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浪子回头

宫中一时间传开了:厉王钟爱桓郡主,不愿在聘礼上让她受半分委屈,当真是两情相悦。有不知道那夜情形的人都暗嫉桓郡主的福分,在天紫受皇上的宠爱,出嫁竟有如此铺张的聘礼,还嫁与厉王那等容貌之人。虽都知道厉王的浪荡性情,但众人见到南胡如此的手笔,都觉得厉王遇到桓郡主后便收了心,脑补了一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戏码。

众人议论的焦点直到日暮之时方转醒,恢复知觉的第一反应便是嗅到了一室的药香以及那令人安心的堇色兰花香,不用睁眼她便知自己身处落雁宫。想抬手唤人,却浑身使不上力气,只能动一动手指。虽只是个微小的动作,仍被一直近侍身边的雅发现了,俯身唤道:“小小姐?”

听到雅的声音,小玲撑开眼睑,入眼的是雅憔悴而担忧的面容,小玲无力开口,眨了眨眼让雅知道自己没事,雅见到小小姐对她眨眼睛,就像小时候她生病时候对她调皮的样子,眼泪扑朔的落了下来,怕泪珠掉到小玲身上,忙回身用帕子去抿,再转回身来,已经擦干了眼泪,想到宋太医走之前的嘱托,忙唤道:“沁,把炉子上温着的药给郡主端来。”

沁在外殿,听到雅的声音嗖的一声就蹿了进来,急声问道:“郡主醒了?”往床上看了一眼,见到郡主睁着眼睛,雀跃的简直要跳了起来:“太好了。”

雅看着稚气未脱仍旧孩子心性的沁,轻轻摇头,道:“郡主的药呢?”

沁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端药,转身刚要去端,元宝已经掀开内殿的帘子将药送了进来,沁一吐舌头,忙从元宝手里接过汤药送至雅的手上。

小玲喝了那半碗汤药,才慢慢恢复力气,白如宣纸的脸色有了丝血色,嗓子微哑的开口:“我是怎么回来了?”

“皇上派人送郡主回来的。”雅避重就轻的说。

听闻雅这么说,沁和元宝亦没有多嘴说其他,想让郡主安心将身体养好,再将其余的事情慢慢的道来,却没想到昔小玲眼尖,已经从两人的脸上就看出了事情,追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

“宋太医来过,说小小姐之所以昏迷这么久,都是因为身体太虚了,日后一定要好生养着身体才是。”雅又捡无关紧要的事情说。

小玲见雅这个云淡风轻的态度,便知从她口中定是问不出什么话来,眼睛扫过沁和元宝的面,沁垂眸、元宝看地面,两人都没敢和她的视线对上。昔小玲心中更断定发生了什么事,点名道:“沁,你说。”

沁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能昔小玲问话她更是藏不住事,眼神犹豫的看着雅,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小玲见她那个样子就知道这事情一定不平常,定是雅不让她们告诉自己,虽用平常语调,但已经动了气:“到底谁是你主子?”

沁闻言忙扑通跪下:“郡主,奴婢不是有意要瞒主子,只是怕您动了怒身体受不住。”

小玲当然明白这个理,微一叹息:“说便是,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有真正清净的日子,你们若是不说,我心里便会一直揣测的。”

雅闻言,犹豫了片刻,起身从匣子里抽出了南胡国送来的那个聘礼的欠条。昔小玲一边看着,雅一边将昨夜发生的事情细声的说着,昔小玲起初没有看懂那欠条,随着雅的叙述,她才渐渐明白,那欠条上罗列的东西竟然是聘礼。

雅一直在留意着昔小玲的神情,她面色因为病容而白皙,方喝过汤药而涌上来的气色此时尽褪,手下一用力,那写着聘礼的字条团进了掌心。

雅被昔小玲的这个动作吓到了,忙唤道:“小小姐——”

昔小玲望向雅,眸中坚定:“我不能嫁!”

沁和元宝忙跪下,以为桓郡主是被算计了而不甘心,劝道:“郡主,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昔小玲当然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昨夜的事情她记忆模糊,但是能记起来的片段中一个男人的身影朝她扑了过来,满身酒气,她无力推开,又难以挣扎,只能惊呼救命,隐约见到一个黑影闪过来,身上压着的重量一轻,她便晕了过去,想必那闪过来的黑影便是黎墨武了,若不是昨夜他相救,此时此刻想必她应该身处水牢之中。

私通可是重罪,尤其是在南胡践行宴上被发现,就算她是昔家仅存的余脉,皇上念着私情想偏护她,皇后也定会不允的,况且这样的名声背负在身,这辈子都难洗掉。不知道黎墨武是出于何居心在皇上面前说出他钟情于她的话,能让皇上次日就赐婚,确实帮了她很大的忙。

但,就算如此,她仍不能嫁。沁和元宝不懂她的心事,雅是懂得的,雅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先退下吧,我劝劝郡主。”

沁和元宝二人退出去后,雅开口:“小小姐,我知道你是想着报仇的事情,可事已至此,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昔小玲眸光闪着,沉声道:“事在人为。”

“小小姐,远嫁南胡未必不是一个选择,这深宫中步步惊魂,处处算计,小小姐才进宫不足半年,已经在鬼门关前走过好几回了。南胡就算远在千里之外,可到了那里,小小姐毕竟是厉王的嫡妃,还是天紫的郡主,处境会比留在这里好的。”

雅说的虽然不无道理,可事情并不能只从一个方面考虑:“雅,你要知道,无论是天紫的后宫还是南胡的王府,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算计。先不论黎墨武现在存着什么居心,但他一个无实权的挂名王爷,母妃身份低微不能继承大统,仅靠着博南胡王和太子的欢心过活,我就算是天紫的郡主,可毕竟不是皇上的嫡女,在南胡会有怎样的处境真的很难预料。况且”昔小玲眸色变冷:“昔家的血仇不报,我怎能离开这,我曾发誓要用仇敌的血祭奠亡魂,不达成此愿,我绝不离开!”

雅还欲再说,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是沁进来了通报,“郡主,厉王来了。”

昔小玲听到‘厉王’两个字,眉心簇在一处,“回复他去,本宫还没醒。”

沁点头出了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道:“郡主,厉王说他不急,就在外面候着,你家郡主什么时候想醒了什么时候醒。”

昔小玲冷哼一声,早就见识了这人的厚脸皮,“那就让他等着吧。”

“小小姐,厉王这人虽花名在外,人不及襄王善雅,但和皇上想比,总是一个还算好的归宿。”雅是从心底里不希望小小姐成为那老皇帝众多妃嫔中的一员。

“雅!”昔小玲警告的唤着雅的名字,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雅轻咳了两声,用帕子掩了嘴,没再说话。

两柱香过去了,已经日落,再过半个时辰宫门就要落锁,黎墨武却丝毫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坐在前厅的悠哉的喝着茶,沁都看不下去了,进了内殿道:“郡主,那个厉王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虽然皇上给他和郡主赐了婚,可要是传出去,都这个时辰还在落雁宫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依黎墨武厚脸皮的程度,沁话中有话的提醒他这时辰应该走了,他是不会听的,沁的身份低微又不能硬轰他走,看来今天是不得不见他了,昔小玲有些抑郁的道:“更衣。”

昔小玲更衣入了前厅时,黎墨武正把玩着手中的哥窑白釉瓷茶杯,白皙纤长手指缠在茶杯之上恍若一体,分不出是那白釉更白还是他的手更白吗,视线从那茶杯上收回看向那方:“呦,桓郡主这就醒了?本王以为还要等到三更呢。”从言语到眸色,都弥漫着讽嘲。

小玲身子弱,被雅扶坐到软椅上,凉凉开口:“本宫若是不醒,只怕厉王就要将这落雁宫当成厉王府了。”

黎墨武听到这冷嘲热讽的话也不恼,挑着眉勾着笑望了过来,道:“桓郡主是厌烦本王喽?女人果真是善变的,才过去了一夜,就忘了在花园内是如何对本王投怀送抱的了。”

前厅内出了雅还有其他的侍女,小玲顿觉难堪,喝道:“黎墨武,你胡说什么!”动了怒,身体又弱,所以胸腔起伏着。

“怎么这就恼了呢,皇上已经为你我赐婚,你是我未娶进门的王妃,我说说这样的话不过是打情骂俏,你何必较真。”黎墨武眼含着笑意,什么样寻常的动作,放在他的身上都甚是勾人,他这神情看在小玲眼中更添恼意。

未待她再说什么,就听他对着厅内侍候的宫女们一挥手道:“都出去候着,本王要和王妃独处片刻。”

落雁宫的宫女都是没及笄的少女或者刚刚及笄,听到黎墨武说的这样暧昧,脑中都脑补了一出暧昧的场景,羞红着脸颊出去了,雅也跟着退了出去。

“谁是你的王妃!”昔小玲挑着字眼说道。

“皇上已经赐婚,难道你还想抗旨不成。”

“哼,那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事情,现在不过赐婚,不是还没有迎娶呢嘛。”昔小玲的眼中分明再说这:一切皆有可能。

前厅内没有外人,黎墨武收了一贯的风流神色,坐正身子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的待嫁,所以今天才必须见你一面才成。”

昔小玲脸色缓和了三分,他倒是很了解自己,“你是来说服我的?”她脸上已经摆明了:主意已定,心意已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