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导演的困境
玉珏散发出光芒，不久后趋于黯淡。
尖锐的嗓音响起，一如既往地难听。
“吴大队长，找鄙人有何贵干？”
“我之前就说过，你们收敛点儿。”
“还能怎么收敛？上面的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对面不以为然。
“那就拜托利索点儿！什么都得我来善后！”吴运鲲强压着火气。
“你要觉得不爽，也可以赶紧去抓‘鬼’。”对面给了另一个选择。
“你说得轻巧......”吴运鲲似是被噎住，没在这上面继续掰扯。
“正好跟你提个醒，别忘了北面的动作，你们可得盯紧了。”对面提示道。
“都是生意上的事儿，我们也不好插手，最多配合配合。”吴运鲲如是说。
“不不不，有新情况。”
“嗯？你细说。”
“是这样......”
吴运鲲五指微微用力，将手中玉珏攥得更紧，对面那人也压低音量，渐如蚊蝇般几不可闻。过了好长一段功夫，吴运鲲记牢了相关信息，便准备结束这次闹心的通话。可对面那人却似意犹未尽，一改平时惹人厌的高冷腔调，用诚挚的语气对吴运鲲表达了感谢。
“说起来，上次那些情报，还得多谢吴队长呐。”
“你也不用谢我，只要你少惹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嗨，瞧您说的......我就瞧这里边儿，居然还有金炳刘家跟上官家......”
“我可先提醒你，别捅了马蜂窝，没事儿甭打那俩小孩儿的主意......”
“放心放心，我们又不傻，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他们的......”
“什么叫不到万不得已......喂？喂？喂！”
没等吴运鲲说完，对方便中断了通讯，玉珏中的声音彻底消失。吴运鲲恼火地攥着拳头，调息半天才算忍住情绪，先把那神秘的玉珏收归妥当，随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闭目沉思。
「警力，财力，舆论......」
「暗处的东西也用上了......」
「上面这回是真急眼了......」
在吴运鲲看来，玉珏对面那人固然有问题，可究其根源还是上层的授意。可上层会如此着急，也实属是无奈之举，毕竟在那些事情发生之前，任谁也不会想到泠雨里面会有“鬼”跑出来。
离开泠雨的具体办法，掌握在组织高层手里，连吴运鲲本人都不清楚。可最近发生的事情，却让组织上下意识到，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情况，可确实有极少数失踪者成功逃出了泠雨。
那些逃出泠雨的失踪者，被组织高层称作“鬼”。
虽然只是极少数个体，可这些“鬼”知道得太多。
他们掌握的情报一旦扩散，将会对组织造成致命打击。
所以是必须清除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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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中心区域。
某家咖啡厅内。
罗陨坐在落地窗旁，手里捧着一个薄本。
这个男人年近知命，穿着老旧的长衣长裤，头顶的发丝已经稀疏无比。作为享誉圈内外的导演，他没有一丁点大腕派头，浑身透着不修边幅的气质，显然很久没有好好打理自己。
罗陨眉头微皱，目光在纸面上扫视，仔细阅读其中的内容。
待到看无可看的程度，才将薄本丢在旁边，重新端起了咖啡杯。
“呼......”
罗陨伸了个懒腰，陷进柔软的椅背里，扭头眺望窗外的风景。
时值冬末春初，碧空一片清朗，可他的心情却无法因此平静。
就在不久之前，一个年轻导演找到罗陨，刚见面便开始哭爹喊娘。
待他细问之下，才知对方之所以失态，全因自己的作品被卡了。
那是部纪录片，历时三年才拍摄完成，讲述了一组失踪者亲属的故事。按年轻导演的说法，他曾有幸拜谒一位退休官员，并请这位老领导观看了样片。老者年近古稀，退休前在文化领域任职，看过样片之后大受震撼，给了年轻导演极高的评价。
“在失踪者题材的纪录片里，这是继《苦苦等候》之后的又一力作。”
得到老领导的肯定，年轻导演深受鼓舞，满心期待着作品公之于众。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部原定于春天上映的作品，如今却被莫名其妙地退了回来。年轻导演百般不甘，为了这事东奔西走，可在用尽各种渠道与人脉后，得到的答复依旧只有“暂缓”这两个字。
见小伙子情绪失落，罗陨便好生安慰一番，并答应替对方找找门路。待年轻导演离开以后，他便花了半小时时间，将影片梗概仔细看了两遍，内心也随之涌起了重重疑虑。
放眼整个文艺圈，作品被卡是常事，可最近的情况却有些反常。根据罗陨掌握的情况，仅是年底年初这段时间，便有好几十部作品被毙。这些作品五花八门，小说网剧音碟电影应有尽有，被退审的理由同样千奇百怪。
唯一的共同点，似乎只在题材方面。
即被毙的作品，几乎都与失踪者有关。
罗陨曾私下问过熟人，却只得到一句语焉不详的回答。
“这种题材以后尽量别拍。”
……
“不会真是因我而起吧......”
对于文化口的现状，罗陨起先不得要领，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有种可怕的感觉，即这一系列变化的导火索，似乎正是自己执导的那部《熊熊烈阳》，或者说是为电影提供素材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姑且叫疯子吧。
当时罗陨进山采景，看见疯子蹲在路边，捧着个脏馒头狼吞虎咽，似乎已经好些天没吃东西。他看疯子模样可怜，便递上了剧组的盒饭，并额外送给对方一瓶啤酒。
疯子见状欣喜若狂，风卷残云般吃完饭菜，又把啤酒吨吨吨地灌进肚子。待到酒足饭饱之后，疯子发誓要报答罗陨，所以在进山拍摄的那些天里，疯疯癫癫的中年人便时常跟在剧组后边。
疯子没名没姓，来无影去无踪，总爱讲些怪话。
疯子说，自己曾被人抓进地狱，而后险之又险地逃出生天。
疯子又说，地狱里面有好多怪物，那些怪物把人类当成食物。
疯子还说，即便身处地狱之中，死性不改的人类依旧自相残杀。
对于这番疯言疯语，剧组里的人们一笑置之，唯独罗陨对此心怀好奇，只觉这是极好的电影素材，便尝试请疯子描述地狱的全貌。疯子不善言语沟通，在听了罗陨的请求后，便掏出一根奇怪的毛笔，蘸着墨汁在画板上涂鸦起来，笔尖所过之处是片废弃之地，其间游荡着张牙舞爪的怪物。
疯子美术功底深厚，绘出的怪物栩栩如生，甚至隐隐蕴含着玄妙的气息。他把这些怪物称为凶兽，如数家珍地罗列着它们的特征，包括但不限于生活习性、战斗能力、以及对人类的威胁程度，仿佛这些生物并非臆想，而是他其亲眼所见那般。
罗陨艺术嗅觉敏锐，自忖若将凶兽搬上银幕，再配上经典的英雄故事，则必能引发极大的轰动，而出于自己的职业道德，他还是向疯子征求了意见。听过罗陨的诉求，疯子起先面露难色，犹豫再三后最终点头答应，可从那天起便再没来过片场。
“我答应过要报答你。”
这是疯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疯子虽然人间蒸发，罗陨却并未停止构想，他很快搭建了一个平行世界，并将凶兽的形象融入了英雄故事。就如他预料的那样，影片取得了不俗的成绩，而“凶兽”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与此同时，在影片播出后不久，续有几批身份不明的人辗转找来，企图从他口中探寻这些凶兽形象的来源。
对于神秘人的目的，罗陨自是心存疑虑，所以当对方问到细节时，他便以似是而非的说法搪塞过去。因为他清楚地记得，疯子在消失前的那一天，是用颤抖的语气在说话，可眼中却闪烁着坚定不移的光芒。
「这些人要对疯子不利......」
基于这样的念头，罗陨表面上不动声色，将几波神秘人打发走，并找到值得信任的异能者朋友，将疯子留下的原稿交给对方查看。正如他先前所料，那位朋友在看完手稿以后，便确定疯子必定是位灵绘大师。
“这么厉害的高手，都被逼到这份儿上，你可留神别被卷进去。”
犹记得那天晚上，自家朋友一再叮嘱，让罗陨千万注意个人安全，同时尽量别掺和不该掺和的事。对于朋友的警告，罗陨自是铭记于心，也因此更加感到恐惧。他不知道疯子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疯子在害怕什么，更不知道那些神秘人安的什么心，只觉有股暗流正在悄无声息地涌动。
自打《熊熊烈阳》上映以后，某些东西似乎开始悄然加速。
可作为导火索的罗陨本人，却对自己搅动的局面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相当不好，就仿佛坐在木筏上，被看似温和的水流带着走。
可不知道哪个瞬间，便会被吸入恐怖的漩涡，落得尸骨无存的悲惨下场。
“希望是我想多了......”
罗陨深深吐了口气，祈祷这一切只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