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都在空城

按照刘信的要求，白起一直都在协助大梁百姓逃离。

在秦军屠城的情况下，他带的那些魏军，已经拼杀一尽，现在只剩下他孑然一人。就是他，也已经身上多处带伤，不得不好好包扎，这才使得刘邦和刘信，第一眼都认不出他。

秦军撤离后，他抱着一丝希望回来，想再找到刘信，不料正好与刘邦、刘信碰上。

白起很是有些激动。刘邦和刘信叔侄，竟然是他再次入城之后，第一次见到活人！

整个大梁城，都已经成为死城。不，也不能说是死城，因为，现在还有野狗、老鼠等到处横行！

能够在这里再次见到白起，刘信也很是高兴。问的第一句话：“白起，到底有多少人出了城？”

白起想了想，道：“大约，大约有七八万吧！”

这也就是说，他们还是成功地帮助七八万大梁百姓，逃离了大梁，避免了被秦军屠杀！

虽然，没有彻底阻止秦军屠城，但，能够成功地多救出这么多百姓，这，也算的上是改变了历史吧？

望着凄凉的月光下，到处都是尸体、遍地残墙碎柱的城市，刘信和白起，都沉默了一下。

却是刘邦，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多愁善感，急不可耐：“信儿，快说，你那些钱都藏在哪里？”

刘信很是无奈，加上也不想在这里再多耽搁，指了指庭院里的花坛。

几乎是像扔一块石头，刘邦立即把刘信丢在地上，就去找工具，准备开挖。

刘信跌在地上，肩部和腿部的伤口都被牵扯，忍不住呻吟了一声。白起关切地问：“你也受伤了？”

刘信看出了他对自己的关切，笑道：“没什么大碍。比起你来，不值一提！”

白起的表情，微微露出了一些骄傲，道：“我也没什么大碍。至少杀了二十多个秦军，其中还有一个百夫长，值了！”

刘信微笑道：“能够救出七八万百姓，难道不是更值吗？”

白起也笑起来，道：“值！真值！有一段时间，我在城墙上与秦军交战，看着许多百姓抓紧出城，我都觉得，自己就是死了，也值！”

“哈哈哈！”刘信忍不住大笑起来。

大笑牵动他的伤口，使他疼得忍不住又裂起了嘴。连忙止住笑，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幽幽地望着凄冷的月光下，死寂的城市，沉默了片刻，突然又道：“很想问你一个问题。”

白起道：“无论什么，你尽管问。”

刘信认真地道：“你是愿意做秦国那个武安君白起，还是愿意做现在的这个白起？”

几乎没有犹豫，白起道：“在遇到你之前，没有那个从军的人，不想做武安君白起那样的人，我也一样！”

刘信又微笑起来，道：“现在变了？”

白起很认真地道：“变了！现在，我就愿意做现在的自己！”

“哈哈哈！”尽管伤口会疼，刘信还是忍不住再次笑起来。收住笑，又很郑重地对白起道：“相信我，你将来会比那个武安君白起，更加厉害！你会是另一个更加值得青史留名的白起！”

白起笑了笑，没有说话。但是，刘信看出来，清冷的月光下，他的胸膛微微地挺了挺，眼睛里也放着更加明亮的光。

“白起，你他娘的做什么白日梦！快过来帮忙！”这时，刘邦却大骂起来。

白起只好过去，也捡起一根木棒，和刘邦一起，在花坛里挖掘起来。

很快，刘信藏在这里的那五千金，被挖了出来。

看到原来有五千金之多，刘邦喜出望外，不再骂刘信了。

白起，却还在继续埋头挖掘：“这下面的土很松软，好像下面还埋着什么东西！”

刘信道：“我就埋了这五千金，并没有再埋别的什么！”话音刚落，白起已经又挖到了一块木板。

很快，又一个木箱被他挖了出来。

木箱里，码得整整齐齐的，又是一千金！

这一千金，当然不是刘信藏的。应该是这座宅子原来的主人，悄悄埋藏在这里的。只不过，那个主人，已经再也没有可能回到这里，取走这些他珍藏的财富。

真是钱财乃身外之物！千藏万藏，最终都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而凭空又得一千金，刘邦更是高兴。虽然故意板着脸，装着不在乎的样子，但不再开口骂人，就表明了他心中的得意。

这一千金，加上魏假最后赏赐给刘信的那五千金，总共六千金。刘信当即建议，三个人，每个人分两千金。

白起连忙道：“这怎么可以？我不能要！”

刘信以为，爱财如命的刘邦，也会反对。却不料，刘邦倒先他说话，骂白起道：“说你他娘的什么屁话！别啰嗦，见者有份！有钱大家一起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此时的大梁，显然已经不适宜住人。分了钱，三人没有久留，准备出城。

晚风吹来，送来阵阵令人作呕的尸体血水的臭味。月光下虽然看不太清楚，但触目所及，无不是屠城之后的萧条残破，更多惨不忍睹的百姓尸体。

刘信和白起，都沉默起来。只有刘邦，刚刚因为分钱高兴了一阵，现在又骂起来，骂刘信不该受伤，现在因为要用马来驼着钱，所以只能让受伤的刘信一个人骑马，害得刘邦自己也得走路。

骂着骂着，刘邦突然住嘴了。

他的眼睛，盯住了前方尸山血海之中，一具小小的尸体。

刘邦猛然起身，踩着泥泞过去，一把抱住那具小小的尸体，月光下，再仔细辨认了一下，喊了一声：“灵儿！”

就是那个刘邦刚刚进入大梁城时，帮助过刘邦躲避追捕、又带刘邦去祭拜信陵君的小乞丐灵儿。

作为小乞丐，她尽管也是老弱妇孺之列，却并没有能够在最开始秦军放行的时候，趁机出城。

其实，她也根本没有预料到，大梁城接下来将发生什么，将多么危险。

由于城中越来越混乱，她也越来越难找到吃的了。偶然的机会，她听到街边的人在议论，神勇武士回来了，又立了大功，被魏王赏赐了新的宅子。而神勇武士，就是她认识的那个刘邦的侄子。

于是，她找到了刘信的宅子。

但，她根本没有能够进入宅子，就被路过的秦军，顺手一矛，就此刺死！

刘信终于看到，刘邦的面上表情，终于，黯淡下来了。

就在路边，找一个地方，把灵儿给埋葬。刘邦，再也没有说话。

三个人，沉默着，走出了一片死寂的大梁。

城外，河水整体上已经褪去，但地上还有许多积水，黄色的泥泞，更是覆盖了茫茫大地，在月光下尤其荒凉。

白起告别了刘信和刘邦。他要留在魏国，去找自己的家人。

而刘信和刘邦，终于踏上返回楚国的旅程。

他们的身后，大梁，那个曾经的全世界城墙最高最厚、城市也最大最繁华的都市，在凄冷的月光下，就像是一个黑色的巨大的怪兽。

渐渐地，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直至消失不见。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