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福全封王

纳兰默了瞬,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我碗里:“吃吧。”

我喃喃一句:“谢谢。”

顾贞观欣慰地笑笑,拿起酒杯对纳兰道:“来,容若,咱们再饮一杯。”

纳兰放下筷子,也拿起酒杯,与顾贞观对饮。酒过三巡,顾贞观似乎有些上头,对着纳兰道:“今日我很高兴,只是想起老朋友还在流放,觉着这样把酒言欢实是对不住他。”

纳兰问道:“先生的朋友犯了何罪?”

顾贞观叹了一口气:“我的朋友叫做吴兆骞。”

纳兰惊道:“是那位恃才傲物、在天威前不屈不挠的吴兆骞?”

顾贞观点点头,又饮了一杯。我疑惑地望着纳兰,纳兰感受到我的视线,向我解释道:“顺治十四年,吴兆骞参加江南乡试中举,涉入丁酉江南乡试科场案。先帝大怒,遂于次年将该科已考中的江南举子押解至北京,由先帝在瀛台亲自复试,复试合格者保留举人资格,不合格者治罪。当年两名主考官被斩,17名同考官处绞,是为天大的案子,震惊朝野。吴兆骞系著名江南才子,少有隽才亦傲岸自负,愤然拒绝复试,因而下狱。后虽经礼、刑两部多次严审,查明吴兆骞确无舞弊行为,先帝因其目无天威,便仍将他流放宁古塔。”

我心中了然,这吴兆骞倒是个傲骨头,管你是谁,只要是看不惯的,侵犯了我尊严的,我都不会向你屈服。这种人在这个皇权至尊的时代确实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却也是一定会被打压的。

这个时代更多的是明哲保身的人,顾贞观便是这样的人,只是这样做并没有什么错,也是普天下绝大多数人选择的路。这个时代最大的特点就是皇权至高,封建社会,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又有什么盼头,唯一的盼头大抵就是与有权有势的人相交,以达成自己的目的。而这些目的,不一定是坏的阴诡的,而可能只是成全心中理想和抱负。毕竟,只有这一条门路……

这时候便觉得21世纪是有多好了,只要努力读书都能上大学,之后考研考博,就能找份好工作变成人上人。“生不逢时”,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安慰顾贞观道:“先生的旧友若见到先生比他过得好,一定高兴还来不及呢。先生何言对不住?”

“你有所不知,当年他流放宁古塔时,我曾允诺他终有一日,我会搭救他出来。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哎……”顾贞观暗瞥了纳兰一眼,只一瞬便隐了下去。不细看还以为是慌神看错了。

再看纳兰,只静静地坐着,并没有顺话的意思。

止墨道:“先生不用担心,我们家公……”

“公子今日瞧着身子有些不爽,现下可好些了?”我打断止墨。

纳兰听出我话里有话,“不碍事,只多饮了几杯酒,倒有些头晕。”

止墨见纳兰也一本正经地说着胡话,便也明白过来,忙接腔道:“公子昨日受了寒,今日为了来贺先生中举,早上的药还未来得及喝。”

纳兰佯装斥责:“止墨!说了不让你多言!”

顾贞观听闻,忙道:“容若,既然你身体有恙,便早些回吧,身体要紧哪!”

纳兰便多饮了一杯酒算是赔罪,我跟着纳兰一道起身,顾贞观将我们送到门口,止墨和落秋先去将我们的马车牵过来,我和纳兰便趁势拜别了顾贞观。我们渐行渐远,我撩起后头的轿帘,只见顾贞观远远的还站在门口,目送我们离开。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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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颠簸,本是先经过纳兰府的,纳兰的马车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直接送我回了府里。

我下了车,纳兰也下车,送我到门口:“我便不进去了,今日起得早,你早点歇着吧。”

我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心中有所疑惑,又走回去。纳兰也站着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抢先一步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纳兰徐徐道来:“我之所以不准备帮顾先生,并非义薄。而是我如今并未到出将入仕的年纪,顾先生这件事要帮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若在朝堂上没有说话的机会,那便也救不出来。既然没有能力救,我便不愿空允。若就此应下,岂不让先生白高兴一场?”

我听了纳兰的一番话,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顾贞观只道纳兰的身份怎么也算个皇亲,可他并不知纳兰家现在还并没有多大权势,毕竟纳兰明珠是跟随皇帝的,皇帝尚未亲政,明珠在朝廷也说不上什么话,更何况是牵扯到顺治的事,只怕玄烨也未必会答应救那吴兆骞。

顾贞观只怕也是救友心切,没考虑到这一层。

我点点头:“公子有公子的考量,自是没有错的。”我想起之前因为玄烨的事说话有些唐突,便趁此机会向纳兰道个歉:“今日在席间,说话有些失了分寸。对不住……”

纳兰默了半晌,道:“我没放在心上。”

我心下舒了口气,向纳兰福了福,便回屋去了。

路上落秋嗤嗤笑笑着,我疑惑道:“什么事值得你这样高兴?”

落秋喜滋滋道:“落秋瞧着纳兰公子与咱们小姐甚为相配,纳兰公子才貌绝伦,又与小姐青梅竹马。若能做小姐的夫婿……”

我本没有朝那方面想,落秋这样一说,想起我与纳兰相交甚密,肯定是给落秋误会,当即便道:“你呀,别瞎说。我与纳兰只是普通朋友。”

落秋当我是害羞,又道:“今日小姐与纳兰公子向顾先生敬酒时,奴婢与止墨还说,这情景像极了新婚夫妇向长辈敬酒呢!”

“落秋!我与纳兰公子只是知己情谊,若公子也听了你们这些闲话,急着与我避嫌,我还怎么与公子做朋友。”我嗔怪道。

落秋懦懦道:“是,小姐,落秋以后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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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年

前几日天热,却下了雪,正赶上年节,我便与落秋出门打雪仗玩,却意外染上了风寒。这几日我的鼻子就没通过,落秋搬了好几个火盆在我床边,可还是不见暖。纳兰来过一次,给我送了补品和药,可吃着也好像没怎么起色。我心里要抓狂了,我要打针!我要挂水!天哪,这古代的医学条件实在是太差了,照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能好啊!

正想着,落秋笑着急急走进来:“小姐!好消息!”

我也不起来,鼻子囔囔地问:“有什么好消息?本小姐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什么消息也不能算好消息。”

落秋走过来,替我按了按被角,笑道:“二阿哥昨日被封了裕亲王!二阿哥已然迁出了阿哥所,在东边的裕亲王府住了,方才差小厮送了请帖来,说今晚在王府办乔迁宴,邀小姐过去一聚呢。”

我心中本因为这场感冒给郁结住了,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的郁结之气顷刻便没了。我抻着床沿坐起来:“他晋了亲王位,那我一定是要去贺一贺的!”岂知一起身说了两句话,冷气便从被口钻进来,冷气一进便剧烈地咳起来。

落秋焦急地拍拍我的背,等不咳了便扶着我躺下。落秋道:“小姐的病这样重,如何还能去裕亲王府,依奴婢看小姐还是不要去了,奴婢相信二……不,裕亲王是不会怪小姐的。”

我本想着一定要去,可现在真不是时候,我是一天咳好几趟,头也是昏昏沉沉的。若只有福全在,倒也没什么,可福全是皇子,如今封了亲王,朝中肯定有许多大臣前去拜访祝贺。我这个样子如果去了,那就是丢自己和福全的脸了。

我悻悻道:“那便不去了罢。你专门替我去一趟王府去说一声。”

落秋答好,喂我喝了药便要退出去。我揉了揉太阳穴,灵光一闪,忙叫住落秋:“你将库房的那根马鞭带上。本就是送给他的礼物,这次正好拿去。”

落秋应下,“小姐只管放宽心好好歇息,奴婢一定办好。”

等落秋走了,我便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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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堪堪醒来,天已大亮。我三天没好好进食了,有些饿,便唤了落秋来。落秋忙走进来:“小姐有何吩咐?”

“我有些饿了,你去叫紫杉熬碗粥来。”

落秋笑道:“早熬好了,估摸着小姐这会要醒,奴婢早就让紫杉放在盅里熬着了。”

我点点头:“对了,福全的事你办好了吗?”

“小姐放心,奴婢昨日去时,裕亲王亲自来见奴婢。裕亲王得知小姐染了风寒,直说过两日要来瞧小姐呢。”

我笑笑:“瞧不瞧的倒也没有所谓。对了,那件礼物他还喜欢吗?”

“奴婢只将礼物给了清点礼单的小厮,并未亲手给裕亲王。因此,奴婢不知裕亲王是否欢喜。”

我点点头:“罢了,过两日他来,我亲自问他吧。你去将粥端来吧。”

落秋作福告退,我便靠在床上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