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你坐，你坐。”老夫人朝锦欢往下挥手，道，“一家人，不必拘礼，且你为我柳家日夜操劳，原比旁人尊贵些。”
柳明月下意识把眼皮往上抬了抬，果然在余光中看到柳老夫人往她这儿看了一眼。
“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柳老夫人继续道，“前两日我罚了北郊山庄的庄头。”
北郊山庄？柳明月回想了一下，这个山庄有些远，不曾发展成“野趣”山庄，但她记得，她当时见这庄子田少山林多，便叫庄头组织庄农们试试养些山鸡山猪，培植培植山货之类，鸡啊猪啊到了年底正是好卖价的时候，怎么，是没卖出好价钱吗？怎的还被罚了？
“不为别的，只因这庄头不好好带着庄农们种田，成日里琢磨些歪门邪道，今年几乎颗粒无收。锦欢怕庄子里没粮食过年，调了两车谷子去，劝他砍些树，明年多种些田，谁知庄头竟与管事的吵起嘴来了，丝毫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柳老夫人停顿了片刻，道：“有些人也该把位置摆清楚些，主子怎么说，你就该怎么做。别以为做了两件事、赚了几两银子，就高人一等了。我们柳家行事正派，可容不下那些爱玩阴谋诡计之人。”
堂中无人不知这话是在说谁。柳明月当日虽设宴引来邱大人，力陈用鹿肉害他的人并非柳家，而是另有其人，邱大人也因此怪责陈家，且十成九会因此事影响陈家竞选。但此计终非正道，柳老夫人自信，柳家凭真本事也可与陈家一比，柳明月如此自作主张行事，即便这回计策得逞，但若一直如此行事，难免有失足之时，如今柳家正是关键时期，任何一次失足都会面临万劫不复的境地。
当事人柳明月却淡定得很，柳老夫人的话她并非没听懂，可她一点也不在乎柳老夫人对她的看法，她盘算着过完年就找机会赎身，从今以后就可逍遥自在，以她现代人的头脑，靠着打信息差，就能在这古代赚得盆满钵满，待她有了钱，自然要挥金如土，好好感受一下这人间繁华。
一个即将离职的人，必然是看公司里的领导同事格外顺眼。
高清荷回头看了眼柳明月，只见她低着个头，面上没什么表情，以为她是心里难过，瞧瞧伸出手从凳子后轻拉了一下柳明月的衣角，动作轻柔，满是安慰之意。
柳明月回过神来，体会到高清荷在照顾她的情绪，心头微微一热，她想，若是日后离开柳府，除了春芝以外，大概最让她不舍得的就是夫人了吧。
“母亲。”柳承志突然开口道，“母亲说的有理。只是，北郊山庄儿子也去过，那里的山地太瘦，只怕是不适合种田，庄头想是未说清楚，这才与管事吵了两句。依儿子看，还是不宜伐林为耕。”
柳明月意外的看了柳承志一眼。
庄农种田是旧俗，当初她根据各个山庄的地理特征，分别给了些建议，许多山庄的庄头都不敢摒弃旧俗，只因敬着她手里有管家权，这才对她言听计从，即便如此，每个山庄也都保留着一部分农田，唯有北郊山庄的庄头，愿意完全采纳她的建议，除了一点点田地由妇人们打理，男子大多把精力交给了山里。她没想到，柳承志也知道她的用意。
堂中锦欢听了柳承志的话，耳朵微微红了起来。她不曾去过山庄，也不曾种过田，只因见山庄账簿上写着稻谷收成甚微，只恐庄农们饿肚子，这才派人送谷子过去，如今柳承志这么一说，她当时让管事的督促庄头伐树，趁开春前把地理一理，好来年种稻谷的建议，着实显得外行……
“承志。”柳老夫人低声开口，有些微怒道，“民以食为天，若无粮食，庄农们如何有活路！你身为一家之主，很不该为这些不值当的人在我面前说理。”
萧老姨娘插嘴道：“是啊家主，老夫人和锦欢的意思，也不是叫他们把林子全给伐了，多少种出来足够庄农们吃的粮，山鸡山猪的最爱害病，今年是运气，若来年遇上瘟病，再没些粮食，这庄农可不都只有死路一条了吗？您可别误会她们的一片好心呐……”
“……是。”柳承志沉默一会儿道。
众人说着话，天也渐渐黑了，慢慢到了用膳的时候，丫鬟们井然有序，把一道道精致的菜摆上了桌，柳老夫人也叫众人都一齐过去。
柳老夫人、柳承志、高清荷依次落了座，柳明月与一众丫鬟退了几步站在主子们背后。
“今日是年三十，阖家团圆吃年夜饭，萧姨娘是你的长辈，你也该请她坐下一起喝杯酒才是。”柳老夫人道。
柳承志客客气气的请萧老姨娘一并入座了。
柳老夫人见萧老姨娘入座，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锦欢，拉着手道：“锦欢，你今年也辛苦，坐下来，一起吃。”
锦欢看了一眼柳承志，不好意思道：“老夫人，锦欢伺候着用膳就是了，怎有妾室与家主夫人同桌用膳的理……”
“什么妾室不妾室的，快坐下。”柳老夫人拉着锦欢坐在身边，道，“你在我心里，与承志、清荷，都一样是我的孩子，听我的，坐下吃。”
萧老姨娘看了一眼锦欢，心中揣摩出了柳老夫人的意思。
高清荷也隐隐明白了几分，她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小小的动作被柳承志收入眼底，他清了清嗓子，道：“母亲说的是，锦欢，你坐吧。我们原是商贾人家，不比清荷哥哥家里规矩多，清荷素日也把锦欢和明月当做亲姐妹般，只因规矩拘束，竟不能好好一桌子吃个饭……”
他低头对高清荷道：“清荷，还愣着做什么？母亲都发话了，快叫明月也一起坐下吃团圆饭吧。”
高清荷听了此话，眼睛一亮，与柳承志确认过后，难掩激动的回头拉着柳明月的手臂道：“真的吗？明月，快坐下，快坐下。”
什么啊？柳明月脑瓜子嗡嗡的，怎么就叫她一起坐下吃了？她才不想吃呢！
内心反抗间，身体已被高清荷拉着坐下，眼尖的丫鬟早在柳承志说话时添了凳子，此刻已经添了三条凳子的丫鬟竟还有精神迅速给柳明月加一副碗筷。
柳明月一落座，就感受到来自正对面柳老夫人阴沉的眼神，还有锦欢尴尬的表情，萧老姨娘震惊的表情，柳承志神秘莫测的笑容，高清荷激动雀跃的表情……
她硬着头皮咧嘴笑了笑：“多谢，多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