的微笑,他说道:

“不懂就不懂吧!”

“我们该走了!”

玄重立即展开笑容,跑跑跳跳走在了陈玄奘的前头。

与玄重的兴奋不同,陈玄奘望着玄重的背影,不知为何,忽的心头有些沉重。

他回过头,望着满山坡的桔梗花海,想道:

“算算时间,水陆大会也快要到了。”

“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能来这儿陪着你了。”

陈玄奘眼中的哀沉一闪而逝。

……

夜晚,金山寺的一间禅房中。

法明长老顺手点燃桌上的油灯:

“真的要走了?”

陈玄奘坐在门槛上,望着皎洁月光,淡淡说道:

“是啊!要走了。”

法明长老摇摇头,神色中的苍老很明显:

“能不能别走?”

陈玄奘仔细想了想,说道:

“怕是不行。”

法明长老叹口气,说道:

“我快死了。”

陈玄奘点点头:

“嗯,我知道。”

“可有人逼着我去,我也不得不去。”

法明师父笑了笑,没有追问,却也学着陈玄奘坐在禅房门口的门槛上,看着月亮说道:

“什么时候回来?”

陈玄奘有些沉默:

“说不准。”

法明长老想了想,忽然说道:

“那还回得来吗?”

陈玄奘仔细想想,说道:

“也说不准。”

法明师父忽然也有些沉默:

“没了你,我怕是不习惯。”

陈玄奘凝视着房檐下的一轮圆月,点点头,很郑重地说道:

“那就习惯习惯!”

法明师父忽的眼神有些发散,轻轻地说道:

“走吧,走吧!”

“从你开始发誓修行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不会甘心这一方寺院中的。”

陈玄奘摇摇头,说道:

“其实我挺想老死在这儿的。”

“可是有人不让,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法明师父点点头,说道:

“如果有一天,你想回来……”

陈玄奘摆摆手,打断他说道:

“等我把他们全都打趴下,我就回来。”

法明长老征了征,忽的笑道:

“真是没个出家人的样子!”

陈玄奘笑着挠挠头,望着冰冷的月光,却也没有反驳。

金山寺的夜,

一如平常静谧。

此夜的月光,

却格外的寒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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