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遇劫(一)

翌日,阴天,是个睡觉打盹的好日子,至少李墨言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坐在老白背上,低垂着头,完全无视身旁“嘚吧嘚吧”说个没完没了的甄马帆,专心打盹,一身玄色衣袍随着老白的节奏肆意翻飞。

好吧,她也只剩下这一身玄衣了,前夜那身玄衣已经被秦坤的翻云十八刀砍得破烂不堪,根本穿不了也缝补不了,所以她现在急需进城裁身漂亮衣服。

“啧啧,这凤鸣刀不愧是上古神器,虽然排在七星龙渊剑之后,想来其威力和霸气实不输它,只可惜旭宇师兄在刀法上毫无造诣,看来还得我亲自出马给莫言侄女你找一个用刀高手做师傅,否则就可惜这把凤鸣刀了呀~”甄马帆捏着凤鸣刀是啧啧称奇,说得天花乱坠,岂料猛一偏头,却发现李墨言嘴边已经流出了哈喇子,看得他那叫一个怒啊,敢情他说了一路,她就睡了一路。

“打劫!”甄马帆提气,蓦地发出一声惊天怒吼。

吓得李墨言一下子从迷离的梦境里惊醒过来,刷地一下抬起脑袋,左右顾盼,怒道:“谁,谁敢劫老娘~”

甄马帆眉头微皱,显然是敏感她这句“老娘”,见她睡眼朦胧完全摸不清楚情况,遂用力一咳,一本正经道:“好啊,师叔在这说得口干舌燥,你却罔顾师叔教诲,自顾自地睡起觉来,睡觉也就罢了,身为一个女子,睡觉还流哈喇子,这也算了,一出口就是老娘老娘,成何体统~”

这下子,李墨言彻底醒了,一边忙着擦嘴一边寻思他的话。

嗯?老娘?她说的?

李墨言心下一滞,心想秦冉这妮子还真是害人不浅,也不知此时此刻她在天狼寨是何处境。

哎,只希望虎毒不食子,逃出来是没指望了。

“跟你说话呢,又神游,没大没小!”

见某人又胡思乱想起来,甄马帆忍无可忍,捏住凤鸣刀便往她大腿上拍。

“嘶~”李墨言吃疼,蓦地小嘴一憋,“师叔,你怎么打人,疼~~”

甄马帆偏头,山羊胡须一吹,肃然道:“谁让你不尊师重道,这凤鸣刀真是那天狼寨寨主送你的?”

“他哪里有那么好心,我抢的。”李墨言神气昂首。

“什么!抢的?”甄马帆惊呼,脸色忽沉。

自知情况不对,李墨言立马改嘴,“嘿嘿,不不不,他送的,是他送的。”

甄马帆却不吃她这套,拎起凤鸣刀鞘又是一拍,疼得李墨言眼泪直飚。

“撒谎!你这孩子怎么满口谎话,性子也坏,旭宇师兄怎么教出你这么个野孩子~”甄马帆用刀鞘指着李墨言,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被他这么一说,李墨言不服气了,顶嘴道:“我怎么满嘴谎话了,我还不是怕一说实话,师叔你又要没完没了地问我问题!还有,我怎么就性格坏了,哪次路见不平我没有拔刀相助,结果呢?也就你们老教我要讲什么江湖道义,才弄得我一身是伤!还是我娘说的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以后我才不要多管闲事。”

“呀哈,还敢顶嘴!”甄马帆暴怒,举起凤鸣刀又要打她。

说时迟那时快,李墨言猛地夹紧驴肚子,老白跐溜一声往前跑去。

“哈哈哈,师叔短胳膊短腿,打不着~”李墨言伏在老白背上,扭头大笑,转瞬笑容便僵住,只剩下一脸痛楚。

是了,所谓乐极生悲便是这般,伤口再度撕裂的剧痛丝毫不比那夜逊色。

见她脸色大变,甄马帆自知情况有异,脚下步伐跨得愈发大,心急如焚追了上来,拼足了老劲才拽住缰绳,任由老白拖行了几丈远。

灰尘扑扑,两人一驴总算安稳停下。

“莫言侄女,可还好?”甄马帆小心翼翼将李墨言从驴背扶到挂满藤条的大榕树下,只见她胸口已透出殷红,懊恼道:“都快师叔不好。”

李墨言苦笑摇头,乖巧接过甄马帆递来的药丸干口服下。

“哎,天狼寨岂是那般好惹的,好在你机灵,避开了要害。”甄马帆叹息着又递过羊皮水袋。

李墨言喝过水递回,虚弱道:“不,是运气好。”

说完,扯出了藏在衣领下的琉璃白玉。

虽然少了阳光的照射,然琉璃白玉依旧剔透,只是繁华宫殿下的水波纹路淡了几分。

“这!”甄马帆瞪大了双眼,羊皮水壶差点被他捏爆,“庄主信物怎么在你手里!快,快藏起来!”

李墨言颔首,将琉璃白玉藏回,庆幸道:“多亏有它,否则我定然死在了秦坤刀下。”

李墨言说得极为简单,甄马帆却能想象出当时凶险,脸色愈发阴郁,半响沉吟道:“阿言以后还是少招惹这些狠角色,你势单力薄,是斗不过他们的。你娘亲为人虽偏激了些,但有些话却还是说在了实处,量力而行实为最佳,打不过咱就跑,知道么。”

“嗯。”李墨言鼻子一酸,知道甄马帆是真关心自己,“只是爹娘的命令,言儿不敢不从。”

“哎,高处不胜寒,何况人人意欲夺之,阿言有何打算?”甄马帆叹道,心疼李墨言小小年纪却要肩负如此重任。

李墨言摇头,脸上一片茫然,“我不知道,不过看爹爹的意思,他是希望我遵守约定接掌大位。”

“是呢,也只有你才能名正言顺接掌大位,不过师叔个人还是偏向你娘亲,大权不要也罢,至少过得逍遥自在。”甄马帆凝眉苦思,半响又道:“不妥不妥,你若弃权,天下怕是要乱,还是师兄们思虑周全些。不过,你也别有思想负担,好在你爹娘早在你出世之时已经为你寻得好归宿,有他在,你定可平安一生。”

什么!好归宿!啊啊啊!!!

天上降雷劈死她吧!李墨言一口气没喘上来,使劲咳嗽起来,“咳咳咳……”

“怎么了怎么了,这么激动做什么,赶紧调息。”甄马帆忙撇下羊皮水袋,凑上前帮她抚背。

李墨言深呼吸,胸腔上下起伏,眼角已经湿润。

“师叔,你说的可是真的?”李墨言咬唇轻颤,显然不敢相信。

甄马帆退回原位,山羊胡须一抚,点头道:“自然,婚姻大事怎可胡乱说的,你就放心好了,那人无论相貌还是本事绝对配得上你。”

“不会是宫离雪吧……”李墨言大胆猜想,否则这厮怎么会大肆宣扬说他们之间有婚约。

甄马帆眉头一拧,“怎么可能,阿言你莫不是对他日久生情了吧!我可告诉你,你可绝对不能喜欢他!”

谢天谢地,还好不是他。李墨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蓦地白眼一翻,“我才不喜欢宫狐狸。”

“嗯?”

听出端倪,甄马帆眉宇一紧,急忙追问,“你这丫头,莫不是真有了心上人?”

被他一语说中心事,李墨言只觉脸颊胀热得厉害,蓦地撇开脸,娇羞一笑,“嗯。”

见她承认,甄马帆抚头直呼,“哎呀呀,还是出了幺蛾子,是哪家混小子?”

“讨厌啦~”李墨言轻推甄马帆,小女人本色顿现,嘴角含春道:“不是什么混小子啦,是爹爹从前的学生——林梓轩。我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十年前便约定好了。此番人家之所以乖乖听爹娘的话,就是想与他再续前缘,呵呵呵~”

“林梓轩?师兄的学生?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现下人在何处?”甄马帆搓搓双臂,实在有些受不了李墨言这副小女人姿态。

“去京城了。”

“去京城做什么?”

“赶考啊~”

“什么!他不是江湖中人?”

甄马帆这下彻底疯了,豁然起身,指着李墨言是一脸痛心疾首,“你什么人不好选,偏生选个文弱书生,你嫁给他要怎么统管山庄啊~”

“文弱书生怎么了,他家世清白又有远大志向,待我又极好,师叔你不也是文弱书生么,大不了我把这琉璃白玉送给李锦兮算了!”李墨言毫不示弱,全然顶了回去。

“你你你,你个孽障!”

见他为了男人连琉璃白玉都不要了,甄马帆是气不打一处来,撸起双袖,作势便要打她。

看到此番情景,李墨言脑袋一转,迅速捂住胸口假装柔弱,“哎哟~疼死了~”

“哎!”甄马帆扬着手,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最后只能甩袖而去。

李墨言偷笑,好歹逃过一劫,而后故作焦急道:“师叔,你去哪啊,不管我了么~~”

“去哪?我能去哪!自是前去探路!”甄马帆负手疾行,是头也不回,内心好一顿埋怨。

旭宇师兄,你怎么就教出此等顽劣女娃,六岁的人就知道私定终身,现下可如何是好,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烂摊子!

甄马帆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已走出很远,抬头直视,只见不远处的歪脖子树下郝然停着一辆原木马车。

此次走得匆忙,他也没来得及弄辆马车,才害得莫言侄女旧伤复发,心想前去询问一声,看能不能借坐一程。

只是他的脚步才刚跨过去,两个灰衣壮汉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没有一丝征兆,两把大刀便立马劈了下来,“别动,打劫!”

“诶?”甄马帆猛地愣住,不想又被自己的乌鸦嘴说中了,还真碰上了劫匪!

“呵呵,两位稍安勿躁,钱财都在我侄女身上,她就在后头。”在这生死攸关的关键环节,甄马帆果断搬出了李墨言。

可左边的麻脸大汉根本不为所动,蓦地一脚踹上他的小腹,凶神恶煞道:“这种拖延招数,俺们可见得多了,快点把钱财交出来,否则要你狗命!”

甄马帆痛得呲牙咧嘴,苦笑道:“不不不,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啊,不信你听!”

灰衣大汉又要动拳脚,忽的被另一个同伙阻止,“慢着,春雷你听听这风里确有金铃和脚步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