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出发

“拜托各位了。”杨擎峰敬了个军礼。

“静候佳音。”秦曦郑重地拱了拱手。

没有声势浩大的仪式，也没有激昂的壮行词。

只有两位大能平静的嘱托，以及万千目光的沉默注视。

置身猎猎狂风之中，五男两女颔首回礼。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径直走向预定的位置。

“开始！”

昏暗的操作舱里，关云点下硕大的按钮，后将双手贴在胸口处，解除了体内核心的负荷限制。伴随着灵能的运转，他的眉心蔚蓝闪耀，浮现出星云状的修罗印，连接体表的无数导线也陆续泛起荧光。

仅仅数息功夫，巨大的机器便开始颤抖，一排排发电装置齐声嗡鸣，高耸的发射器也抬起头颅。一股无形的能量缓缓凝聚，散发出令人生畏的威势，形成肉眼可见的光球，悬浮在发射器的尖端。

“元帅！”

秦曦大吼一声，宽大的衣袖猛地一抖，浩瀚的灵能便喷薄而出，化作星河般璀璨的流光，而杨擎峰也在下一秒出手，祭出一条奔腾的青色大江，携恢宏无匹之威冲向前方。两股能量轰隆交叠，拧成咆哮的滚滚湍流，强势碾碎了沿途的烈风，狠狠袭向飞流不息的气旋。

几乎同一时刻，高耸的发射器昂首尖啸，顶端光球碎成一道光柱，一路奋勇直追后发先至，与那两股能量一齐拍在气旋表面。伴随着恐怖的巨响，周遭空气荡起阵阵涟漪，骇人的冲击波四散开来，令荒芜的大地震颤不止。宏伟气旋被外力挤压，接近地表的某处扭曲变形，最终被生生撕开一道裂口。

一条直径丈许的通路赫然眼前。

泛着亮紫光芒，表面古井无波。

“时间坍缩速率不高，少说能撑二十分钟，你们踏实往里走吧。”

姬月启动空间稳定器，一道淡光便飘然散逸，投向那汪沉静的紫水，显示器表面随之跳起一大串数字。待确认一切正常，她便朝李暮雨招招手，示意对方第一个出发，用太昊令将通路彻底激活。

李暮雨一袭轻装，孤身站在队伍最前方，见状深深地吸了口气，旋即双臂前举两手握住太昊令。按照秦曦传授的方法，他不疾不徐地运转灵能，口中也念起复杂的咒文，令牌表面便泛起殷红色泽，继而有一道血气飘向前方的通路。

通路被血气侵染，染上了一汪猩霖。

古井无波的表面微微颤抖，红紫相间的漩涡开始旋转。

“走了。”

背对着沉默的人群，李暮雨轻声念叨一句，手掌紧紧攥住太昊令，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离宏伟气旋每近一米，他眼中的通路便高大一分，落入耳膜的噪音也便强上一分。

遥想四年前的初春，李暮雨也曾像现在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地迈向气旋。当时他虽然蒙着脑袋，却记得身侧狂风呼啸，耳畔有震耳轰隆作响，头套外面有彤芒闪烁。

此时此刻，李暮雨重回气旋脚下，记忆中的彤芒不见踪影，只剩下填满视线的紫耀，耳畔的轰隆也比往日更甚，而除了来自身侧的狂风外，他还感受到了一股未知的阻力。

那股阻力来自正面，仿佛源于通路本身，虽然微弱却相当稳定，犹如吸铁石释放的斥力，均匀地压在李暮雨身上。对于这种程度的阻碍，他几乎没有放在心上，一路小跑来到气旋边缘，一个箭步冲进通路内部。

李暮雨跳进漩涡，身影迅速被紫耀淹没，漩涡表面随之波澜起伏，原本缓慢旋转的能量湍流，仿佛注入生命般瞬间加速。几乎同一时刻，屏幕前的姬月眯起眼睛，旁边的古震也透出迷惘的表情。

“5.0183%？”望着显示器上的数字，姬月疑惑地嘀咕一句。

“什么情况......”古震重新加载一遍数据，发现结果没有丝毫改变。

“他这是算错了？”姬月将目光投向操作舱，瞥了眼近似沉睡的关云。

“别急，先观察，再看一个。”古震不置可否，转而望向即将出发的唐威。

令两人感到疑惑的数字，即是李暮雨进入通路后，设备采集到的坍缩率。按照关云的预测，若通路只能承载五人左右，那么坍缩率应该接近20%，纵是存在一定程度的误差，也不至于会差出将近四倍。

面对眼前的状况，古震虽然倍感不解，却不认为错在关云，只能猜测与太昊令有关，便与姬月默默地继续观察。待唐威同样顺利进入通路、屏幕上跳出“5.0991%”这个数时，两人才彻底失去了淡定。

“跟太昊令关系不大，应该是云哥保守了，然后你再看看这个。”姬月嘴上说着话，手指噼里啪啦起舞，将另一组数据展示给古震。“俩人进去以前承受的斥力，跟这通路的坍缩率成正比。”

“所以他们进去以前，就能推算出坍缩率。”古震闻言点了点头，很快发现另一个问题。“俩人都是修罗初境，唐威比李暮雨沉25%左右，但是坍缩率只提高了1.6%。灵能总量接近的情况下，质量跟坍缩率不成正比。”

“所以之前估摸错了，应该能进小二十人，大件儿未必不能带。”姬月迅速跟上古震的思路，直接抄起手边的扩音器，朝即将出发的袁仁嚷嚷起来。“袁小鬼！别走呢！计划有变！先等会儿！”

姬月与古震合作默契，借由两组新鲜的数据，迅速发现了通路的规律，并将结论告知行动的指挥者。面对突然暴增的名额，彭决等人固然喜出望外，却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遂慌里慌张地开始点兵。随着选拔工作的重启，沉寂的现场再度热闹起来，而袁仁则在皇甫赤河的指引下，登上了一辆装满辎重的运输车。

考虑到通路的承载力，无论李暮雨还是唐威，先前都选择轻装上阵。可基于姬月的结论，袁仁便直接变换画风，不仅带了全套专用装备，甚至还将受到龙血浇筑、能量爆棚的龙眠臂章和《鹏程万里》塞进车里。待收到彭决的指令，他便轻轻踩动油门，控制运输车缓慢驶向通路。

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运输车还没靠近通路，便遇到一股巨大的斥力，纵是马力全开都举步维艰，乃至窗子都迸出细微的裂痕。袁仁无奈放弃运输车，徒步朝红紫漩涡走去，可即便抛掉了大部分重量、不再像先前那般不得寸进，他的动作却依旧不见半点轻松。

袁仁不仅修为高深，自身体格也极为强壮，可此时却像个重症病人，每走一步都吃力得要命。明明是一段不长的路，他却走得呼哧带喘大汗淋漓，最后几乎是手脚并用爬进了漩涡。场间旁观者何止万千，见状禁不住骚动起来，而姬月和古震却没在意这些，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数字。

“39.9667%......”

“搞什么呀......”

“啥情况......”

“我哪儿知道......”

最新数据显示，无论是前面承受的斥力，还是后面造成的坍缩率，袁仁都比李暮雨和唐威高了近八倍。面对匪夷所思的结果，姬月和古震迷惑不已，根本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饶是如此，两人好歹印证了一件事，即纵然质量与坍缩率不成正比，也别指望把太多东西塞进通路。

基于失败的尝试，行动方案再度修正，而原本已经武装到牙齿、乃至备好了火箭炮的夏琼，也只得丢下一切轻装上阵。出于试验的目的，她向彭决讨来重量极轻、但灵能含量爆表的龙眠臂章，随后脚底生风地窜进红紫漩涡。高挑的身影消失之际，空间稳定器发出轻响，屏幕上的数字定格在“5.1726%”。

望着直闯通路、几乎没有受阻的夏琼，旁观众人彻底懵了圈，便是以姬月和古震的头脑，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规律。好在通过这番尝试，大家也注意到一件好事，即被龙血浇灌的灵器极为特殊，纵是自身蕴含难以想象的能量，却意外地不太占用通路的承载量。

鉴于通路持续时间有限，众人迷惑归迷惑，却没有停止行动。作为第五位参与者，钟烈吸取了诸多经验，在尽量减少随身装备之余，也将秦曦打造的深空之铠和《鹏程万里》塞进包里。与袁仁的情况类似，他在靠近通路之前，便遭遇了强大的斥力。

作为灵能武装部精锐，钟烈拥有强健的体魄，修为无限接近修罗中境，若非刻意压制恐怕早已突破。面对恐怖的斥力，他本打算效仿袁仁，靠钢铁般的意志强行突进。可姬月却在此时灵光一闪，没来由地强行叫停行动，并要求现场进行实验。

姬月没做解释，就只简单告知彭决，让对方选出两个参照组，修为定在灵元期与修罗境之间，以“是否为失踪者”作为分组依据。面对这番古怪的要求，彭决也没有任何犹豫，很快便按要求找好实验对象。在古震的指示下，两组人逐个贴近红紫漩涡，令人惊讶的结论也随之浮出水面。

“情况非常清楚了，去过泠雨里面的人，受到的斥力明显偏低。”古震言简意赅，将复杂的数据转化成易懂的语言。“坍缩率跟斥力成正比，所以我们能就此推断，失踪者们‘不太占地儿’。”

“为什么？”彭决先前一直没有多问，此时终于露出困惑的表情。

“可能因为进去过，可能因为出来过，可能时间呆够了。”姬月甩出几句没头没尾的话，目光则落在旁边的计时器上。“总之就这么个情况，想多往里面塞人，就全换失踪者。时间有限，麻利儿的。”

从通路开启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一刻钟，原本绰绰有余的时间，也在这番折腾后变得紧张起来。面对严峻的形势，彭决果断打乱全部安排，直接淘汰掉钟烈和丘逢春，命令失踪者们即刻收拾行囊，作为新选定的参与者进入气旋。至于站在人群之中、被熊战与左英慈严加看管、明面上虽然表现得很配合、实则还没完全死心的水粼，也就此断绝了最后的念想，紧绷的身体蓦地垮了下来。

队伍的最前方，上官凝漪背着背包，正与重获进入气旋的资格、高兴得难能自已的韩晴笑谈，等扭头瞥见失魂落魄的水粼，心头却蓦地涌起强烈的酸楚。撇下窃喜的韩晴，少女狠狠冲进人群之中，与泪眼婆娑的母亲深情相拥，一番郑重道别后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几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随军的失踪者悉数就位，排成纵队鱼贯奔向漩涡，而姬月和古震则死死盯着屏幕。

上官凝漪，聂宸渊，柳琴。

荀焱枫，肖遥，米罡，丁忆。

韩晴，言鹳，怀络梅，鲁力。

随着失踪者的不断闯入，通道总坍缩率持续上涨。

待翟泓雨和谭星夜没入漩涡，便只剩不到百分之一的空间。

位于队尾的葛争强闯失败，被一阵罡风吹回人群之中。

仅仅数息的功夫，红紫漩涡便开始收缩，很快消融于奔流的风沙。人造通路关闭之际，关云无力地摔出操作舱，整个人直接陷入晕厥状态，被医疗组紧急抬到旁边救治。至于秦曦和杨擎峰，也在此时齐齐停止运功，气喘吁吁地盘腿坐到石头上。

“咱们到此为止了......”秦曦的面色惨白如纸。

“后面全靠他们了......”杨擎峰狠狠吐了口浊气。

“这么重的担子压给他们，实在是有点儿太勉强了......”

“他们是世界的未来、整个族群的希望，相信孩子们吧。”

两位大能跏趺而坐，背后尽是注目无言、神态各异的烈阳人。

水粼倚着上官苍穹，右手挽着田恬甜的胳膊，尽管脸上的泪痕尚未干涸，可瞳仁深处却已然恢复平静。三人背后不远处，童家父女依偎在一起，旁边坐着被罡风伤了皮肉、正默默给自己打绷带的葛争。

临时搭建的救治室里，昏迷中的关云平躺在床，体表连着导线与输液管，旁边坐着安静陪护的古震和姬月。门外的巨石旁边，陈武清双臂抱胸，坐看彭决拎着大喇叭，一步步走向队伍正前方。

“敬礼！”

彭决昂首呐喊，先一步抬起右臂，对着漩涡消失的地方郑重敬礼。仿佛风吹麦浪，万千烈阳军齐齐动了起来，将无声的敬意送与那些背负着殷殷期待、承载着人类前途与世界命运的英勇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