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来自过去的碎片·深垠之叹【Part·25】
“真漂亮,真帅气。”
恩德勒斯将怀表重新递给了洛伊奇,后者接过后叹息一声,继续说着:
“可是好景不长,我身为笔商的生意才刚刚有了些起色,我和她就因为一次外出荒野采样时被一场毫无征兆的天灾波及。”
“她当场就被风暴撕成了碎片,她当时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还在发愣的我推入了一处狭窄闭塞的壕沟内,我躲过了一劫。”
“那时,她几乎是我活着唯一的盼头,她没了,我觉得我的另一半都被挖空了,也曾在那时想着和她一起死在天灾下也好。”
洛伊奇盘弄着手中的怀表,喃喃自语:
“但我仍然记得她那时的眼神,那是让我活下去的眼神。”
“她之所以选择我,也正是因为我那不可思议,甚至不切实际的理想,我要是就这么放弃理想随她去了,她会恨死我的。”
“所以我还是得活着……活着去制作笔,把笔作为文化启智的工具,带给整个乌萨斯。”
“于是我设法折返回了诺夫哥罗德。”
“好在那时入城的手续还没有那么繁琐,我混在一些人群中悄悄进了城,但我明白我一定已经感染了矿石病。”
“因为我已经觉醒了源石技艺,是关于一些物质的转换方面的,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特殊能力,我有些猝不及防。”
说着,洛伊奇以一种造化弄人的语气感慨道:
“但我很快就发现,我的源石技艺能够让数种廉价植物进行催化反应,形成一种增稠剂,极大幅度地增加墨水的产量。”
“不光如此,这种经由我的源石技艺所制造出的墨水,加上我配套制造的笔还能强化其本身的强度,很难损坏。”
“天灾杀死了我的友人,我的挚爱,我不知道是天灾给予了我一份残忍的回赠,还是斯韦特兰娜在生命的最后给我的祝福。”
“但我都只能接受了。”
“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我的过往种种将我推上了这条道路,我成了一名笔商,笔商洛伊奇·波普·米亚帕克鲁夫。”
“只是在乌萨斯成为了感染者……之后发生的事总是大同小异,无论是生活在移动城邦上的乌萨斯人还是生活在雪原上的乌萨斯人,都是一样的。”
“我成了感染者之后,变得极其小心翼翼。”
“我生怕别人知道我是感染者,庆幸的是我谨小慎微的性格在这之后的一年多的时间里帮了我大忙,一直没有暴露。”
“直到一年多以后,诺夫哥罗德这个移动城邦颁布新政,居民需要每个月定期进行强制体检,在听到那个消息,我就明白我的末日到了。”
“不光光是我,诺夫哥罗德里面也有不少像我这样的人,感染症状很轻微,体表也没有任何源石结晶,走在路上和正常人也没什么两样。”
“可要是一旦体检,我们的血液还有器官造影就会毫不犹豫地出卖我们。”
“于是我只得连夜出走荒野,留在城市里被逮到就是死路一条或者扔进感染者矿场里生不如死。”
“但我从未放弃我的理想……最后,我也像她那样,成了个在荒野里流浪的行商。”
“直到我的生意越做越大,触犯到了大公们的利益为止……我一路亡命奔逃,最终与您相遇。”
“这就是洛伊奇·波普·米亚帕克鲁夫的事了。”
洛伊奇一口气说了很多,他擦了擦眼泪,从驮兽旁边的行囊里掏出一瓶烈酒,打开盖子,询问:
“我能喝一点吗?老爷?”
恩德勒斯回答:
“没事……喝吧。”
洛伊奇点了点头,他喝了一口,就暂时重新将这瓶酒放了回去。
“斯韦特兰娜……但愿你我在今夜的梦中相逢……”
他喃喃自语,眼神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
而另一面的恩德勒斯,他听完了洛伊奇的自述后,心中也思绪翻飞,但他必须面对现在更紧要的问题,内卫马上就要来了。
他正在思考,如何才能瞒过乌萨斯帝国,制造一场假死。
以现在自己的实力哪怕加上涅墨西斯的力量,也无法真正对抗乌萨斯帝国本身——即使是这三名内卫一齐出手便足以将其绞杀。
何况,他现在状态也并不好。
自己和卡特列妮维娅一战之后,现在才勉强恢复了之前的一半实力,旁边还带着一个毫无作战能力的洛伊奇。
的确如恩德勒斯所说,他们必须死,必须需要一场死亡来换得宁静。
“时间不多了……就算按照最好的打算,以内卫的速度要找到我们也撑不过天亮。”
借着天空中的双月那皎洁的光芒,恩德勒斯看着前路,暗自思忖。
嗡嗡……
而就在这时,恩德勒斯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脏悸动了几下——他放在心脏位置的口袋里的那支邪魔之笔也跳动了几下。
“我该怎么办呢……涅墨西斯……?”
恩德勒斯将那支笔拿出,看着笔表面上透明的刻度槽,墨水似乎永远是满的。
“……嗯?!”
可就在这时,恩德勒斯的瞳孔突然一颤。
嗡嗡……
因为他看见,半透明的刻度槽上,原本漆黑的墨水之中,突然隐现出一粒粒各色的光尘,在无边的漆黑中微微闪烁,轻柔浮动。
像是繁星。
并非繁星。
“色彩……这是卡特列妮维娅的力量?!”
恩德勒斯下意识猛地双腿夹紧了底下的驮兽,后者因为他突然的用力不满地发出一声低鸣。
“怎么了?恩德勒斯老爷?”
一旁的洛伊奇靠近,询问自己。
“没事……让我思考一下。”
恩德勒斯摆了摆手,安抚了一下底下的驮兽,猛地回忆了起来:
“……是那个时候?”
卡特列妮维娅在想要处决自己时,曾招出一把由各种色彩汇集而成的,极致绚丽的单手剑——而涅墨西斯混入了其中。
卡特列妮维娅在想要挥剑的瞬间,涅墨西斯一瞬间吞噬,不,应该说是所有的颜色都涌向了祂,祂不再拒斥,而是去交融,去支配这些颜色。
因为所有颜色的归宿……都是黑色。
而同样,黑色也孕育着无限的可能,于漆黑的帷幕之后……一切皆有可能。
“■■……*&##【色彩】……^■■【认知】……!?■■■■?!?!?”
涅墨西斯的语言仍然晦涩难懂,或者说祂本身就在通过另一种层面进行认知干涉,双方的交流难以用语言进行共通。
无论再如何特殊,涅墨西斯的本质无法改变,祂就是邪魔。
一切生灵之敌。
“如果是这样的话……”
恩德勒斯尝试着,用这支笔往空中稍微勾勒了一下。
嗡——
漆黑的颜色。
随后……
哗啦——
漆黑的墨水中突然喷薄出绚丽的色彩,红,黄,蓝,绿,青,靛,紫,白,如同一束被拧成花束的彩虹自笔尖爆绽。
绽放!!
绽放!!!!
唰唰唰唰唰唰唰——
最初,一团灼灼的红色火焰般旋开了。
它兀自旋转不停,仿佛一个穿着朱红裙子的热情舞者,裙裾掀翻着,抖落出灼热的火星,顷刻间点燃了周遭的空气。
紧接着,一阵幽蓝的绸缎漫涌而来了。
它不像红色那样炽烈,只是带着湖水的幽深与丝绒的柔顺,无声无息地蔓延、流淌,所过之处,连空气仿佛都凝成了清凉的液体。
金黄也随后而至,那阳光的碎金在幽蓝之上跳跃,如顽童般追逐着靛蓝的裙裾,每一粒光点都带着活泼的暖意。
然后,青绿也来了,如同初生的嫩芽从泥土里蹦跳而出,既带着青涩的鲜亮,又饱含了生命本然的勃发之力。
紫色则踮着脚尖,在蓝与红的边缘轻盈游走,那是一种矜持的试探,一种神秘的低语,像暮色四合时天边最后一缕变幻莫测的霞光。
随后霞光周围弥散开一片白茫茫的雾,苍白色的雾,将所有颜色笼入其中,如梦似幻,如同斑斓而迷离的漩涡。
而下一刻,漆黑的光束如利剑般刺穿了所有色彩的涡旋,它并非漆黑,而是凝集了万千色彩于一身后的纯粹与锐利。
那是一切颜色的归宿,那是涅墨西斯自己的颜色。
那是狂野而和谐的韵律,那并非人世间的曲谱,那是混沌的乐章,却又是原初秩序的表达。
也许卡特列妮维娅的道路若真的走到尽头……谁也无法预测她真能与邪魔共舞到何等地步。
这便是乌萨斯的圣愚,痴人,狂人,癫人,执人,求道者,殉道者。
恩德勒斯也是同样。
“我、我、我的妈呀……!!”
另一侧的洛伊奇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呆住了,念念有词道:
“这、这也是老爷您身为圣愚的能力?”
恩德勒斯自己都呆滞住了,如果不是底下的驮兽几乎要害怕疯了开始胡蹦乱跳想把恩德勒斯甩下来,恐怕他都没那么快反应过来。
“安静。”
恩德勒斯对底下的驮兽说道,后者立刻安静了,洛伊奇的驮兽也好不到哪去,但恩德勒斯一句话下去也安静了下来。
但能从它们颤抖的步伐和迅速摇晃的尾巴来看,其实并没有得到安抚,而是恐惧到了极点。
“色彩……”
恩德勒斯低声说着,将这支笔轻轻一甩,那四散纷飞的色彩便重新被吸入笔中,回归墨巢。
“我找到方法了。”
洛伊奇突然一个激灵,询问:
“什、什么?老爷?”
恩德勒斯看了看手里的笔,又重新将视野投向远方。
“我找到瞒过内卫,瞒过乌萨斯帝国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