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章 追溯从前
到了香港，按照参宿侦查系统的信息指示，奥古斯特找到了金枝所在的那所大学。
他委托一个学生去金枝的办公室帮助转达找人的信息，然后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面等。
金枝只是听说有人找她，但并不知道是谁，因为学校里找人的事也很多。
从办公室出来她四处张望。远远的，她看到长椅上坐着一个十分英俊的金发青年正在向她这边眺望，她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当走到近前的时他们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的面容，金枝忽然感到万分吃惊的停住了脚步，凭着直觉她认出了对面这个年青漂亮的欧州男子正是自己已经失散十几年都没有见到过的儿子奥古斯特！
那双长睫毛下的靛蓝色眼睛，浓重而整齐的秀眉，带了几许俏皮弧线的鼻梁，棱角鲜明的嘴唇……那不会错，正是她思念已久的小奥古斯特……他长大了！无数次只能在梦里相见的儿子如今竟然从天而降就站在她的面前。
金枝的眼圈渐渐红了，泪水涌出顿时模糊了视线。
奥古斯特的眼睛也湿润了。母子之间似有一条无形的纽带相连，因为当他见到金枝走到近前的时候，内心不由自主的一阵悸动。
小时候记忆里的妈妈形象顿时浮现在眼前。而现在的金枝虽然气质依旧优雅但却显得干枯消瘦，鬓发已显露斑白。
母子两个人瞬时间就这样默默无言，相向而立。
金枝禁不住颤抖着抬起双手抓住了奥古斯特两臂的衣袖，一句德文脱口而出：“是你吗？孩子……”
奥古斯特目不转睛的看着金枝，他的眼睛里也已盈上泪水……然而那泪水却又渐渐收敛了回去，眼神里回归了冷意，他心里泛起了复杂的意绪，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最为陌生的亲人。
他没有叫出那一声“妈妈。”
奥古斯特的脑海中又叠现出“人证”中八杉恭子的影像和那顶飞落山谷的草帽……他虽然没有遭受Johnny那样被妈妈杀死的恶运，然而他的心已经死了，他不止一次对自己说：我没有妈妈！
金枝也立即清醒过来，她象是一个犯了罪的人一样垂下了头，拘谨的放下了自己抓着奥古斯特衣袖的双手，无助的垂下眼帘，准备听从儿子的发落。
奥古斯特用一种没有情感的语气对金枝说，“这里说话也不方便，我们出去说吧。”
奥古斯特在前面走着，金枝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这样尴尬的气氛是金枝从来不曾预料过的，以往她总是一厢情愿的去想象母子相会的欢乐场面，那通常都是在梦里。在梦里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更没有隔阂，然而现实打破了她以往所有的梦想。
奥古斯特带着金枝来到一家条件很好的西餐厅，选了包间，他让金枝点菜，金枝没有点，眼睛里始终在不停的流泪，声音有些沙哑哽咽，“你点吧……”。
奥古斯特始终表现出一种冷静的态度，他点了菜，然后给金枝倒了一杯热红茶，轻轻推到她的面前：“我们分开的太久了，我还很不适应，请您原谅……”
金枝知道这其中的误会随着时光的推移已经积累了无数，到了今天她才感到了那沉重的份量，忽然见到儿子的那份狂喜被现实的局面打了个粉碎，她忽然明白了一个事实：悲惨坎坷的命运早已剥夺了她做母亲的资格！
但祈祷了多年的愿望如今终于实现了，无论如何她必须要把真相说出来，哪怕母子不再相认也要让儿子知道这其中真实的原因。
于是她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对奥古斯特说，“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我现在不求你原谅我，只是想把曾经发生的一切讲述给你听，这些事压在我的心底已经将近二十年了！……”
奥古斯特默默的倾听，他来到这里本来也是这个目的，他想要了解金枝消失的真相。
“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还小，说起来我和你爸爸也是过了几年好日子的，所以6岁之前的你很快乐很幸福，爸爸妈妈都很疼爱你，但就因为那件事，大家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当我意外的得知你爸爸的外祖父是**高官的时候，感到非常震惊和不能容忍，不能容忍的原因是他们一家人始终在隐瞒这件事，即便我已经在一次偶然情况下知道了这件事。那是一次全家聚会，电视里演着二战的片子，他们私底下用法语说这件事，以为我听不懂。后来知道我听懂了，可他们还是想隐瞒。从那时起，我忽然感觉自己在这个家庭里是孤立的，全然是一个外人，让我很吃惊的是我自认为很了解你的爸爸，但后来我却发现我根本不了解他，在他英俊绅士的外表下，竟然隐藏了充满着不可告人秘密的一颗心。
海曼跟我说，那件事没有告诉你，是因为那已经不是一段光彩的历史。你是和我结婚，又不是和我的外祖父结婚，所以他的事没有必要告诉你！
我气得浑身发抖，认为这是对我极不尊重的表现，而且他的外祖父杀了很多很多的人……联想起海曼的阴险隐匿的行为，这让我内心十分厌恶，觉得他继承了他先祖的恶性基因。
从此我们开始争吵，海曼变得酗酒，后来争吵不断升级……可那时我舍不得孩子，为了你，我还是努力在忍耐，那段时间你在诺曼底你奶奶那里。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我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下去了。
有一天我在海曼的手臂上发现了一个新的纹身，那上面是一个P字打头的德文单词，后来我在网上查出来这竟然是一个有名的妓院的名字……原来你父亲去嫖妓了！妓院老板说凡是纹身他们店名的顾客可以获得更多的优惠服务……当我发现海曼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之后，我的心彻底绝望了，这是一个女人最不能容忍的底线。在圣诞节前夜的晚上我第一次骂了他，骂他龌蹉无耻！发誓要离开他，而你爸爸则冷酷凶狠的打了我……外面飘洒着鹅毛大雪，我穿着单薄的外套哭着跑出了家门。”
奥古斯特听到这一段追溯感到十分震惊，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件事。如果不是今天他找到金枝，他想这件事这辈子他可能都不会知道了。如今他才明白，金枝离开他们原来是因为父亲海曼的丑闻……奥古斯特听了心情十分复杂，没想到他父亲海曼竟然做过这种事，难怪母亲金枝会离开他。
奥古斯特莫名对金枝产生了同情心，他为她斟上热茶，静听下文。
金枝完全沉浸在回忆里。
“我跌跌撞撞的走在积雪深厚充满了圣诞氛围的大街上，全身瑟瑟发抖，眼泪都快结成了冰，……这个平安夜我已经失去了平安。我身上没带钱，不知道该去往哪里，我在一家便利店的门前徘徊，想要进去给同事打个电话都没有钱，这时一个中国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他看我是亚裔且衣衫单薄感到很奇怪就关切的问我是不是需要帮助，我说匆忙从家里被赶出来没带钱……他问是和你先生吵架了吗？我说是，他说你总不能流浪在大街上，你想去哪？我可以送你过去。我想了想说，去我的女同事一位老师的家。他就打车送我过去了……就这样我们认识了。这个中国男人姓罗，我叫他罗先生，是一个来德国做贸易的商务人士。他对我很关心也很好，并表示支持我和海曼离婚，然后可以和他一起回国……
奥古斯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在倾听这一段他所不知道的历史。
“对这个问题我想了好几天。很显然我和海曼的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家已破碎，心在淌血。我像一只受了伤的孤雁，唯有回到故乡舔噬伤口，才能慢慢医治心灵的创伤。此时回国已成为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而此时，那位罗先生表现出对我非常好，千方百计的安慰我，我想当时他是爱上我了。他说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并和我透露他现在是单身。
在心灵十分脆弱无之时，我陷入了他的怀抱……”
听到这一段，奥古斯特脸上刚刚柔和下来的表情又重新冷了下来。
“可是回国我最大的顾虑就是你、我亲爱的小奥古斯特，你是我最大的牵挂！我对罗先生说我舍不得孩子，他还那么小没有妈妈今后的生活他可怎么过？罗先生给我出主意：你可以先去和海曼协商，如果协商不行你再通过法院裁决。后来我找到海曼协商并拿回自己的东西，这时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一副德式绅士风度，但态度却十分冰冷。他同意协议离婚但不同意孩子归我抚养。他说孩子是德国人，你没有理由把他带去中国。奥古斯特在德国可以受到最好的教育，他爷爷奶奶会帮助我抚养他。我说，可是我想孩子我受不了，没有他的岁月我会发疯的。海曼则说，离婚是你‘作’出来的，以至造成今天的后果。都是你的错！你这样的妈妈也带不好孩子。你的收入，你的财产你的社会关系没有一样会对孩子有利！
……我说不过他就想通过法律解决，然而没有几天我就发现海曼竟然迅速的搬家了！所在企业那边也辞了职，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我知道孩子这段时间就在诺曼底，从前我也去过那个庄园，我想去那里讨回我的孩子，但罗先生说他们是不可能把孩子给你的，你去了也是白去，只能是伤心而回。现在看来即便是告到法院，海曼的条件显然比你更适合抚养孩子，一言以蔽之，你很难胜诉！……我彻底绝望了，心如死灰，不知道未来该怎样生存下去。罗先生劝我，你还是先回国，等孩子大了，你可以去学校看他，那时可以征求他的意见，看看他想和谁生活，机会还是有的……无可奈何之下，也只有如此。我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心跟罗先生回国了。回国之后怀着一颗疗伤的心我和他同居了……”
奥古斯特静静的听着，听到最后这一句心里寒意顿生：然后你就去寻找了你的幸福，而彻底抛下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