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全国各地（三）
对很多异能者来说，置身七世纪末的当下，自身的能力无疑是种隐私。除了接受官方的盘查、或是与交心之辈密谈，很少有人会主动透露底细，只是世间诸事往往都有例外。
譬如步无双修为高深，灵能化形之法炉火纯青，对战斗有种强烈的执着，几乎是圈内人尽皆知的事。至于其独有的“主宰印”，由于隔三差五便会亮相，所以也根本算不得什么秘密。
精瘦男子自恃实力超群，先前始终保持着从容，见状却顿时吓出冷汗。凭他再如何狂妄，也不敢越级挑战这位战功赫赫、在圈内颇有凶名的副局长大人，刚一确认步无双的身份便立刻开始逃命。
男子周身气流澎湃，在夜空中拉出残影。
自高墙顶端一跃而下，朝北部的大棚区滑翔。
可还没等他飞出几丈，一片炫光便压顶而来。
“噫！”
男子躯干一震，周身气流陡然紊乱，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重重落在斜前方的荒田里，险之又险地躲开了炫光的碾压。待他扭头望去，则见一只飞虎扇动着鹏翼，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扑了过来。
男子堪堪找回平衡，见状蓦地瞳仁收缩，近乎本能地驱动气流，用难看的姿势倒退了数丈。飞虎一击扑空，利爪深深插入荒田之中，霎时间污泥纷飞碎石穿空，威力堪比修罗初境硬功高手的一击。
遥想去年春天，步无双曾与李暮雨过招，那时的他没动用修罗印，灵兽的威力便打了折扣。眼下全力驱动功法，飞虎的体型便胀了两圈，体表也浮现出复杂纹理，攻击力与速度双双飙升。
男子精通天威功法，一手御风术举世罕见，连带动作也变得异常灵敏。然冷不丁被飞虎缠住，他仍旧落得捉襟见肘，一时竟无法轻松抽身，等好不容易拉开了距离，便有嘹亮的凤鸣落入耳畔。
“锵！”
步无双手指之处，瑰丽的凤凰振翅扶摇，湛蓝色双翼大开大合，扑啦啦地甩出一大片羽毛。没有动用修罗印时，那些羽毛只比炮仗略强，此时威力却直逼小型手雷，眨眼便将荒田炸得烟尘肆虐，连带厚实的高墙都塌了好几处。
男子堪堪逃离虎爪，还没来得及轻身飞远，便被一轮飞羽齐射怼到脸上。所幸他反应奇快，双脚一蹬扒住气流，贴着地面滑出几十米，才惊险地躲过了凤凰的轰击，而原本已经成功甩掉的飞虎，也趁这片刻的空当再度欺身。
凌乱的荒田边缘，精瘦的男子左窜右跳，一边躲避飞虎的利爪，一边提防危险的飞羽，模样看着既狼狈又可笑。然他毕竟是顶级御风者，拉扯走位本是拿手好戏，没过多久便找准了机会，将凤凰和飞虎引到同一条直线上。
“滚！”
男子陡然减速，眉心修罗印光芒大作，右手从腰间拔出折扇，对准两头灵兽狠狠挥了一把。伴随着灵能的运转，呼啸的狂风突兀涌起，裹着海量泥石冲向九霄，把天上的凤凰刮出去老远，就连飞虎也被迫放缓脚步。
趁着短暂的空当，男子立刻拉开距离，扭头朝正北方向疾驰，眨眼间掠过一片大棚，径直钻进一间敞着屋顶的农房。待他重新现身之时，肩上已是多了两只麻袋，活似旧日戏曲中的丐帮弟子。
“喝！”
男子抡圆了胳膊，把一只麻袋丢向头顶，折扇自下而上划出弧线。狂风乍现之际，巨大的麻袋支离破碎，一坨凌乱的东西猛然膨胀，迅速融入肆虐的气流之中，竟是无数枚又轻又薄的金属片。
疾风裹着万千金属片，形成一股致命的风刃，呼啸着轰向尾随的飞虎，威力更胜传说中的暴雨梨花。在步无双的加持下，飞虎已称得上铜头铁骨，却仍然顶不住风刃的攻击，片刻之间便哀嚎着摔倒在地。
男子抓住机会，左手笔直伸向前方，抛出磅礴的灵能冲击，准备趁势秒杀负伤的飞虎。可他的招式还没飞过半程，便与一簇闪亮的飞羽相撞，双双湮灭成狂暴无序的能量，赫然是被吹飞的凤凰重回战场。
几乎同一时刻，天穹亮了起来。
一条应龙出现在高空，头顶有黑云蔓延开来。
此时的应龙体型宏伟，与民用客机不相上下，头顶的黑云迅速膨胀，散发出令人战栗的雷鸣。至于那张修长的大嘴，也似脱臼般打开一个钝角，强悍的龙息便开始纠缠凝聚。
“卧槽！”
男子见势不妙，身体猛然向后飘起，同时掷出第二只麻袋，掀起更加猛烈的钢铁风刃，把凤凰剐成了坠落的鸟蛋，而龙息也落在他站过的位置，将地面轰出一个几尺深的大坑。
置身激烈的战斗中，男子的反应已是出色，却也难以做到首尾兼顾。一退一进之间，他躲过了恐怖的龙息，又反手干掉了一头灵兽，却被接踵而至的落雷劈了个正着。
应龙的雷击威力惊人，虽不比滕巽巴霸之辈，却超越了所谓的雷圈豪杰。男子被轰了个结实，哀嚎着摔出几丈远，衣服变成了烂布条，体表满是电能灼烧的痕迹。饶是如此，他的伤势依然不重，很快便挣扎着站起来。
“呸！”
男子吐出一口浓痰，使劲擦掉嘴角的血迹，抬头见应龙没有继续攻击，而是飘到略微靠北的位置，横在他预定的逃生路线上。视线彼方，飞虎的伤势趋于好转，凤凰也正在远处浴火涅槃，乃至步无双都骑着旋龟赶了过来。
望着从容不迫的对手，男子狠狠咬住后槽牙，脸上透出难以言喻的凶戾。想他一介修罗境高手，平时虽然算不上高调，却也基本上没输过阵，与人过招时往往是强势方，而如今连吃了几个窝囊亏，心情早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男子作为潜伏者，干过不少过火的勾当，身上背着很多条人命，其中甚至包括几名执法者。对于政府的走狗，他始终怀着轻蔑的态度，而眼下被步无双持续压制，则令其有种又怕又怒的感觉。
眼见逃生的路线被堵，备好的麻袋也已用光。
陷入逆境的男子把心一横，狠狠扯掉破破烂烂的上衣。
胸腔里的怒意被瞬息点燃，化作响亮的脏话喷薄而出。
“草！泥！马！”
男子扎好马步，对着步无双放声谩骂，随即用左手按住胸口，攥着扇子的右手举过头顶，周身灵纹主脉随之碧蓝涌动。伴随着这个动作，天地间的空气莫名躁动，争先恐后地朝施术者聚拢，并疯狂劫掠着前方的一切。
妖风大作，席卷八方。
塑料大棚仿佛断线纸鸢，被粗暴地卷进气流之中。
农房霎时间支离破碎，断瓦与碎砖漫天飞舞。
粗壮的大树被连根拔起，池塘里的水被吸上高空。
仅仅过了片刻功夫，一道龙卷便即成型。
于天地之间纵情起舞，俨然像是真正的天灾。
“去！尼！玛！”
男子口吐飞沫，手中折扇奋力一挥，那龙卷便尖啸着动起来，笔直轰向正前方的步无双。龙卷的噪音震耳欲聋，强势碾压着沿途的一切，所过之处万物皆成湮粉，携无尽的自然之威轰向敌人。
浑浊的龙卷悍然推进，把凤凰与飞虎碾得粉碎，撕开了悬在头顶的雷云，将螳臂当车的应龙吹上九霄，随后则狠狠撞在了旋龟身上。旋龟固若堡垒，然面对强悍的龙卷，却同样有些难以承受，以惊人的速度龟裂崩坏。
仅仅数息功夫，旋龟彻底爆裂开来，而那龙卷也烟消云散，半空中的万物随之噼啪坠落，宛若一场噩梦般的混乱之雨。步无双被余威波及，翻滚着倒飞出老远，被一坨从天而降的垃圾埋了起来。
“呼......呼......呼......”
虽然打倒了步无双，男子的透支同样严重，摇摇晃晃地跪在泥里，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他勉强地抬起脑袋，望着远处那条埋在垃圾里、只露出五根手指头的胳膊，眼中缓缓透出危险而炙热的光芒。
男子一朝翻盘，竟是有些得意忘形，将先前的畏惧抛诸脑后，非但没有立刻逃离现场，反而蹒跚地重新扎好马步。顾不上伤势与疲惫感，他再一次过载运转灵能，准备让步无双再也站不起来。
便是在这个当口，垃圾堆颤了一下。
那五根静止的手指头，也在这一刻攥紧成拳。
“轰！”
有炫光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地面上。
赫然是头威武的麒麟，将男子狠狠踩进泥里。
恐怖的龙卷还没凝聚成形，便化作清风散向四面八方。
“迷之自信。”
步无双爬出垃圾堆，掸了掸身上的泥污，虽然模样有些狼狈，却明显没受太重的伤。在他破损的外套下方，泛着近似金属质感的流光，正是四十一局配备的最高等级的防护服。
步无双撤去灵能，挥手驱散了巨大的麒麟，缓缓走到刚形成的陷坑前。视线所及之处，那精瘦男子严重变形，活似被汽车碾过的汉堡包，看上去已经死得不能再透了。
望着浑身是血、眼珠爆裂成汁水、脏器流了满地的男子，步无双淡定地搓搓手，就近找了一块大木板，将破碎的尸体铲上一辆推车，推着车把手慢悠悠地往回走。同一时刻，远处的喧嚣也在减弱，应是激烈的战斗趋近尾声。
……
时间来到后半夜。
行动也接近尾声。
步无双站在村口处，与方身正通力协作，着手安排各项事务。
得益于两人的指挥，诸多工作正自有序开展，己方伤员已被优先送医。陆续有尸体被运出小村，堆在村子南侧的公路旁，至于那些被俘的潜伏者，在接受简单的临场审讯后，也都被铐上手铐押上囚车。
初步审讯结果显示，清渠村的这批潜伏者，与他们的同僚情况类似，基本都不在异能者数据库里，更有甚者都查不到户籍信息。对于这样的“双黑户”，执法者们见怪不怪，在抽人负责押送之余，也将主要精力放在善后工作上。
先前的战斗相当激烈，引发的动静足够吓人，造成的破坏也委实不小。好在执法者们素质过硬，行动前的侦查相当充分，作战的过程迅捷而高效，精准地避开了无关人员，所以到头来也没伤及无辜。
眼下善后工作已经启动，有执法者代表留在村里，安抚惊魂未定的村民。政府方面也得到消息，已安排工作组连夜赶来，对村庄的受损情况进行评估，同时负责统筹协调后续事宜。
鉴于事情告一段落，步无双终于放松下来，从车里拿了两袋面包，与方身正边吃边复盘行动。待听闻某小队表现优异，仅依靠五位凡人调查员，便击毙两名灵元期高手时，他露出难以掩饰的赞许表情。
“您手下真是人才辈出。”步无双抬起右手，朝方身正竖起大拇指。
“您谬赞了，跟贵局比，我们都是菜鸡。”方身正笑着自谦了一句。
“您说笑了，以自身为基准，强弱是个相对概念。”步无双全无作伪，语气笃定而真诚。“以强胜弱那是理所应当，但以弱胜强就不一样了，这本事不是什么人都有。”
“这以弱胜强嘛，终究需要运气。”方身正意味不明地摇摇头，随即拎起一部加密电话，按了一串复杂的号码。“我得跟范局汇报一下情况，您不用给邰局打个电话么？”
“他估计都懒得听。”步无双嘴上这么说，却也掏出一个通讯装置。
……
“我们真不用干点儿什么嘛......”
“不用，歇着吧，人手富余。”
四十一局的监控室里，纪舒静坐在折叠椅上，嚼着伊海舟递来的点心，目不斜视地盯着屏幕墙。基于监控网络的布局，现场的画面相当有限，可她依旧能够管中窥豹，脑补出远方的枪林弹雨。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方陆续传来捷报，行动取得了卓然的成效，可纪舒静仍然有些紧张，于是试探性的语气问了一句。邰星河那边刚结束通话，闻言微笑着摇了摇头，自顾自沏了杯热花茶。
“贵国首都这边倒是没问题，可潜伏者遍布整个烈阳洲。”伊海舟双手夹在腋下，虽没有纪舒静那么紧张，可表情看上去也不轻松。“执法者数量有限，就算加上联合行动队，也不可能全都照顾到了吧？”
“靠瞎猫碰死耗子，当然会捉襟见肘。”对于伊海舟的担忧，邰星河看上去胸有成竹。“可既然有所准备，就能够有的放矢，更何况这回的战友，也不止联合行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