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拔擢(重写版)
真名士自风流。贵族之间互相送女人在这个时代,如喝水般稀松平常,没有人会在乎是不是第一次——譬如吕不韦把赵姬赠予公子异人把玩,春申君把怀孕的小老婆献于楚王,生下楚幽王。
武驰十分心动。楚丘穷乡僻壤,妇女无颜色,这里的舞女要是能讨一个回家当老婆,那该是何等的美事?
他殷切地看着公子卬,挤眉弄眼。
公子卬的小和尚千般渴望,可嘴上却是委婉相拒:“大司徒容禀,卬业未立,处处用钱,委实抽不出豢养莺莺燕燕,歌舞姬妾。”
他指出,虽然得了许多钱,但若开辟新邑,筑建城墙,招徕工人野人后,所剩无几,而这些女子须供以肉食,辅以盐粒,铅华相奉,珠玉相配。要是不给,那就是暴殄天物,使佳人沦为俗粉,毕竟不美,若倾力供养,则门下或有怨言——武人们七天才有一份肉食,女子何功?安能顿顿梁肉?
鳞矔遂作罢,又抱怨起杵臼当初索要民财一事:“委实不合情理。
当初宋废公前线吃紧,屡战屡败,粮草也不足,为供应大军,命矔加征,强征,不掠之于民,何处取之?废公败亡,今上问罪,岂有此理?矔不过是兢兢业业奉命行事而已,竟以前朝之政,咎本朝之官。宋公若要讨要,当求之于宋废公,而非本人。
国君的权力应该关在笼子里,而不该像垂髫小儿舞刀弄枪,伤及他人也殃及己身……”
唔……权力确实应该受到限制……等等,你个糟老头子把自己说的这么无辜,劫掠百姓,自肥一家的明明是你啊?!
公子卬心怀无限鄙夷,口中称道:“大司徒真知灼见。”
总算把人哄好,鳞矔拍拍手,门人奉金,公子卬取之,看在钱的面子上又客气一番,离开前还依依作别。
武驰不解:“白送的美女,主公缘何不要?主公即使瞧不上,也可以信手赏赐于下,驰稀罕的紧,羊脂般的可人儿,驰情愿三媒六聘……”
“三媒六聘?”荡虺鄙夷地打断:“舞女歌姬,玩玩可以,怎能娶回作正妻?”
荡虺也很想和舞女深入浅出地交流,但家中大妇,要拿的上台面:“穷乡破邑的鄙夫,没见过世面。”
武驰受到了冒犯:“你……你了不起。”
荡虺转向公子卬:“虺也不明白,以前大司马玩腻的女人,也会转赠于虺之祖父。主上拒之,有些反常。”
“信陵君之谋啊!”话刚出口,公子卬才意识到说错了话。此时晋国未分家,魏国都没有,更别提魏公子信陵君,以及信陵君安插在魏安釐王身边为他窃符的妃子。
“信陵君?信陵是哪里?”
公子卬道:“鳞矔是这些女人的第一任恩主,衣食供养,教以魅惑之术,恩重如山,即使到了卬府中,抑或是诸位的床榻,也不忘鳞氏的。若有一日,鳞矔晓以旧恩,令她为之取便,或窃我关键情报,抑或是某些信物——诸位既知,卬早晚与鳞氏交恶,若留此女在侧,不啻于卧榻于狐蛇之侧。”
众人叹服。
另一边,鳞矔的门人也进言于主人:“主公,三公子对主上有戒心,不可不防。赠女,寻常事,若实在舍不得价钱供养,大可以穷养,抑或是转卖转赠,就当今日收的不是生香之活人,只当是有脚的财物罢了。
或许,三公子是担心身边的女子,可能成为鳞氏之眼线,故而严加防范——此我所以言三公子怀戒心于君。”
鳞矔心中凛然,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
翌日,天蒙蒙亮,公子卬被门客唤醒,卯时就起床,把盐涂敷在树枝上清洁牙齿。
古人的作息,格外珍惜白天的光阴,所有人都会在五点前起身,洗漱更衣完毕。今天是例行的朝会。
纵马赶到大殿,杵臼已然穿上了宽大的朝服,端坐于宋公之位,众大臣左右列席。
鳞矔姗姗来迟。他满心欢喜地想着:“既然我乃执政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不,准确说应该是宋国所有人之上,那么最具权柄的我,应该让别人苦苦等候,而非相反。”
当去除鞋袜,光脚踩在大殿的一瞬间,鳞矔愣住了。
以往的朝会,只有位高权重的上卿才有资格列席,即便临时有增员,譬如田猎之前,会召见囿人等,也不过一手之数。可今天全宋的封臣俱在,一个不落。
“怎么回事?难道……楚王入寇乎?”鳞矔问。
“不曾。”
“那又缘何……”
杵臼笑盈盈解惑:“大司徒还不知道吧?现在在座的诸位俱是执政卿。自际殇公以来,宋室内忧外患不休,究其原因,何也?”
公子卬跳出来唱双簧:“殇公偏听公子嘉一人之言,十年十一战,穷兵黩武,民不聊生;废公偏听薛桧,斥黜群臣,滥补不辜,囹圄盈满而道路寂,国人一炬,可怜焦土。
其政也,皆失之偏听偏信。”
杵臼道:“然也,史如明镜,往者不可不鉴。寡人初掌朝政,战战兢兢,唯恐步了废公之后尘。一年朝会者,三百余,所下之政令,不知凡几。一政不失,以二人之智,难矣。此,孤所以尽召封臣也。
在座诸位,均封邑之宰,一方之主,国之柱石,有氏族自先祖微仲起,历二十三朝而继之。燮理一地之实政,家传百年之长智,眼如虹光,心如明镜,可谓匡国之辅臣,治弊之良药。
今宋国扰攘,烽火连结,百业凋敝于内,楚郑敌国于外,危急存亡之秋,不可再生乱政。
故而,孤意拔在座诸位为执政卿,以众智而临一国,胜过寡人之刚愎独断……”
杵臼滔滔不绝,鳞矔瞳孔大张,环顾左右,诸卿无一人骇然——几十个执政卿一日拔擢,如此手笔,旷古绝今,竟然人人都坐的住,没有一人扭动尊臀。
这帮人……显然已经和宋公事先通过气了。鳞矔抚额懊恼,这么大的风声,自己竟然不知道?得公子卬之手段,骤升执政,府内欢庆,门人松懈,以至于障目。
可接待如此多封臣,宫中眼线缘何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