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扶摇

青龙不足三寸长，凭空悬浮在那里。

宛若美玉雕琢的工艺品，又仿佛具有生命与灵智。

似是充盈着无尽的威能，却精密得没有丝毫外溢。

夏琼顶着强烈的不适感，摇摇晃晃地挺直了腰杆，怔怔望向杨擎峰的掌心。沐浴在柔和的青光中，她莫名其妙地感觉安心，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几乎忘记了咫尺之外的危险。

青龙现身的同时，带翼的怪物骤然停步，口中发出难听的尖啸。明明是灵能所化之物，它却犹如撞上了天敌，基因里的血脉压制被激发，身体难以抑制地战栗起来。

至于乔治布鲁克本人，则更是落得双目圆睁，体表汗毛根根竖起。望着手托袖珍青龙、目光如炬的烈阳元帅，他的脸上泛起难掩的惊骇，而声音也扭曲得有些瘆人。

“扶摇？！”

乔治布鲁克撕声惊呼，犹如撞见雄狮的鬣狗，再看不见高傲的模样，扭头便要往营房外面跑。可他堪堪迈开脚步，身体便仿佛灌了铅，任凭其如何用力都动弹不得。

至于杨擎峰那边，则将夏琼挡在身后，随即缓慢地竖起右手，将掌心对准前方的敌人。他说话的语调平静依旧，虽无抑扬顿挫的澎湃激昂，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恢宏气势。

一字一句之间，杨擎峰的气息陡然变幻，原本嗅不到任何修为的身躯，被某种浩瀚的能量迅速充盈。与此同时，那份属于儒将的温和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充满肃杀意味的铁血之意。

“侵我国土，杀我同胞，其罪当诛。”

杨擎峰变掌为拳，三寸青龙便离开手心，径直飞向乔治布鲁克，虽然速度一点都不快，却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那带翼的怪物挡在半路上，只被修长的龙须扫了一下，便崩坏成细碎的灵能湮粉，而周围的一切则毫发无损。

乔治布鲁克僵在原地，望着尾巴一甩一甩、缓慢飘向自己的青龙，眼中透出无法形容的恐惧，奈何四肢根本就动不了，只能将舌头伸出嘴唇，费力地卷起胸前的挂坠，狠狠咬住挂坠底部的十字架。

牙齿与金属碰撞之际，有璀璨炫光须臾乍现，兼有空间涟漪凌乱起舞，编织成看不见的保护网。然青龙势不可挡，轻松撕碎了无形的屏障，笔直轰在乔治布鲁克的心口处，化作摄人心魄的青光充盈了营房。

“呃啊！”

乔治布鲁克口吐鲜血，仰面摔倒在硬地板上，四肢弯成奇怪的角度，碎裂的牙齿崩得到处都是。六芒星会的现任会长、南陆洲修行界的天花板、修罗境巅峰的至强异能者，竟是被烈阳元帅一招撂倒。

夺目的青光之下，诡异的十字架剧烈颤抖，表面流体般的物质迅速挥发，短短数息之间便即蒸腾殆尽。短短数息功夫，丛生的荆棘卷曲枯萎，燃烧的火焰摇曳成烬，十字架也绽开狰狞的裂纹。

随着十字架的破裂，营房内的空气抖了一抖，无处不在的滞涩感迅速散逸。虚掩的大门旁边，几名警卫原本形如石雕，而此刻也纷纷摔倒在地，仰面朝天辛苦地喘了起来。

战斗爆发得突然，也很快戛然而止。

狭小的营房完好如初，连桌上的茶杯都没碎。

待那股滞涩感彻底消失，屋内便只剩沉重的呼吸。

至于乔治布鲁克其人，虽没有当场丢掉性命，却也落得奄奄一息。重伤的男子口眼歪斜，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看上去随时可能断气，原本雄浑的灵能只剩游丝，胸前的十字架也变得破破烂烂。

“......”

夏琼作为旁观者，目睹了事情的经过，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却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一对凤目懵圈般地忽闪个不停。反观不远处的陈武清，却是更早地缓过神来，先给了女友一个无言的拥抱，随后朝杨擎峰郑重行了个礼。

“秦曦掌门没出山以前，有一次我跟院长聊天。”出离了最初的惊愕，陈武清的大脑恢复运转，继而想起两年前的某件事。“话赶话聊到修行的事儿，他当时说国内有位扶摇，但没提具体是哪位大能......”

“贵院有两个人知道实情，一是白院长二是关先生。”杨擎峰收敛气息，眨眼变回那个平平无奇、嗅不到任何修为的老者，随后则将目光投向夏琼。“咱们四十一局这边，邰局长也是清楚的。”

“我今儿算是明白了，为啥您不需要护卫，营房连监控都不装......”望着躺得七扭八歪、模样半死不活的男人，夏琼发出唏嘘般的感慨。“修罗跟扶摇，天差地别呐。才挨了您一招，就成这德性了。”

“我收着劲儿呢，不然他早死了。”杨擎峰看都不看乔治布鲁克，径自走到墙边抓起桌上的电话。“他既然跟人主有联系，说不定知道点儿什么。我把医疗组叫来，横竖先给续上命。”

“人主跟他估计没实话，不过情报永远不嫌多。”夏琼同样醒过神来，当即重启核心传讯，准备将消息递出去。“您是扶摇境，能直接搜魂吧，这倒省得再审讯......欸？！”

夏琼话没说完，眼前蓦地一亮，被骤起的炫芒糊了一脸，视线在须臾间变成纯白，却是那损毁的十字架冒起黑烟，在崩坏之余放射出刺眼的强光，将地上的乔治布鲁克完全包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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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皇甫赤河的脚步，李暮雨等人紧赶慢赶，一路跑向磐湾军港深处。某间偏僻的营房门口，陈武清和夏琼分列左右，杨擎峰则站在空地中心，周围杵着一群军姿笔挺、面容阴沉如水的高级军官。在烈阳元帅的脚边，有一具新鲜的男性尸体，身上套着破损的作战服，肩头扛着一枚校官军衔，虽然看着与寻常军人无异，容貌却有明显的南陆洲特征，胸前则挂着一个稀碎的十字架。

望着扮成烈阳军人、潜入他国重要海港、落得横死异乡的南陆洲名人，在场的男女老少各自惊疑不定。杨擎峰则言简意赅，在复述前因后果之余，也没再向大家隐瞒自己的修为。在多数人的认识里，杨擎峰固然雄韬伟略，可若单论自身战斗力，便只是个普通的老头子。此时了解到元帅的实力，场间诸人不禁瞠目结舌，而更令他们感到惊愕的，则是乔治布鲁克的企图。

“狗贼！”肖遥作为一名老兵，听闻元帅险些遇刺，顷刻之间热血冲顶，若非皇甫赤河阻拦，恐怕便要上前虐尸。

“损人不利己的玩意儿，能不能干点儿人事儿......”听了乔治布鲁克的变态动机，唐威不由得又惊又怒。

“正事儿干啥啥不行！扯后腿特么第一名！哪儿来的这帮坏坯！”丁忆想到可能酿成的恶果，只觉气不打一处来。

“面对巨大的危机，有的人负重前行，为同胞披荆斩棘。”水粼作为政治家之妻，见惯了高尚与龌龊，对此倒是不觉意外。“可是也有一些人，自己过得不好不说，偏偏也不想别人好过，会背地里给同类下绊子。”

“我们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换来了今天的局面。”念及那些死守泠雨、用生命捍卫世界的先贤，李暮雨的心头烈焰升腾。“因为这种肮脏的理由，置同类的安危于不顾，简直就是世界的蛀虫，自杀可真是便宜他了......”

“这种人自古有之，乔治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杨擎峰倒是相对安定，出言安抚住众人的情绪。“所谓人性即使如此，光明之下必有黑暗，诸君不必太过介怀。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眼前的大事。”

刺杀行动虽未成功，可究其性质却极为恶劣，几乎等于烈阳共和国宣战。面对如此严重的挑衅，军方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当即对周围区域实施戒严，并向全军高层通报了情况。与此同时，经由研究院的传讯平台，相关消息也迅速传达至各方势力。在杨擎峰的主持下，场间要员们移步会议楼，通过严格加密的专用线路，联系议会与中央政府召开紧急会议。

基于当前的形势，参会要员各抒己见，并很快达成了共识，即国家行动开始以来，各方参与者精诚合作，有力打击了潜伏者的气焰，取得了可喜的压倒性优势，如今正在大踏步迈向胜利，无限接近“铲除国家毒疮、斩断悲剧链条、守护世界安宁”的伟大目标。然潜伏者蓄谋已久，加之境外势力虎视眈眈，致使局势仍然存在变数，此时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杨擎峰在会上指出，人主作为罪魁祸首，在全国“多点开花”的当下，仍然没有暴露自身的行踪。不过从动机层面分析，对方之所以频放烟雾弹，有可能是准备趁乱离境，前往泠雨帮助魔种觉醒。烈阳军对此早有防范，去年秋末冬初便派出舰队，在迷雾海域周围实施布控。只是迷雾海域面积广阔，自然环境也相当恶劣，纵是舰队全天候监控，都不排除漏网的可能。

眼下国内战况顺利，潜伏者兵败如山倒，太昊金宫方面也紧锣密鼓，潜心钻研压制魔种的有效方法。杨擎峰据此建议，各方精锐在完成任务后，应提早向北部港口聚集，一旦秦曦掌门宣告成功，大队人马便可立即离岸，以防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无论司徒卿还是易国勋，都很赞同烈阳元帅的看法，后续行动的基调也就此敲定。

时间来到上午九点，紧急会议宣告结束。

从拂晓折腾到大天亮，要员们几乎水米未进。

正准备趁机享用迟来的早餐，军港中心却突然间刮起强风。

一道身影披霞踏岚，掠过刚刚升级戒备、满是明哨暗哨的防线，从军港外围径直飘到会议楼前方。站岗的警卫汗毛倒竖，险些就要举枪一梭子，却被突然现身的杨擎峰阻止。

过得片刻功夫，霞光消散岚雾幻灭，一位老者缓缓现出身形。他身着一袭华贵道衣，精神看上去异常矍铄，深邃的眼神充满智慧，赫然便是太昊金宫现任掌门秦曦。

“秦掌门。”杨擎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杨元帅。”秦曦拳掌相抵端正还礼。

“事情我刚刚听说了，南陆洲的宵小之辈，狼子野心当真歹毒。”秦曦眉头微皱，显然同样有些后怕，却也有难掩的惊喜与振奋。“多亏元帅神武，才没酿成大祸。老夫有眼不识天火峰，竟不知您是这等高手。”

“秦掌门言重了，靠血脉和时间，侥幸熬成扶摇，跟您比差远了。”望着满面红光的秦曦，杨擎峰似是有所猜测，自谦了一句便直奔正题。“您之前潜心研究，一直没敢登门打扰，今天大驾光临莫非是......”

“正是。”秦曦露出笑容，取出一只玉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