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为什么在这里开始1

沽泸湖中央缓缓冒出一串气泡,气泡越来越大,最后破水而出了一个小脑袋。

她的嘴朝天飙出一道小水柱,随后整个人都浮了起来,肚皮朝上,浮在水面上晒着月亮。

新烛面无表情的看着天空中的这一轮明月,第一次认真的反思着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跟了这个不靠谱的师父,来修这虚无缥缈的仙。

那就让我们将时间拉到三个时辰前………

九里山的山腰上,那个人人谈之色变的洞穴面前。

“师父,徒儿此次定将此物拿下!绝不逃走!”

新烛举着一把比自己人还要长的铜钱剑,对着一个黑漆漆的山洞信誓旦旦的打气。

“你比错了,是这个山洞。”

站在新烛身后的元睿板正新烛的背板,给她转了个方向,面朝隔壁那有五个人般高的山洞。

此山洞内阴风阵阵,血腥之味浓郁,新烛握着铜钱剑的手本能的抖了一抖,连牙槽都开始有些发酸。

想起往日被种种妖魔鬼怪追着满山跑的狼狈样,她还是勇敢的鼓励自己。

“我……我一点都不怕!”

“嗯,那你去吧。”

站在新烛身后的元睿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灰色道袍,道骨仙风的背手而立,对着新烛勉励一笑,甚至还把她往前推了一掌。

反正都失败了几十次了,这次多在洞穴前站了一刻钟,也算有进步。

新烛小心翼翼的瞥了他一眼,又往后缩了了回来,她害怕的吞咽口水,涨红着一张包子脸,依旧外强中干的站在原地大声喝道。

“妖怪!我我我……我一点也不怕你!滚出你的老巢!”

似是为了配合新烛的“英勇”,她话音刚落,山洞里便传来一声嘶吼,这声嘶吼夹带着阵阵阴风,直接将新烛头顶上本就扎的不稳当的两个小球给吹散了……

此乃大大的不祥之兆!

新烛浑身抖如筛糠,摸出一叠金钟罩符咒还洒落了半叠,前行给自己壮胆,颤抖着小肉手前进了一小小小小小步。

“妖……妖怪大胆!看我取你项上人头!除暴安良!”

“吼!”

一道虚青色幻影从洞内激射而出,只见一双头青狼拖着一地口水,直扑新烛面门。

新烛愣愣的站在原地,心中警铃大作,双腿却惊慌到不能挪动脚步半分。

说好的蟹壳龟呢???怎么是双头狼!!!

“师父!!!救命啊!!!”

她毫不犹豫的丢盔弃甲,慌里慌张的往自己身前丢出三张金钟罩符咒,便如个鹌鹑似的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只是那看似坚硬的金钟罩却在双头狼一掌之下直接裂了三层。

漫天金光碎裂,新烛有一瞬间的窒息。

这双头狼的速度未免太快!

新烛心中毫无章法,几乎是求生的本能,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怀里所有的符咒都给丢了出去,阴差阳错的竟意外好运的又给她加了六张金钟罩。

别说她抠,只加六张金钟罩符咒,实在是丢盔弃甲之间此时已剩到最后六张。

新烛看着再次碎裂三层的金钟罩,脑中不由的连遗言都已经想好了……

可她随即想到自己远在他乡,殷切等待自己平安归来的父母,稚嫩的双眸之中神色一凛。

我怎么能就此死在这里!

若是结局就只是如此,我还不如呆在家里每日喝药养老等死!苦都吃到这里了,我怎么能就此结束!

新烛的双腿还是因为过度害怕而软到站不起来,但她颤抖的双手还是在指尖抿出两张爆裂符,提气胸口猛的一挥,两张黄符毫不犹豫的甩向双头狼。

只是双头狼为风系妖兽,速度极快,新烛肉眼凡胎,只来得及捕捉到它的幻影,却完全炸不到双头狼本尊。

新烛心中不由警铃大作,她几乎是对危险条件反射一般,本能的往边上一滚,竟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双头狼的扑击。

双头狼再度直扑新烛面门而来,这一次新烛一改之前的乱炸,左右手各执一张爆裂符,对准双头狼的东西两侧丢去,岂徒封锁双头狼前进的方位。

岂止这双头狼已领悟风系法术!只见两道风刃横扫爆炸之处而去,竟直接抵消了爆裂符!这双头狼竟毫不停顿,直扑新烛面门而来!

甚至因为接二连三的爆炸,新烛已将双头狼惹得更加暴躁。

新烛再度甩出三张爆裂符,企图缓解双头狼前进的速度,却见前一秒还在新烛跟前的双头狼,后一秒便击碎了新烛身后的金钟罩,直扑她的头颅而来。

它口中腥风阵阵,那上下打开的咬颌真真称得上是血盆大口。

此番若是被咬中,哪儿还有命活?

新烛身后的元睿终于动身,只见他欣长的身段足尖轻踏,在新烛周围踏过一圈五行八卦之步,随后直面双头狼,一甩手中黄符,点在双头狼两个脖子的交汇之处。

最后只听元睿双指一竖,口中呢喃。

“百秽除尽,恪守清明,爆!”

那张黄符便红光一闪,瞬间爆炸……

劫后余生的新烛,心脏跳如雷鼓。她看着天空中洋洋洒洒落下来的碎肉块,包子脸一瘪,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只是满天碎肉如暴雨般砸落,一颗圆溜溜的东西好巧不巧的掉入了新烛朝天大张的嘴里,她情不自禁的滚动喉头,将这个润滑的东西给吞了下去。

她的哭声一窒,顺带砸吧砸吧了嘴巴,转头一脸迷茫的问道。

“师父,我好像吞进去什么东西?”

“是的,是合欢珠。”

元睿一脸淡定,却看的新烛半分都淡定不起来。

合……合欢?怎么一听名字就感觉很不正经的样子……

新烛舔了一圈牙齿上残留的味道,鼓着勇气问道。

“什么是合欢珠啊?!”

“哦,就是双头狼的眼睛嘛。”

…………

眼…眼睛???

新烛立即面色发青,也不再有什么心思觉得此处恐怖之类,只觉得胃酸返涌,恶心的要死,捂着肚子直接在树根旁吐了起来。

只是她将胆汁都给吐完了,那颗双头狼的眼珠子却像是入口即化一般,全全被吸收的不见踪影。

更让她觉得诡异的是,她自丹田而起腾腾的往外冒热气,将她整个人都灼烧的云里雾里的。

“这……这东西有毒?”

“那倒是没毒,非要说的话,还算是壮阳圣品吧。”

壮阳?还圣品?

新烛错愕的看了中年道士一眼,上下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

这是像她这样的儿童能吃的东西吗???

岂料元睿双手合十,居然道貌岸然的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随后一本正经的对新烛说道。

“出家人,平心静气,自可缓解。”

新烛的两眼一翻差点被气晕过去,就算拿来骗人,也拿句正经一点的道教名言警句好吧!念什么佛号!

她的眼前只觉得金光一闪一闪的,天旋地转间仿若有一股清气拨云开雾······

新烛抬头望着这轮天空中的明月,摸了摸自己朝天晒着月亮的肚皮。

弹起一颗清灵丹,便像接糖豆儿似的用嘴把它接到嘴里。

真的有修仙一说吗?

新烛长叹出口气,略微下沉了一些,呛了一口水,憋了会儿气,又浮了上来。

其实新烛始终都是质疑的。

新烛一个翻身游回岸边,无奈的看了岸边那个元睿一眼。

周遭湖水冰冷,冻得她脚趾头都开始有些抽筋。

新烛吃痛的皱起小眉头,弓身掰正自己的小脚丫,反复倒腾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只是……正躺在草坪上懒洋洋晒月亮的声称自己喜爱助人为乐的元睿,明明看到了却依旧选择事视而不见。

新烛对他这副死相无奈摇头,但还是认命的自力更生,僵硬的从河道内走来,浑身湿漉漉的,全身自上而下瀑布一般的往下淌水。

离开水中浮力的新烛哼哧着大气,一手拧着腰带上的水,一手扒拉着头发上的水草,站在元睿跟前面色不善的看着他。

嘴里嚼着狗尾巴草的元睿眯了眯眼睛,露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仿佛像是刚看见她似的,“呀”了一声,依旧懒洋洋的躺在稻草堆里晒月亮。

“你醒了?”

这漫不经心的语气不由令新烛有些生气,她回忆起自己的种种惊险,简直就想一口河水喷死他。

一把年纪了一点常识都没有,哪有人把昏迷过去的人丢下河里的!万一淹死怎么办。

太没有爱心了,好歹自己也是他徒弟啊!虽然修仙之道、感气练气云云之类自己半点也没学会……但也不能这样对待我吧……

新烛又委屈又生气,湿漉漉的小脑瓜低垂着,像极了路边没有人要的小流浪狗。

自己的徒弟“中毒”掉水里了居然有心情在那里翘着二郎腿看星星。

真是人心不古,道德沦丧……

新烛很想跳起来吼上几句指桑骂槐的谚语,但话到嘴边,她还是瘪了瘪嘴,什么都没讲。

毕竟,元睿救了自己是事实,自己本应该道谢的。

元睿百无聊赖的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看着她变来变去的表情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

“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是你叫我救你的,冷水能抵消合欢珠的毒素才把你放湖里。

可没有我丢弃你一说。”

新烛闻言不由气闷。话虽如此,但哪有这样救人的,好歹换个靠谱点的办法。

万一人没被毒死,反倒被淹死了怎么办,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新烛撇下湿透的外套对准元睿天灵盖就是用力一拧,岂徒小小的报复一下。

岂知元睿轻扣响一个响指,一个透明的圆形罩子便出现在了他的头顶上方。顿时铺天盖地还夹杂着水草的湖水便尽数泼在了罩子上,竟是半点都没沾到他的身上。

新烛见自己不出意外的没有得逞,悻悻的离开了,反正她嘴笨,反应也慢,和元睿“斗法”也从来没赢过,没得逞也没啥心里落差。

她甚至时常还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受虐受习惯了······

她的顺从令元睿不由皱起眉头,觉得没拌上两句嘴颇为没意思,可惜的回头瞅了一眼已经湿透的稻草,一扬手便将它们四散挥开。

他重新选了两块石头踢到火炕边,板正的坐下来,取了架在上头已经烤到滋油花儿的双头狼肉,抬手递给新烛。

“看你如此神清气爽,连衣服都能拧干,想来是好的差不多了,再吃点烤肉补补吧,省的又说我虐待你。”

新烛本想硬气的拒绝,再义正严辞的说上元睿一番。可当她闻到烤狼肉上头浓郁的香味,还是决定另找机会“秋后算账”。

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新烛坚信自己下一次一定能“顶上嘴”!

所以说这个不靠谱的臭道士到底是哪里学来的手艺啊!怎么连烤狼肉都这么香!

要是能拿这手艺去摆大摊,自己早就不用每天跟着他睡破庙,睡大街,喝西北风了………

新烛眼中噙着憋屈的泪花,吃的满嘴留油,暂时忘却前尘往事,用手中的烤狼肉,裹狭着泪花一道入腹。

只是还不待她回味一番,便听一旁的元睿又攒了堆稻草窝懒洋洋的躺下说道。

“吃完把这狼皮给洗了。”

新烛撇了一眼边上血肉模糊甚至还挂着两个脑袋的狼皮,嫌弃的咂巴了两下嘴里还包着的烤肉。

想都没想便鼓着肿成仓鼠脸的菊花嘴反抗。

“为什么又是我洗,你都躺这么久了就不能去洗一下。”

元睿闻言一脸无辜的耸了耸肩,遥遥一指烤肉摊说道。

“我在帮你烤肉呀。”

“…………”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谁规定烤了肉就不能再去洗狼皮了………

他分明就是懒!

新烛犹自站在那里瞪着他,元睿却厚脸皮的躺在稻草堆里纹丝不动,甚至还悠哉悠哉的开始打起了鼾!

算你有狠!居然还装睡!

新烛只得不甘心的瞪了他一眼,恶狠狠的咬下一串烤肉,认命的前去湖边洗狼皮。

真是上辈子欠他的,自己这哪里是来拜师修仙的,分明就是一个给他到处打杂的小丫鬟。

新烛搓着手里的狼皮无语望苍天,看着天空上同样一凉如洗的月盘,十分认真的叹出口气。

今年的生日愿望,一定要许愿让师父变的勤快一点!变得靠谱一点!不可以再像去年一样许“想吃热乎的馒头”、“想喝仙桥镇的羊奶沙冰”这样没出息的愿望了!

元睿听闻她稚嫩的哀叹,不由觉得好笑,情不自禁的睁开一只眼睛偷瞄向她,再见到她顶着两个小球,团成小熊一样圆滚滚的背影,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小小年纪,也学大人唉声叹气。

新烛却是无暇顾及,她撅着一张冲天的小嘴反复揉搓狼皮,甚至将它当成了元睿,拼命用木棒锤打解气。

不过她早已做习惯了脏活累活,洗着洗着气便没了,不稍多时就拖着一件湿漉漉的干净狼皮来到了元睿跟前。

元睿见她已将两个狼头砍去,满意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单手一掐避尘诀,便将湿漉漉的狼皮彻底烘干,甚至顶上的狼毛还变得十分蓬松,有了一些太阳暴晒后香喷喷的味道。

做完这些,元睿便随手便将狼皮丢给了新烛,目光瞥向一侧说道。

“披着吧,夜里冷。”

元睿心中估摸着此举大抵能挽回一点点自己的形象,就是再不济也能落到一句新烛的关怀。

比如询问一下【师父那你呢?你冻到了可怎么办呀!徒儿好不忍心!】

再或者她感动的将狼皮还给自己,羞涩腼腆的回应上一句。

【师父你的大恩大德徒儿无以为报。】

如此云云。

情景到达此番,自己便可顺水推舟的摆出一副高人姿态,淡淡的说上一句。

【为师不冷。】

那自己失散已久的暖心师父形象便又可再度建立起来了。她也可以明白这世间伟大的父爱大抵都是不善表达,却在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的。

自己让她做的那些事情并不是出于自己懒散,而是出于无言的父爱。

元睿对自己心中的谋划满意的点了点头。

却不料他一转身却见到了满眼冒着星星的新烛,一脸崇拜的问道。

“师父!你刚刚使的是什么妖术呀?!好厉害!”

妖术?!

元睿含笑的眉眼抽了一抽,气到冷哼出声。

“什么妖术,把舌头给我捋直了。”

新烛完全被他这套行云流水的“高端”操作所折服,为了学习这一劳永逸的“偷懒咒术”半点都不打算和他计较,谄媚的搓搓小手说道。

“哦哦,仙术!是仙术!师父可以教我吗?我也想学!”

元睿大感自己的计划再度破灭,无奈扶额,长叹出声,一脚踹灭了边上还在冒火花的石坑,闷头率先向山下走去。

“万法之道,需先感气。”

他语气颇有些不耐烦,就连步伐都有些匆匆。

新烛见状连忙背起烘干的狼皮,顺手还抄起没吃完的烤肉串,小跑着追上去问道。

“我感不到啊师父……你教教我。”

“那你再努力一下。”

新烛见自己问了个空屁,又“啪嗒啪嗒”的绕到元睿的另一边,迫使他看上自己一眼,嘟囔着说道。

“这要怎么努力嘛!我感了这么多年,根本就没有你说的这种东西!”

“谁说没有。”

元睿被她缠的有些不耐烦了,终是停下脚步,如她所愿的看了她一眼,屈指一弹她的脑门儿说道。

“是你太笨了。”

无知且没有天赋的人,是无法理解天才的世界的。

新烛痛的“啊呜”一声,一双小肉手捂着被弹红的额头,对着元睿的背影呲牙咧嘴。

“那你就不能教我个方法。

武侠小说里厉害的门派都会传授武林秘籍的,师父你这里没有吗?”

就两个字【感气】,要怎么感嘛。

元睿闻言不由更为不耐烦,转头一手抵住新烛的脑袋,难得没好气的说道。

“都说是你太笨了,我一出生就感到了,我怎么知道感不到气是什么样的。”

新烛闻言不由愣了一愣,随后不敢确定的问道。

“你是在炫耀吗?!”

新烛抬着一张纯真无邪的包子脸,上头两颗夜明珠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元睿看。

元睿沉默了片刻,烫手山芋似的松开桎梏着她脑袋的手,背转过身,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否认道。

“不是。”

新烛见他浑身散发着“尴尬”的气场,心中不由确定起来,摸着下巴的嘀咕道。

“原来师父也喜欢炫耀。”

“我没有!”

元睿下意识的回头反驳,黑林一时惊起成群飞鸦,怪叫着四散飞溢,新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元睿只得心虚的岔开话题。

“走吧走吧,夜深了,也该找个地方投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