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李暮雨
“强子，曹爷这是要干啥？”
那是一个黑脸汉子，从前一节车厢走来。
如铁塔般堵住了推拉门，登时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项大哥？”
仲强原本挥洒自如，一朝望见黑脸汉子，禁不住愣在原地。
至于项良那边，则自顾自走进车厢，找了个货箱坐了下来。
“项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不用怕，没别人，就我一个。”
仲强历经短暂的茫然，很快摆脱了惊愕之情，旋即突然间想到什么，脸色没来由地变得凝重，眼珠也滴溜溜转了起来，脑中似是在迅速组织语言。可还没等他开口，项良却似心领神会，言简意赅地念叨了一句。
听了项良的话，仲强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脸上仍然挂着少许疑问，却终归没有继续刨根问底。仅仅一来一回的功夫，两人便高效地完成沟通，可落在一众旁观者眼中，却是与打哑谜别无二致。
「......」
李暮雨站在车厢尾部，望着突然出现的项良，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他与韩晴对视一眼，先是双双挑起眉毛，随后则齐齐将兜帽拉好，不动声色地坐回昏暗的角落里。
“大家认识一下！这是项良大哥！曹老板的心腹！”
“他俩是老熟人！原先关系就铁！”
“后来被绑到泠雨里面！还救过曹老板好几次！”
车厢尾部的异状，项良并没有留意到，而仲强更是无从察觉。他观对方无意开口，便在心里盘算了片刻，遂越俎代庖地介绍起来，随后更是换上一副激动的表情，朝这不请自来的黑脸汉子郑重行礼。
“项大哥！你可算回来了！你没事儿真是太好了！”仲强声音颤抖，仿佛找到了亲爹，先是跟项良用力握手，随后将目光转向一众参与者。“项大哥跟我们一起回的国，结果半路被坏人劫持了......”
“我没被劫持。”项良面无表情地插话。
“呃，嗨，甭管是啥，回来就好！”仲强的脸皮抽了抽，一边挤着眼睛不停暗示，一边硬生生地转移话题。“项大哥，你可不知道，你没影儿了以后，曹爷吃不好睡不好的，这会儿要是听说你回来了......”
“要说坏人，曹爷才是。”
“......”
项良简简单单一句话，直接将仲强整成了哑巴，也令旁观者们面面相觑。车厢尾部的角落里，李暮雨和韩晴捂着嘴巴，明明已经憋得非常辛苦，却还是没忍住笑出声音，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至于坐在旁边的齐筱雅，见状则狠狠捏了一把汗。
在齐筱雅眼里，仲强已是深不可测，至于这突然出现的项良，想来实力和地位还要更高一些，无论惹了哪一个恐怕都要完蛋。念及此处的她近乎窒息，急忙捅了捅李暮雨的后背，用眼神告诫前男友莫要作死。可项良却没在意这些，直言仲强先前说了不少瞎话，显然不知何时便已开始旁听。
“到底啥情况......”瘦猴下意识开口。
“......”仲强狠狠剐了瘦猴一眼。
“......”瘦猴心惊胆战地闭了嘴。
“......”项良的目光落在仲强身上。
“......”仲强不自在地垂下了脑袋。
“他说的曹老板叫曹鹫，我们更习惯叫他曹爷。”
用眼神降服了仲强，项良重新开口说话，先是点出曹老板的身份，随后则普及了“周期”规律，并表示这批“末代”失踪者，数量远比之前要多得多。挣扎求生的过程中，很多人类聚落相继成型，而曹鹫的鹰巢便是其中之一。
“鹰巢可不是最强的组织。”项良耿直地评价道。
“项大哥，你这就谦虚过头儿了。”仲强老半天都没吭声，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九天帮和烙魂，当时并称泠雨双雄，一个让咱们直接铲了，另一个被咱们堵大门儿，要不是喊过来那么些帮手，再多熬个几天就得低头服软。”
“烙魂那是怕事儿，又不是真打不过。还有九天帮，哪儿来的脸。”项良毫不留情，直接揭了老底。“利用人家好心眼儿，偷偷摸摸下了波儿毒，还调虎离山支走不少人，结果就这都差点儿翻车了。”
“......”
“我追随曹爷，不让别人杀他，是因为我要报恩。”项良没给仲强思考的时间，自顾自地往下说。“曹爷救过我全家，我必须得还这份人情，但不代表我认为他是对的。什么失踪者之王，什么大家的救星，就更不沾边儿了。”
项良原本性格沉闷，孰料消失了大半年，竟似有了些许变化。此时的他稳重依旧，却不像先前那般少言寡语，朴实的言辞中夹带着犀利，三言两语便将仲强彻底砸懵了圈。
场间数十名参与者，听过仲强的惊人之语，原本都在绞尽脑汁消化，同时谨慎地计算着得失。可让项良这么一闹，他们便落得无所适从，内心的疑问也随之猛然膨胀。
项良总共没说几句话，可透露的消息却很惊人，略微一品便能尝出滋味。望着仲强那略显憋屈、却又无从反驳的表情，人们断定黑脸汉子所言非虚，继而开始对遥远的泠雨浮想联翩，对于失踪生活的好奇心也迅速发酵。
至于李暮雨和韩晴，则倚着高大的货箱，全程聆听着两人唠嗑，不时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仿佛正在欣赏小品的观众，过得片刻功夫干脆取出吃喝，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等待后续。
“你们这位曹老板，在全体失踪者里，究竟算什么水平？”
仅仅过了片刻功夫，便有小伙子直起腰杆，见仲强没有阻止的意思，于是大着胆子朝项良发问。作为刚成年的大男孩，他仍然心怀热血江湖梦，没有立刻询问泠雨的诸多真相，反倒率先打探起失踪者的生态环境。
“真正的失踪者之王，失踪者里面最强的，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小伙子此言一出，很多人也来了兴趣，纷纷露出好奇的目光，宛如一群等待八卦的娱乐记者。项良听罢却轻轻摇头，随后表示“强”有很多种形式，与所谓的“王”并不直接划等号。
“曹爷手段是最狠的，个人实力排前几名，但也说不上是最强。”项良仰头望着天花板，似是陷入短暂的遐思。“修为最高的，是烙魂掌门人白勋，前年我们回国的时候，他就已经灵元期巅峰了......无限制对战，有个女人叫夏琼，是四十一局的特工，应该没人玩儿得过她......最有精神力量、思想境界最为高尚、最能在绝境里鼓舞人心的，那是九天帮的帮主司马日天......泠雨英雄辈出，各有各的风采，很难分个高下，但从结果来看......”
项良说到这里，轻轻顿了一下。
黝黑的面庞愈渐庄重，透着发自内心的认可。
“真正做到力挽狂澜、拯救了全体失踪者......”
“甚至改变了历史的走向、挽救了全体人类命运的......”
“那是失踪者的领袖，青藤掌门人李暮雨。”
「......？」
「？！」
卢峰双手撑着货箱，正抻着脖子听得乐呵，闻言却登时表情凝固。明明是句很简单的话，只是掺了那并不陌生的三个字，便让他有了种大脑宕机的感觉。齐筱雅更是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望向李暮雨，却见前男友正抱着韩晴，恍若无觉地该吃吃该喝喝，仿佛根本没听见项良在说什么。
“这李暮雨什么来头？”大高个很久没说话，此时终于问了一句。
“原先只是个普通人。”项良双肘压住膝盖，开始讲李暮雨的事。
按照项良的说法，李暮雨作为失踪者之王、同时也是当代顶尖御雷者，原本只是个普通应届毕业生。791年初被绑时，他还只是未觉醒的凡人，待到793年冬天回国之前，已是坐拥灵元后期修为，如此修炼速度在近代以后可谓空前。至于现在的修行界领袖、太昊金宫现任掌门秦曦，则是其大学时候的老师。
如马晓宰等老油条，对修行界历史还算了解，待听到太昊金宫的名号，则纷纷露出敬畏的表情，至于那些资历尚浅的人，却并不了解这四个字的含义。项良也没多做科普，只提到秦曦修为绝顶，是真正意义上的圈内天花板，可能也是唯一健在的扶摇境大能。
“扶摇境？！”大高个的性情已算沉稳，闻言却险些惊掉下巴。
“秦曦掌门装成普通人，在首都大学教过书，给李暮雨上过课。”项良等大家恢复平静，方才继续往下说。“李暮雨回国以后，就直接拜入太昊金宫，成了现任掌门的亲传弟子，还被授予了天下行走这个头衔。”
“真是狗屎运，命也忒好了......”瘦猴咬牙切齿，嫉妒之情漫溢。
“他其中一个女朋友，是他大学里的学妹，跟他一起入的师门。”项良既是聊到这里，自然不会漏过相关内容。“应该有人听说过，天歌市的上官家，这代家主的女儿，上官凝漪。”
“就是那个上官禄田的闺女？”一位大爷有所耳闻，很快便对上了号。
“失踪的时候上过新闻，当时闹得动静还挺大。”另一位大婶附和道。
“看过照片儿，贼特么漂亮，艳福不浅呐......”有个年轻人面露坏笑。
“要长相有长相，要身份有身份，要修为有修为，而且还是情种。”上官凝漪的底细，项良没说得太具体，却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李暮雨失踪好些年，她也没把念想断了，最后硬是追到泠雨，还真把人给找着了。”
大家议论上官凝漪时，齐筱雅始终瞪着眼睛，目光时而转向李暮雨，时而落在旁边的韩晴身上。先前听项良提到李暮雨，她一度以为是同名之人，可随着后续信息的印证，却让她确信这真是自己前任，内心不禁生出古怪的荒诞感。
此时此刻，齐筱雅耳朵听着项良说话，不断收取着上官凝漪的情况，可眼睛里却是一对照吃照喝、对外界仿佛毫不关心的男女。矛盾的感觉互相纠缠，令内心的荒诞感达到极致，让她愈发难以理解眼前的状况。
“其中一个女朋友？”齐筱雅大脑过载之际，那矮冬瓜却抓住了关键点。
“另外一个叫韩晴，也是个大美人，就是比较泼。”项良如此评价道。
“泼的好啊，有辣味儿，吃着过瘾！”矮冬瓜顺杆爬，露出猥琐的表情。
“不，不是一般泼。那个女人啊，就是只浑身蛮劲儿的母猩猩。”项良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水平层次不齐的参与者，最后落在勉强能看的马晓宰身上。“就你这样的，徒手跟她打，三秒直接趴。”
“......”马晓宰顿时噎住，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默不作声地干瞪眼。
“他后背那伤，也是韩晴弄的，不是啥人体实验。”项良指了指仲强，毫无停顿地往下说。“跟上官凝漪抢男朋友，一肚子火儿泄不出去，正好碰他跟那儿作妖，直接撞枪口挨了顿削。”
“......”仲强的脸憋得发紫，两片嘴唇几度开合，最终选择沉默以对。
“嘶......”韩晴正啃着面包，闻言蓦地瞪圆了眼睛，在齐筱雅震惊的目光中捏了捏手指，似是准备立刻冲过去锤项良一顿。
“嘿......”李暮雨见状面露谐谑，左手给韩晴递了瓶水，右手不停抚摸恋人的脊背，末了还在少女的俏脸上亲了一口。
“嘁......”韩晴翻了个白眼，狠狠灌了口凉水，暂时压住打人的冲动，只是脸色看上去依然不善。
“不过吧，你别看她那样儿，画画儿厉害着呢。”车厢尾部的动静，项良虽然无从察觉，却是出自真心地补了一句。
按照项良的说法，韩晴精通灵绘之道，是其平生所见最强的灵绘师。先前在泠雨的时候，曹鹫曾不慎捅了个大娄子，最后还是靠李暮雨惊险破局。据李暮雨事后回忆，若非韩晴未雨绸缪，提前在他身上画了道符，恐怕失踪者们早已集体去世，如今的世界也会因此万劫不复。
“可以这么说，韩晴间接救了所有人，这个军功章得分她一半。”项良在编排韩晴之外，同样给出很高的评价。“听说去年秋天，她路过天歌市的时候，还被星盟首席灵绘师请去做客了。”
“那位‘太上阁’的阁主？”大汉微微张大眼睛。
“嗯，听说他都对韩晴刮目相看。”项良如此说道。
大汉口中的太上阁，在异能界享有盛名，市面上近四成的灵绘道具，都出自这家历史悠久的老字号，当代阁主则是星盟首席灵绘师。这位阁主德高望重，在灵绘圈里德高望重，对后辈也是出了名的严苛。据说那些年轻灵绘师，莫说被阁主大人肯定，就是有机会被批评几句，都已经能算是无上的荣誉。
太上阁阁主的名声，场间诸人多少有所耳闻，此时听得项良这般评价，便对韩晴的水平有了直观认识。车厢尾部的角落里，韩晴闻言面色稍霁，把矿泉水还给李暮雨，枕着双手靠在高货箱上，似是不打算再跟项良一般见识。一番八卦过后，终于有人想起更重要的事，继而开始追问泠雨的真相。
“为什么失踪者全灭，世界就会万劫不复？”
“这个事情很复杂，我就长话短说了。”
面对大家的疑问，项良就只简单地表示，系列失踪案由某些“人奸”策划，旨在方便外星人入侵这个世界。此言一出，场间诸人彻底懵圈，而项良却没再多解释，两只眼睛死死锁定仲强，重新抛出刚见面时的那个问题。
“强子，曹爷这是要干啥？”
“......”
“他要怕被报复，找地方躲起来，那我还能理解。”
“......”
“现在整这么一出，他到底什么打算？”
“......”
项良的表情依旧平静，语调一如既往地执拗，眼中却有种异样的清明，与原先那个木讷的他判若两人。面对这一连串质问，仲强的目光却飘忽闪烁，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半句话来。
便在这个当口，有脚步声传来。
一男一女自车厢尾部走来，双双摘掉了头顶上的兜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