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说客(重写版)

卫国城池是关系到五百来金的大项目,公子卬召集家臣商议。

管理心急如焚。他虽然喜欢看公子卬吃瘪,但长丘的安危关系到他的眷属,此时此刻他的利害关系和公子卬深深绑定:“都火烧眉毛了,哪里还顾得上钱?”

管理希望公子卬先把卫国公女的委托搁置一边,“我们没有多少时间盘桓晋国境内了。早一日南下,早一日克定内乱。”

善儿道:“如今晋军还未开拔,粮草正在装船。正好有时间处理此事,我可以在两日内说服晋国诸大夫,使归土于卫。”

管理是齐国人,姜齐最烦妇人干政。当初姜太公讨伐商纣王,历数其罪,其中就有妇人干政。

“太傅怎么能让女流之辈列席于此,女人长舌,保守不住秘密,臣不密则失君,君不密则失天下。请太傅思之。”

田单也是齐国人:“郑厉公有言:‘谋及妇人,死固宜哉。’太傅不可步了雍纠的后尘啊!”

“太傅请屏退赵夷吾。”家臣们虽然逼迫公子卬娶了善儿,但与其说是娶了妇人,不如说是娶了晋国的三万兵马。很多人对善儿本人并不熟悉,很多人听说了满是威胁之词的情书之后,对善儿本人也戴上了有色眼镜。一些重男轻女的齐国家臣不愿意叫她夫人。善儿在情书中自比有管仲才具,还自夸能辅佐公子卬,致君伯霸上。家臣们都暗地里嘲笑:一个女流之辈也妄议称霸?要是她真那么厉害,还蓄养家臣做什么?养一堆女人不就称霸天下了么?于是有人就把善儿的姓氏和管仲的字拼在一起,讽刺她为赵夷吾。

公子卬在车上听过善儿的全盘计划。虽然他不喜欢她的人,但公子卬很欣赏她出的计策,他从来都对事不对人。于是他说:“兼听则明。诸君听一听,也不会少块肉。”

善儿很受感动。在晋国,只有兄弟赵朔赏识她,就连父亲也不能免重男轻女之俗。公子卬能力排众议,采纳雅言,对善儿而言不啻于知遇之恩。

她熟知晋国政治,娓娓道来,家臣们从一开始很轻慢,听到后半段均正襟危坐。语罢,再没人唤她赵夷吾,皆口称主母。

田单甚至自告奋勇:“此策可行。但不可使主母亲自奔走,令外人以为太傅帐下无人。单虽然不才,愿意依主母之计,舌动晋国诸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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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单首先以赵盾女婿的家臣身份,拜访了先克、荀林父、臾骈等赵家的盟友。不需要费多少口水,他们都表示只要赵盾在朝堂上提出和卫之策,他们就会一致附和,毕竟他们与赵家同气连枝,且送出去的原本都是蒯氏的封地,这样的顺水人情,不给白不给。

随后,田单拜访了魏氏在内的中立大夫。魏氏的魏犨原本是追随晋文公周游列国的功臣之一,但是在曹国时,魏犨犯了大罪。

僖负羁是曹国的大夫,当初重耳流落到曹国时,曹国国君不仅不礼遇重耳,反而因为听说重耳的肋骨异乎常人,趁重耳洗澡的时候,曹侯在外偷窥,好死不死,还被重耳发现。曹国上下,唯有僖负羁认为重耳不过是一时之囧,他日必定飞黄腾达,于是赠送了重耳大量财物,资助他度过最困难的时期。

城濮之战时,楚成王打宋国,晋文公打曹国。魏犨是攻打曹国的先锋。破曹之后,魏犨大肆搜刮劫掠,结果抢到晋文公恩人僖负羁的头上,不仅搜刮一空,还放火烧死了僖负羁。晋文公治罪于魏犨,魏氏遂门庭衰败。

新一代的魏氏,各个年在少壮,却因父辈之过,全无基业,急需一块封地,成家族之业,立于大夫之间,得显荣于人前,授在缨冠之贵。田单与他们谈论:“中军将有意攻打秦国,夺取河西之地,只是……”

“只是什么?”魏氏兄弟,个个都精通武艺,个个都是战狂,听说赵盾计划打仗,摩拳擦掌,激动不已。至于说打秦国还是打卫国、赤狄,魏氏是一点也不在意的,只要能立军功,跻身大夫就好。

“只是中军将担心,攻打秦国的时候,卫国会趁机出兵,从东边策应,这样大军刚出河西,就不得不班师回援了。”

魏家小子听得眼睛都瞪圆了:“岂能无功而返?”

“毕竟秦是劲敌,首尾不能两顾嘛。”田单把公子卬说服赵盾的说法重复一遍,“不如把占领卫国的土地还给原主,这样两国说和,东面无忧,就能专心致志讨伐秦国了。”

魏氏立马附和。毕竟卫国的城池是蒯氏占着,既不能给魏氏带来半点好处,还碍着他们建功立业,还不如送出去呢。

其他的中立大夫的思想工作都如魏氏一样好做。先轸、箕郑父等人以军功起家,大家都想效仿。下卿想要积功升到亚卿,亚卿想要进步,成为六上卿之一。只有赵盾带着大家打仗,才会有右迁的机会。现在赵盾透露出攻打河西的口风,中立大夫们都很愿意配合。

最难搞的,就是箕郑父、梁益耳、蒯得在内的反对派。

田单对梁益耳说起和卫、击秦之策。梁益耳冷笑道:“赵盾的女婿,也敢派人来做说客?戚邑,昔日是蒯得之封地也。蒯得,乃我家盟友。你这是要我抛弃盟友而成全赵盾的军略,你当我是傻子吗?”

田单道:“敢问梁大夫,晋国主战派多,还是主和派多?”

梁益耳道:“晋以兵戈起家,缨冠之家自然是闻战则喜。”

“既然朝中主战之势,已不可避免,梁大夫以为,是向西打秦国好,还是向东以河内之地为基,攫取卫国的土地好?”

“自然是向西好。”梁益耳此人,嬴姓,梁氏,族人世居于梁邑(今山西夏县西北禹王城),毗邻秦晋竞相争夺的河西之地,因此他迫切地希望向西征讨秦国,在河西之地拓展一块封地,也好和现有的土地相衔接。

“那东和卫国,西击秦国,不正合梁大夫之意么?”

“话虽如此,可蒯得乃我家盟友,岂能背之?”

田单道:“梁大夫之所以不如中军将远矣,恐怕就是因为选择盟友之故。中军将结交何人?先克、荀林父、臾骈等。而梁大夫结交的蒯得,智谋不及此三人,封地也被褫夺,既无权势,又无谋略,唯独一身勇武。这样的人可以为臣而不可以为援,窃为梁大夫不取也。

况且蒯得不仅不能为梁氏带来任何利益,反而要梁氏牺牲根本利益,去为蒯氏争取东征,以图恢复。这无异于火中取栗。

梁大夫不如舍蒯得,而先壮大自家势力。发展才是硬道理。商朝之时,周国为西陲小国,无人问津;等到周文王大治,周国强大无比,天下诸侯无不纷纷与之盟,共讨商纣。

虎兕与虎兕相交,绝不会与鼠类为伴。愿大夫思之。”

梁益耳又说:“话虽如此。可赵盾跋扈,若不能抱团抵抗,恐怕再发展,也不能与之匹敌。”

田单哈哈大笑:“煊赫一时者多矣。俱能久乎?中军将专擅朝政,不过是欺晋侯年齿不过三岁而已。等到晋侯长大,赵盾岂能脱身?昔日祭仲专郑国之政,郑伯欲设计杀之,今赵盾跋扈,他日必取其祸,此一也;中军将曾经妄议废立,欲舍晋侯而立公子雍,晋侯加冠后岂能不报复?此二也。中军将设计陷害忠良,使先蔑、士会等贤臣陷于秦国,人所共见。

梁大夫不如先积蓄实力,等待时机。权臣可不是好当的,等中军将惹得君臣皆恶,再出手不迟。”

梁益耳还有最后一个顾虑:“你家主公乃赵盾之婿,为何为我出谋划策?”

田单嘿然:“雍纠与祭仲还是翁婿呢。这两人不也互相仇杀吗?我家主人虽然娶了赵女,心不甘情不愿,皆因中军将骗婚所致。”

梁益耳遂被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