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探洞 (3)
王小二听了半信半疑,石小川拔出火焰刀,笑道:“你看好了。”他依着起首的第一个笔画,将手中的火焰刀往上一撩,一股内力随之而发,火焰刀光芒一闪,随后顺势划了个半圆,紧跟着他脚步一滑,身形前掠,横刀推出,正是石壁上的第三个笔画。
王小二犹自茫然未解,就见石小川横刀扫的几下,陡然刀势一变,自上而下直劈下来,火焰刀砍在地上,激得火星飞溅。这一刀砍得突然,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猛地使出,虽只是粗略地演练,刀风卷起,已然迫得王小二连退数步,显见得威力惊人。王小二惊道:“小川哥,这是?”
石小川将刀抽出,横刀在手,笑道:“你看我是不是识得这石壁上的字?”王小二若有所悟,一时之间还有些犹豫,石小川笑道:“这上面写的原本就不是字,而是一套刀法。”王小二恍然明白,拍手笑道:“这就说得通了,想必是薛元霸不愿使自己的刀法就此失传,故而刻在了石壁之上。”他旋即想到,薛元霸被幽禁于此,心中必是无比的愤懑,难怪一笔一划刻得都好似要破壁而出,不由得心感恻然,神情变得黯淡。
石小川见其神色有异,上前问道:“你怎么了?”王小二低声说道:“小川哥,这石道深长,显非一朝一夕所能完工,必是历朝历代的君主因袭相沿,代代累积而成。看起来这些君主虽是彼此攻伐更迭,却好像心存默契,共同守着这样的秘密,不与人知。”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就是在想,皇权浩荡、威仪万千,明里说的是公正贤明,垂范世人,暗地里却不知道还藏着多少难以启齿的秘密?”
石小川与王小二相识日久,虽是不曾言明,早已隐隐觉得他的出身非比寻常,只是王小二既是不愿多提,石小川便也不去多问,如今见他有感而发,想必触及心中所念,略一思忖,拍着他的肩头说道:“别人怎么做,那是别人的事,我们只管尽力做一个好人便是。”王小二心事重重,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就听得田小二欣喜地喊道:“果然让我找到了。”石小川和王小二对视一眼,循声找了过去,看到田小二站在一堆白骨面前,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石小川看那白骨所穿衣着粗麻织成,系在腰间的草绳早已断烂得其状难辨,脚上穿的也是一双草鞋,与石道当中其他人个个衣装华贵迥然有别,心想:田小二这般机敏有谋,他想要找的人想必也是非比寻常,说起来田小二又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心中疑惑,眼神中便流露出来,田小二只当他好奇这白骨究属何人,笑道:“我告诉你吧,这个人当年可是了不起,人称麻衣神侯朱祖谋。想当初新君初立,年少当国,那些强藩悍将个个不服,朝廷动摇,亏得他运筹帷幄,攻心为上,辅以用兵,才能逐一平定,海内廓清,当真是建下不世之功。”
石小川不解地问道:“既是如此,他怎么也被关在这里?”田小二叹道:“史书上说的是,他虽是平定了叛乱,可是新君长大,日渐变得暴虐乖张,他便联合了朝中的重臣,将新君暂行废黜,自己代为摄政,直到三年之后,新君痛改前非、洗心革面,这才重新迎立回来,还政与他。据说,新君对他甚为感念,常以‘亚父’相称,嗯,看起来最终新君也没忘了当年被他废黜一事。”
王小二突然说道:“像他这样自行废立,与篡政专权又有什么区别?要我说,别人关在这里情有可悯,他被关在这里,倒是有点自作作受。”田小二的神情有些尴尬,挠了挠脑袋,说道:“小二说得也有道理,不过这个人用兵如神,据说留下来一部兵书,我倒是一直想找来看看。”他双手合什,对着白骨躬身作揖,口中念道:“不管你活着的时候做过什么,死者为大,晚辈小子多有打扰,万望恕罪。”
说罢,他让石小川将火焰刀递过去,提在手中,想要将麻衣轻轻撩起。那麻衣本就腐烂不堪,火焰刀又极是锋锐,一触之下顿时化作尘埃,连麻衣下面的白骨原本还支撑得保有人形,也是四散零落。见此情形,田小二连道:“罪过,罪过。”
随即他就看到一个卷轴滚落出来,急忙用脚踏住,捡在手里,拔去封口,从里面倒出一册手卷,略一翻看,喜不自胜,说道:“就是这个了。”石小川探头看了看,见那手卷上题着“武经总要”四个字,再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的小字,又绘的有各种山川地势、阵法器具,难怪田小二如获至宝。
这田小二一读之下,不住叫好,读得手不释卷,石小川本想问他出路所在,见他读得痴迷,倒是不忍打搅,只好与王小二相视一笑,又走回到了薛元霸留下的那幅刀法前面,暗自揣摩。
说起来这石壁上左右不过三十几个字体,笔画也未见得如何繁复,起初几个字他还能演练得顺畅,四五个字过后,便觉得钩横撇捺,彼此交错,不仅难觅其踪,更且相互掣肘,殊难疏解,委实想不明白明明该是提刀上行,又如何能变作反手出刀。他既是想不明白,便在心里将字体笔画默默记下,心里想着等日后遇到穆枫再行讨教,一时之间也是全神贯注,浑没留意到王小二独自一个人沿着石道渐渐走远。
沿途之上,王小二辨识着石道中的白骨,看到石壁上刻的有字,便驻足观看,每每看到上面的文字,猜到白骨是谁,总不免心里一阵惊讶,又是一阵慨叹,不知不觉走出一段路,看到前面无路可走,有亮光射入,走到近前一看,料知必是山火喷发,震得石道坍塌下来,头顶上露出一个缺口,想必田小二便是由此觅路而入。
这时候他看到滚落的岩石旁边躺着一具白骨,身上不曾残留着片缕,不知为何就觉得看着由然而生一种孤零零的感觉,便走过去细看,看到残壁上写着几行字,字迹破损,不能全识,依稀可辨,写的是“孤异姓三人结为兄弟,约以共谋天下。结义以来,纵横征战垂三十载,历百余仗,其间……者九,濒死者七,重创者不下十数次,而终能……竟其功者,盖兄弟同心,戮力并进也。孤以为,天下既定,本当共享……,岂料奸佞……,兄弟生隙。孤亦……,误杀二……,酿成大错。三弟鲁直,负愤兴兵,以讨……,终致破败。孤虽明令有赦,而三弟终不肯降,乃自戕而亡,起兵时三人者,唯存孤一人耳。孤垂垂老矣,……,追悔莫……,传位太子,自贬蛇岛。待孤死后,不着衣冠,……损面容,盖九泉之下,与孤二弟、三弟相逢,无颜相识也。”
这段文字虽是残缺不全,王小二粗粗一读,也不难知其大概,虽一时之间不能确认白骨是谁,却不难想见他写下这段文字时的懊恼追悔之情,看得竟是有些呆住了,一双愣愣地盯着石壁,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他恍惚看到一道影子从石壁上一晃而过,身后带得有微微的风声。
他悚然一惊,急忙转过身来,眼前空无一人。他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只看到石壁、白骨和壁上刻着的文字,竖起耳朵细听,惟只听到雨水从石道坍塌处滴落进来。他不由的心生惧意,低低地喊了声,“小川哥,小田哥,是你们吗?”他越想越怕,脚步加快,往来时的路走。许是心中惊惧,慌不择路,左绕右绕,竟是找不到石小川和田小二。
他越是心慌,越找不到路,仿佛听到身后有人快步跟了上来,这下把他吓得魂飞魄散,脚下走得飞快,不住地喊,“小川哥,小田哥。”却始终无人应他,只听得他自己的声音在石道中回响。
许是心里慌张,没留神脚下,他只觉得脚底一滑,摔倒在地,恰好与一具白骨面面相对,看着白骨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窝,王小二尖叫一声,连滚带爬逃到一边,看到眼前又是一处石道坍塌,滚落的岩石堆得满满,将大半的通道堵住。他只能从岩石堆上攀爬过去,再往前看,石道向前延伸,一片漆黑。
王小二不敢往前再走,只好躲在岩石堆的后面,过不多时,果然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越走越近,身子疎疎发抖,眼看来人就要走到岩石堆旁,王小二突然感觉有人在自己肩头一拍,吓得他大叫一声,一跳而起,回头去看,原来站在他身后的是田小二。这时候来人听到他的喊声,也快步跑上前来,急急忙喊道:“小二,是你吗?”转眼一个人从岩石堆旁绕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石小川。
王小二看到二人,如见救星,不住拍打前胸,说道:“你们两个吓死我了。”石小川说道:“我看到你在前面,一路喊你,你都不理,这才和小田分头找你。”他见王小二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眼睛不住地往石道中瞥,便问道:“怎么了?”王小二道:“你们有没有发现石道里有别的人?”
石小川看了田小二一眼,见他缓缓摇了摇头,料知王小二是胆小受了惊吓,温言劝道:“这岛上只有我们三个人,并没有别人,你不必害怕。”王小二这才略略定了定神,突然看到岩石堆里好像有一件物事。他走过去细看,是一卷书册,卡在了碎石当中。
他抓住书角,用力抽了出来,书页已遭磨损,蒙着一层的灰尘,拂去灰尘一看,不由得脸色大变。田小二看到,也是惊讶地合不拢嘴。石小川看了看,上面的几个人倒是认得,写的是“策问十三篇”。他心中奇怪,心想:不过是一本书,想必哪个被幽禁在此的亲王侯爷随身带来的,有何大惊小怪?
田小二见他面露不解之情,便对他说道:“此前见过那些白骨都是前朝之人,抑或是前朝的前朝,总而言之,与现今相隔甚远。可是这本书却是本朝一位姓徐的老先生所撰,这个人多半现在还活着。”石小川初时尚不明白,旋即惊悟,说道:“你是说这岩石下面压着的是本朝的一位王爷?”
田小二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王小二,看到王小二脸色变得似乎苍白,默默地点了点头。石小川惊道:“那会是谁?”田小二悠然说道:“这可不好说,也许该看看书页里面,说不定会留的有什么记号。”王小二闻听此言,如梦初醒,赶忙打开书册,翻看起来,逐页看去,并无异样,一直翻到最后一页,一看上面果然写的字,等他看清楚了上面写的字,不禁惊叫起来,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石小川,将书册递到他面前。
石小川不明就里,接过书册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上方是“意愤难平”,下方赫然是自己的名字,“石小川”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