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缘由
“人主给你许诺了什么，才让你跟着了魔一样？”
“没有任何许诺，目标一致而已。”面对这个直白的问题，乔治布鲁克也没隐瞒，大方地承认与人主存在秘密交易。“人主想要烈阳人完蛋，我也想要烈阳人完蛋，所以我才会跟他合作。”
“姑且多问一句，人主想要干什么，你到底有没有谱儿？”望着乔治布鲁克理所当然的模样，杨擎峰沉吟了片刻，抛出另一个问题。“你在我国潜伏这么久，听到的东西肯定不少，应该明白他绝不仅仅......”
“唤醒泠雨里的魔种，迎接天外生物降临，拥抱所谓的新纪元。”乔治布鲁克竖起手掌，打断了杨擎峰的话头。“人主不光想灭了你们，还想让这个世界易主，我当然知道他的打算。”
“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怎么还敢跟他合作？”杨擎峰闻言眯起眼睛，不解的表情愈发浓重。“潜伏者一旦得手，我们第一个遭殃，你们一样跑不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不会想不明白吧？”
“有啥可担心的，他要能赢你们，母猪都上树了！”听了杨擎峰的话，乔治布鲁克就只摊摊手，露出相当无所谓的表情。“我虽然讨厌你们烈阳人，但是从来不敢轻视你们，因为你们的的确确很强......你们有句古话，叫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而你们现在就是那个高的，人主捅的娄子你们得拼命去堵......潜伏者上不了台面，最多能够牵制你们，却没机会战胜你们......所以从我的角度出发，反而希望他们表现好点，而且也不太介意帮帮他们......盯上你们的大有人在，只要我先做出个样子，后面也不怕没人效仿，总会有义士前仆后继......”
“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如履薄冰。”杨擎峰闻言眉头大皱，脸上除了近乎实质的困惑，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生怕哪儿出了差池，让人主的阴谋得逞，给这世界带来灾难......结果到你嘴里，就直接高枕无忧了，你可真是看得起我们啊......你想没想过，如果因为你，他真得手了，后果是什么？就为了给我们添堵，不惜勾结外星人的狗，把你们自己也置于险境......为何不惜如此？”
“那当然是因为......呵，算了，反正你们都要死了。”
面对这番拷问，乔治布鲁克目光闪烁，正准备斟酌合适的言辞，某一刻却扬起魔性的笑容，似是突然间通了某些关节。随着念头的通达，他的表情逐渐扭曲，声音也变得更加古怪。
“明明都是人类，凭什么你们受尽眷顾，什么好处都让你们占了。”乔治布鲁克牙关紧咬，脸上泛起难掩的恨意，似是不准备再找借口。“占着最好的地理位置，享有最丰富的自然资源，拥有最完整的文明传承......基因瑕疵最少的人种之一，先天重疾发病率普遍偏低，人均寿命稳居全世界第一......就连修行都有优势，全民觉醒率明显偏高，灵元期比例也遥遥领先......这就算了，我寻思一个末法年代，各家大能早都死绝了，怎么也该轮到我了吧......结果你们愣是还有扶摇，愣是突然冒出来一个秦曦，到头来我还是当不了最强的......”
“这酸味儿熏得我牙都快掉了。”望着乔治布鲁克逐渐变态的表情，夏琼的凤目泛起轻蔑的光芒。“嫉妒使人面目全非，不过能够直面内心，倒也算是难能可贵。乔治会长，真小人也。”
夏琼原本想说，烈阳洲横跨两个半球，地貌复杂自然灾害频发，同时资源分布极不平衡，相对贫瘠的区域实则很多，如今仗着高效的流转渠道，才使得全国各地互通有无，所谓最好的地理位置纯属胡扯。至于完整的文明传承，乃是先贤们筚路蓝缕，在艰难的岁月里暗夜行军，以生命为代价传承的薪火，绝非某些人臆想的天上掉馅饼。
乔治布鲁克的指控中，唯一还算沾边的内容，便是所谓的人种优势。可置身纪元七世纪末，在这凡人当道的时代，若以国家的角度来看问题，那么修行天赋上的少许差异，其实根本算不上太大的劣势。至于领先全球的平均寿命，固然得益于优秀的基因库，可其实更在于医学的发展，以及公民生活水平的提升，简单而言即是综合国力的体现。
夏琼很想知道，乔治布鲁克在动手之前，到底有没有认真考虑过，这种明显缺乏逻辑的做法，会给艾尔国造成何种影响，抑或是那些景仰他的民众，又会受其牵连承担何种恶果。只是事已至此，她也明白了一件事，即在漫长的岁月之中，对方早已被嫉妒之心侵蚀，如今任何口舌之争都只是徒劳，所以最终只憋出一句“真小人也”的评价。
至于乔治布鲁克那边，听罢倒不见太过恼火。
显然在坦诚相见之余，也挣脱了自尊的枷锁。
“真小人又如何，总比伪君子强。”乔治布鲁克咧开嘴角，露出近似满足的表情，随后仿佛聊到心满意足，便决定给对话画上句点。“我时间有限，有什么遗言，趁现在说吧。”
“......”
眼见敌人准备发难，而援兵却迟迟未至，夏琼自知再无拖延之理，专注力在瞬间达到极致。伴随着灵能的运转，女子的体表开始放光，整个人的气息骤然改变，正是先前吞下的药丸开始发力。
三年前的七色石一役，夏琼在面对齐乱刀时，曾经使用过这道秘术。凭借短暂的修为飙升、以及额外获得的战技，她才得以正面击败强敌，代价则是事后的长时间脱力，而根基的损伤同样不可避免，只是这些问题已然不再重要。
眼下夏琼动用秘术，自是存了舍命之念。
至于其背后的杨擎峰，却似完全嗅不到危险。
望着欲行不轨的外乡强敌，就只面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我真的很难想象，凭你的阅历和见识，怎么还能干这种事儿。”杨擎峰缓缓摇头，脸上的惋惜逐渐退去，只剩近乎厌恶的表情。“分不清主次矛盾，拎不清轻重缓急。简直就是又坏又蠢，练功练到狗身上了。”
“这遗言真不怎么样。”
面对杨擎峰的讥讽，乔治布鲁克无动于衷，左掌五指张开对准地面。大凡修行高手出招，往往会引发地动山摇，可这片方寸空间却安然无恙，唯有深邃的氤氲与如血的诡雾悄然升腾。
深灰与猩红纠缠缭绕，化作一团污浊的迷雾，将乔治布鲁克笼罩起来。迷雾深处明晦交叠，偶有瘆人的兽嚎响起，待一切尘埃落定之际，屋里面竟多出了一道身影，赫然是头以假乱真的怪物。
那怪物尖牙利爪，体表覆满深色的绒毛，头顶翘着弯曲的羊角，两条下肢则形似羊蹄。在那张干瘪畸形的脸上，六颗狭长的眼球猩红闪烁，背后生有轻薄的巨大翅膀，活似恶魔与吸血鬼的缝合体。
怪物抻开四条臂膀，亮出匕首般的利爪，在乔治布鲁克的指挥下，径直朝前方的杨擎峰走去，一步踩出一个燃烧的脚印。它的速度并不算快，也不及寻常猛兽魁梧，可对面的夏琼却汗毛倒竖，莫名感觉到难以描述的恐怖。
作为四十一局职员，夏琼可谓见多识广，不仅相当熟悉灵能化形，并且因为步无双的关系，也很清楚如何对付强悍的灵兽。只是此时此刻，呈现在眼前的化形之物，却超越了她固有的认知。
在夏琼的灵能视界里，这头不足两米的怪物，比泠雨的树妖还要高大，延展出的虚影顶天立地，同时还散发着某种诡异的气息。那气息不容于这方天地，仿佛发源于酆都的阴风，能将生者的灵魂啃食殆尽。
夏琼毫不怀疑，便是十个树妖一起上，都未必赢得了这怪物，再加上乔治布鲁克本人，便是自己强行提升了修为，能撑几秒钟都是个未知数，只是为今之计唯有拼尽全力。
夏琼脑中这般想着，心头杂念尽数消散，只剩近乎无我的专注。伴随着灵能的过载运转，她的灵纹主脉碧蓝闪耀，并随时间推移向湛蓝过渡，正是修为跃向修罗中境的征兆。
耳畔有沉重的轻响，正是陈武清的吐息，尽管半句话都没说，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可夏琼却顾不上看男友一眼，凤目中只有不断逼近的怪物，随时准备为国家与爱人舍命一博。
便在这个时候，杨擎峰却动了。
他信步走到夏琼旁边，轻轻按住女子的小腹。
“元帅......”
“我来。”
“您......呕！”
夏琼话还没说完，突然之间头晕目眩，身体也莫名其妙脱力，无法控制地剧烈呕吐起来，黑白相间的药渣喷了满地。她的气息骤然萎靡，澎湃的灵能迅速消散，意识出现短暂的紊乱，视线也被电视雪花填满。
女子模糊的余光之中，有碧翠异芒倏忽闪耀。
自杨擎峰的掌心飘起，凝成栩栩如生的实体。
是一条袖珍青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