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出海
秦曦左手拖住匣底，右手轻轻捏住匣盖。
只堪堪掀起一道缝，便有淡雾喷涌而出。
宛如歃血的腥风，霎时间席卷军港。
淡红的雾气生机蓬勃，同时蕴含狂暴的能量，宛如源自洪荒的吐息，粗暴地哺育着周遭万物。视线所及的海岸周围，草木肉眼可见地疯涨，浅海生物欢腾地跃出水面。很多人登时热血冲顶，只觉四肢百骸燥热难当，情不自禁地奔跑呐喊起来，更有甚者周身灵能须臾爆棚，军港里尽是红红绿绿的身影。
面对这番疯狂的景象，杨擎峰的表情淡定如常，任由眼前情势自然发展，至于远处的皇甫赤河，则始终抱着双臂皱着眉头。从这炙热的乱流中，他嗅到一股熟悉的、近乎实质的真龙之威，遂心有所感地望向李暮雨，随后则见对方轻轻点了个头。
过得片刻功夫，狂暴的能量趋于稳定，盎然生机却愈发浓烈，令人振奋之余又不至于迷失，而空气中的龙威也更加凝实，仿佛有真龙蜷伏在大陆架下，莫说是修为强大的异能者们，便是普通人都能清晰感受到。直到这个时候，秦曦才将匣盖完全掀开，将藏在里面的物件展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张古朴的令牌。
乌光之中泛着点点殷红，犹如黑岩中的未干血迹。
正面雕有辉煌宏伟的宫殿，背面刻着肃穆庄严的“令”字。
“真乃神器也。”杨擎峰双目轻合，感受着令牌的能量，良久之后发出由衷的赞叹。“联合会议至今，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打造出这等至宝，金宫的底蕴深不可测。”
“若非元帅心系天下，将祖龙精血赠予金宫，恐怕至今都会一筹莫展。”秦曦将令牌收回匣中，向杨擎峰恭敬地行了个礼。“有了这重铸后的‘太昊令’，压制魔种已不再是难题。”
按照秦曦的说法，太昊令是金宫至宝之一，几个世纪前曾因故损毁，而鉴于没有合适的修复材料，便一直放在天火峰的宝库深处。如今依靠祖龙精血，太昊令终于得以重铸，威力也比先前更上一层楼，若用来辅助泠雨大阵压制魔种，便是保守估计也能持续数百年。
早先结束的会议上，各方大佬刚刚达成一致，准备等战况更加明朗后，陆续把精锐调往北方诸港，待金宫方面大功告成便即出海。如今情况有变，三方会议便再度启动，易国勋建议调整战略，召回散落在全国的力量，朝磐湾军港方向紧急会合，预计一周后向迷雾海域进发，可杨擎峰却提议立刻启程离港。
杨擎峰被誉为烈阳军神，是当代最伟大的军事家，拥有无与伦比的判断力。基于当前的局面，烈阳元帅审时度势，认为靠立刻能调动的力量，加上已在远海的烈阳舰队，足够对潜伏者形成碾压之势。同时国内的战斗尚未结束，此刻贸然抽调一线的力量，则可能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杨擎峰提出建议，即优先动员北海战区，同时联合外部关键力量，组成先遣军即刻赶赴泠雨，并视后续情况决定是否增派援军。对于这番建议，司徒卿和易国勋均无异议，在各自履行集体决策程序后，便以议会和中央政府的名义，将行动的指挥重任交给烈阳元帅。
第二次出海行动至此正式启动。
……
“这回小聪不赶趟了。”上官凝漪端起水壶，给童兀轩倒了杯茶。
“没辙，太仓促了。”童兀轩颔首致谢，将一枚瓜子丢进嘴里。
其时已是上午十点，磐湾军港一片喧嚣。
在杨擎峰的指挥下，战士们正自马力全开，精准而高效地忙碌不止，紧张筹备着出海所需的一切。至于到访的一行人，则大多没有急事要做，于是便借了几间休息室，悠闲地嗑起瓜子喝起茶。
“之前在泠雨的时候，小聪是青藤的骨干。”上官凝漪坐回椅子上，优雅地翘起二郎腿。“除了胡鑫和宋芸，他还有不少牵挂。这次没法马上回去，应该挺放心不下的。”
“我倒觉得这样挺好，踏实跟国内呆着吧。”童兀轩把瓜子咽进肚中，又随手剥了颗五香花生。“这回是要去玩儿命的，保不齐再有个啥闪失。他受的苦够多了，能不卷进来最好。”
“老爹跟老姐去前线，他能踏实就见鬼了……”上官凝漪哭笑不得。
“说是这么说，其实也还好。”童默然坐在父亲对面，手上替葛争整理药剂盒，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插话。“这么多猛人顶着呢，我们也就打打酱油，最多后面帮着补漏。”
按照杨擎峰的判断，本次纳入行动的力量，吊打潜伏者绰绰有余，尽快抵达泠雨才是正事，所以既没让全体烈阳军集结，也不想等各地的联合行动队，仅仅调动了磐湾市附近的驻军。只是本次事关重大，任务地点又远离烈阳洲，在保证行动速度的前提下，可信又好用的人手自是多多益善。基于这等考虑，杨擎峰便与秦曦商议，最终决定让李暮雨做主，从随行的来访者中挑选帮手。
军港的来访者中，有失踪者的代表，有太昊金宫的修士，有星盟的恒星和白矮星，有水粼这样的豪门家主，也有葛争这种拥有财团背景、圈里圈外通吃的爱国企业家，更有研究院和四十一局职员。尽管成分相当复杂，可能够站在这里的人，无一不是政治过硬素质过关，所以李暮雨在与水粼等人商量后，决定将随行的大伙集体打包带走。
“这回能跟过来，我爸可高兴了。”童默然忙完手里的事，假模假样地放低音量，朝上官凝漪靠了靠。
“又累又危险的事儿，有啥值得高兴的呀。”上官凝漪托住下巴，品着童默然的表情，明知故问地往下接话。
“因为滕先生撂了，轮到童先生了啊。”童默然弯起嘴角。
“瞎说什么呢……”童兀轩面色微窘，瞪了童默然一眼。
“嘻……”上官凝漪捂住嘴巴，娇躯小幅颤了几下。
“凝漪，妈呢？”童兀轩尴尬之际，上官苍穹推门而入。
“会议室，小雨哥跟田姨也在。”上官凝漪指了指天花板。
“灵能武装部的人到了，这回熊部长亲自带队。”上官苍穹点点头，就准备往楼上爬，末了回身嘱咐了一句。“等陆续人到齐了，很快就该出海了。国内有啥事儿尽快处理，这回不定跟外边飘多久。”
当天中午前后，钢铁洪流源源涌来，自陆路驶入磐湾军港，鱼贯登上海边的舰艇，正是接受征召的烈阳大军。下午两点左右，四十一局率先到达，副局长左英慈携近百名下属整装待命。傍晚时分，政府团组飞抵磐湾市，并有大量警员与调查员随行，范英局长则作为首席安全官亲自坐镇。待到夜里十点半钟，重型运输机轰隆降落，带来了一堆罩着黑布的设备，以及随军出征的研究院一行。
对于本次行动而言，研究院与金宫一样，是元帅口中的“关键力量”，若不跟着舰队一起出海，则有可能直接影响大局，而院方对此也高度重视，直接让古震带队飞抵磐湾市。姬月刚刚挽救了核电站，还没喘口气便赶来汇合，就连平时不能出国的关云，也得到了多部门颁发的许可，再加上已在军港等候的袁仁，科学怪人前三席竟是悉数到场。
时间临近午夜，各类辎重已然封箱上船，得益于烈阳军惊人的效率，浩大的准备工作进入收尾阶段，整装待发的人们也挤满了广场。作为地表最强力量，烈阳战士们素质过硬，最近一直处于临战状态，大脑神经始终保持紧绷，便是没有额外的战前动员，都保持着饱满的精神状态。出征的仪式也很利索，没有大张旗鼓的阵仗，只有杨擎峰和秦曦的简短讲话。
“本次行动，旨在挫败人主的阴谋，压制泠雨中心的魔种。”杨擎峰既已暴露修为，便干脆连喇叭都不用，凭灵能让声音传遍军港。“参与行动的各位，有政府的领导与同仁，有研究院的学界楷模，有修行圈的俊杰翘楚，有失踪者的各位代表，还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仁人志士。诸君乃共和国之栋梁，不仅具备崇高的品格、站在世界前沿的本领、崇高的品格与坚韧的意志，还对国家乃至全人类怀有深沉的爱意。对于这样的你们，我想根本无需多言，在此谨代表烈阳军全体官兵起誓：本次行动！事关国家前途！世界安危！人类命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辈身为烈阳军人！当兑现参军时的誓言！用生命捍卫和平与安宁！恳请各位助我辈一臂之力！”
杨擎峰起初不疾不徐，随后语调却逐渐激昂。
末了则化作撕心咆哮，由此引发震天的呼喝。
另一道清朗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无缝衔接般传入每个人的耳畔。
“人类文明发展的历程，是部波澜壮阔的史诗。”秦曦面色肃然，声音宛如碧波，虽不高亢却直击心海。“每到危急存亡之际，总有英雄挺身而出，舍身庇护芸芸众生。前代守护者抛头颅洒热血，用无数生命才换得世界的安宁，现在这份重担落在了我们的肩上。人类的存续、文明的传承、乃至世界的命运，如今皆系于你我之手。为了我们挚爱的族群，为了养育我们的天地，老夫恳请大家勠力同心！为这世界搏取一个未来！”
秦曦语毕，喧嚣迭起。
有嘹亮欢呼，有激昂呐喊，有铿锵口号。
亦有人单手握拳，死死压在心口处，朝远处沉默行礼。
时间临近午夜，磐湾军港人潮涌动，浩荡的队伍整装开拔，井然有序地依次登船。皎白的月光之下，一艘艘钢铁巨舰飘离码头，马力全开地驶向深邃的茫茫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