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家传绝学（下）

第八章从回忆而来

第四回家传绝学（下）

回到故乡的卡尔在窄巷中追忆往昔，那是他生平的第一个悬赏令任务，也是他生平第一次杀人——杀的是个通缉犯。当年，卡尔运用父亲传授的刺客技巧，居然轻易得手。今时今日，他也不禁想起父亲的教诲，深感家传绝学的无穷秘奥。

卡尔的父亲曾说：这世上，没有招式的，唯有两种人。一种是毫无战斗技巧的普通人，这种人以刺客的攻击本领打发了便是，不足挂齿。另一种是无招胜有招的至尊高手，他们出手时倒未必真的无招，只是将各种招式融会贯通，把破绽巧妙隐藏于连贯的招术之间，看似也就天衣无缝了。这种高手轻易也不会碰上，撞见了又何必都要与之为敌，无须过多担惊受怕。只不过，天下的招式千变万化，多如繁星，如何能够尽数破解？卡尔的父亲于是告诉他：寻其根源，去其末节。

一剑平刺而出，在不同人的手上运用，力量、速度、刺落的位置，乃至于随后的多种变幻都尽皆不同。但又何必去管那么多，无论再怎么变，那总是从一剑平刺演化而成，只需破解得了那平刺过来的一剑，我方必能占据先机。

父亲当即将一整套口诀传授给了卡尔，一连教了他许多天，让他牢记背熟。卡尔从小好动坐不住，最讨厌背诵这些玩意儿，前记后忘，学得不快。但在父亲的督促与严惩下，还是全部记在了心里。随后，父亲将口诀依次进行讲解。

卡尔这才知道，那都是能够识破各种招术的深奥学问，竟把各职业的技能技巧做了个精辟无比的概要，就连各种魔兽怪物的动作也都分门别类加以阐述，并说明破解之法。短兵器如何破、刀剑如何解、长柄利器如何挡、箭矢暗器如何克制、龙爪龙火何以应对自如，口诀中皆有妙法。卡尔先前死记硬背，这下又得点拨指导，那是再也忘不掉了。

暗巷遇敌之时。卡尔一见敌人双手微抬，即知对方要举高尖锥锤自上而下击落。既然不是横向攻来，自己则无需后退闪避，只要向两侧任意方向移步挪身就可避开。其实更无需管那兵刃是长柄锤、长柄斧又或是长柄大刀，这都属于口诀中化解长柄兵器的闪躲方法。

卡尔于是当先朝一旁挪了一步，对方的重锤却刚刚举到半途而已。按理说，敌人也该相应改换招式才对，可那暴徒来不及应变，依旧挥锤一砸到地，可想其本领也不过如此，绝非高手。由于占得先机，卡尔自然觉得对手的动作好慢。

“出手快”则必须记住“拆甲、致残、索命”这六个字。战士、圣骑或草原氏族的武士对敌格斗，尽可以挥兵器猛然剁下，令敌方断肢或毙命。即便对手穿着铠甲，想要以蛮力破甲，对高手而言也自必不难。刺客却不行，练不出如此霸道的力量。

所以，卡尔的父亲先传给儿子“拆甲之术”。无论是皮甲、板甲、锁甲或复合式盔甲，都要以卡栓、插销、搭扣、索环、甲绳、皮带等物件固定衔接，这才能供人穿戴在身，使各部位的装甲整合成全套防具。而这些连接部件则本身缺少防护，极易下手。

“刺客拆甲术”专门教人使用利刃切削、劈斩、撬割、分解铠甲间的连接物，将之尽数破坏后，再强的装甲不过只是一些铁板罢了。若装甲从人的身上纷纷散落，又有何防护的功效？就算是圣骑士，失却了重甲，终究是肉身凡胎，想要战胜，何难之有？

“致残术”尽是针对目标的关节、肌腱下手的方法。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生物，之所以可以运动使力，全靠周身的关节与肌腱进行带动。将这些部位废去之后，对方哪怕再有通天神力，也动不得分毫，使不出力气，立即成为残废，岂有不任由刺客宰割的道理？更妙的是，为了方便行动，关节、肌腱等处通常缺少装甲防护，乃是披甲战士的弱点之一。

最后的“索命之术”确是刀刀夺命的法门，专攻咽喉、心脏等各处要害，一旦出手，便即索取对手性命。知晓这六个字的关键后，还要把每次的攻击连成一体，快速不间断地打出来。

弗格森的家传技巧不注重具体招式的精确，既然知道要攻哪里，那么不管是斜刺还是横劈，只要打中便是，再顺手与下一击接在一起，连续得越多，击打的部位也越多，哪怕十击中只有六、七次有效，敌人也将受到重创。

面对巷子里的这个敌人，卡尔依法攻袭，将其打得立刻瘫在地上毫无还手抵抗之力。所幸卡尔心善，开始就不打算杀死敌人，没有使出“索命术”的手段，这才留了那暴徒一命，不然早将对方送入地狱了。他的父亲传授他绝学之际，也曾告诫他，弗格森家代代相传的这些刺客技巧临敌发挥时十分有效，但也颇为狠毒，不是致人残疾，就是夺人性命，若非生死相拼，总还要掌握分寸、留有余地，不可滥杀。

据说，卡尔之父有一次使双刀打出一连串快攻，名为“繁华乱舞”，把一头体格硕大的巡猎龙王卸鳞去皮、挑筋削肉，将其活生生开膛破肚，转眼间肢解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副骨架，此番绝杀受人大加称赞。

卡尔起初不信，现今轻易得胜，深感家传绝技之强，对父亲更是暗生敬佩。但他年纪还小，自然不像父亲那般，已将本领练得精湛纯熟。何况眼前的这个暴徒也不算多么高明。总之，经此一战，卡尔对未来更有信心，则是不争的事实。

“饶……饶命啊！求……求你饶我一命！”暴徒趴在地上连声讨饶，语调竟成了悲悲戚戚的哭腔，“我……我知错了！饶命！饶命！”

悬赏令的通告上说，这名犯人原来是个普通的工厂劳工，但却由于过量服用药物和迷幻剂，造成了永久性的精神创伤，导致心智混乱失常，乃至疯狂，入夜就容易犯病，并在幻觉的影响下发疯进入狂态。此人早些年情路不顺，于是疯癫时专用尖锥锤敲砸无辜女性的头盖骨，已杀害多人。

卡尔朝那凶犯斜眸下瞰，心中难免有些恻隐之情。接受这个任务，一方面是因为所要缉杀的对象实乃女性公敌。即是女性公敌，那就是卡尔的大敌，卡尔怎能不替全天下千娇百媚的女子们除了这一大害？

另一方面，只因这任务难度较低、赏金酬劳却颇高，能少费力多挣钱。卡尔与这凶犯暴徒并无私人恩怨，虽然对方死不足惜，但卡尔却愿意留他一条烂命，让他众目睽睽地死在处刑台上。反正就算不将他杀死，活捉他同样可以领赏。

“哼！我可以不杀你，不过想要我放了你，那也是痴心妄想！”卡尔说着取过腰际的一副镔铁铐索，附身下去，给犯人上镣铐。

那暴徒疯归疯，生性可是十足狡诈奸佞。他正等着这一刻，见卡尔弯腰靠近，倏忽间就把攥在右手里的一把石灰粉朝少年刺客劈头盖脸撒了过去。

“卑鄙！”卡尔大骂！但他目光格外敏锐，素来眼尖，对那穷凶极恶的暴徒又时刻保持警惕，所以早已发觉对方右手握有东西。待其一动，他当即知晓凶犯要掷撒暗器，于是旋身一转。石灰粉末洋洒而过，只少许溅在刺客后背的衣衫上。

刺客卡尔顿生忿怒，再去对付暴徒，却见那人右手上竟然还有一物。原来，凶犯事先备好并藏在身上的，可不仅只有区区石灰粉，另有一件可怕的杀手锏。

那物件是块两头锋锐的菱锥形水晶，尖端处利如剑尖，水晶体透出浅褐色光芒。似有幽灵般的能量在水晶内部盈动流转，每一变幻就有咒符隐约闪烁。这东西可不太妙！卡尔心中一凛，扑向暴徒，想要夺他手中的水晶刻命石。

“以血为证，将生命刻印其上，与之共享！”暴徒昂然挺立，高声咆哮，叫嚣着咒语般的短句。他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拇指，往水晶的尖锥上按去。这一下若是成功，皮肉当即就会刺破，而涔涔流出的鲜血则尽皆渗入水晶之中，在晶体内扩散开一片绛红，同时也将唤醒水晶里的能量并释放魔法生物来到这个世上。

情况危急，已是刻不容缓！绝对不能让他得逞！卡尔的脑海中立刻闪过这个念头，身体本能般地展开行动。幸好他与凶犯相距不远，刺客以最快的速度疾步前冲，迅捷无比的身形化为一抹极速魅影。

卡尔果断出击，左手挥刀斩去，凌厉的刀光闪耀空中，激扬起飞溅的血红。暴徒的右掌被刺客的利刃齐腕削断，一截残肢翻滚着摔向地面，几根手指兀自紧扣住刻命石，尖锥虽已刺入了拇指，但鲜血刚刚流出，还没有激活水晶内的能量。

凶暴的歹徒在剧痛与惊怖的双重打击下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卡尔则不会再给对方任何活命的机会，他运用刺客的索命绝杀技，右手刀犹如一道转瞬即逝的闪光。

那凶犯只感到脖颈间一凉，冰冷细长的刀刃已然抹过喉咙，划出致命伤口，温热的血液“噗！”一声从被割开的大动脉中向外喷涌。殷红血色很快染满了暴徒的衣领和胸襟，好些血点也泼落在刺客的脸上。卡尔看着敌人倒下，心中既没有胜利的喜悦，却也没有多余的哀伤，出人意料的平静。

“不要去看被杀者临死前的眼睛，”父亲曾经这样告诉过卡尔。但卡尔毕竟是第一次杀人，一时忘记了父亲的话，不经意地见到了对方的眼睛。

那人躺在地上，从颈间涌出的鲜血流到地面，汇聚成一个红色水洼。他仅剩的左手还在颤动，虚弱地想要握住什么似的。他的嘴唇微微翕张，好像还要说些什么似的。而他的双眼里，淌下的是泪水。和普通人一样的眼泪滑过脸颊，流入血洼中。垂死的眼神里不再有迷失的彷徨，却闪动着对生命的无限渴望。可惜，死亡很快就降临了。

卡尔猛然间觉得一阵恶心。缓过神来时，他发现，被他杀掉的这个人也只不过是个平凡的家伙，同样背负着艰辛的生活。然而，他被苦难打垮了，被命运击败了，自暴自弃地走上了罪恶的不归路。如果卡尔没有刺客的本领，他大概也会如此，或许更加不堪。

总之，不管罪恶背后有怎样悲伤的原因，罪恶本身都不值得同情和原谅。卡尔杀的是个坏人，自己是正义的，对方是邪恶的，这没什么可内疚或纠结的，当时卡尔这样认同着。

一边追忆往事，一边走出小巷，阳光又回到了卡尔身边。暖洋洋的春日下，视野中出现一片美丽宽广的绿色景象。那是中央广场公园如同小树林般优美的风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