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护驾使者

郡主出嫁他国,历来都需要使臣护鸾车,将郡主连同嫁妆送至两国交界,护驾使臣的身份地位越高,郡主脸上越有荣光。敏郡主出嫁,太子为使。同一日昔小玲也出嫁,没有父系长兄,朝堂内议论纷纷,应选何人为使呢?有朝官进言:两郡主同嫁往南胡国,有一位使臣便可。

又有朝官反驳:敏郡主嫁与太子,桓郡主嫁与厉王,虽是同一日出嫁,但太子为尊,迎娶的时辰要早厉王一个时辰,只有一个护驾使者,多少有些失了体面。

朝上众人心中都知道昔小玲地位尴尬,说是郡主,却无皇族血统,若以臣女身份相待,她毕竟又是昔家的遗孤,故而选何人为护驾使臣一时间争议不断。

就在此关头,襄王奏禀愿做桓郡主的护驾使臣。朝官纷纷道:不可,襄王天紫的亲王,皇上的胞弟,辈分高于太子,他若护送桓郡主,至敏郡主于何地?万万不可如此,于礼不合。

襄王奏言:“臣弟与已故的昔家小世子相交甚好,友人之妹,便是臣弟之妹,昔恒少已故,臣弟愿代他送小玲一程,人伦上臣弟是太子的叔父,礼数上,太子是储君,我为人臣,于礼相合。”

于襄王相亲的朝臣们闻此附议,皇上思量片刻,准奏。

这些朝上的细节元宝是不知道的,传到他耳里的只有:襄王上书,自请为桓郡主的护驾使臣。昔小玲对此就更不得知了,若不是今日皇后的一句话让她留了心,恐怕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

雅闻此心中甚喜:“襄王殿下能做郡主的护驾使者再好不过了,就凭借这一点,南胡人也不敢小觑了郡主。”

小玲心中不解:践行宴上她假晕拒绝他的求婚,他不是应该怨自己吗?为何会上书要做她的护驾使者呢?

初冬冷阳照的昔小玲神情微晃,雅瞧着她神情微怔,以为她大病初愈后在栖凤殿坐了那么久有些精神不济,便吩咐人抬步辇来。昔小玲却并不想坐,裹着披风要步行回落雁宫。

那场秋雨过后,御花园内半塘的莲花枯败,还未来得及清理的枯黄莲叶铺蔓在水面上,映得园中冷寂而萧条。有一列碧衣宫女手里捧着食盒,远远的瞧见了塘边的一团遐红,领头的宫女便不愿再向前。身后不明所以的小宫女,问道:“姐姐,怎么不走了?芩嫔还等着用膳呢。”

领头宫女对着那团遐红扬了扬下巴。

小宫女看过去,因为相距不近,辨不清人脸,看阵场不像是哪宫权贵娘娘,华丽宫裙身后仅有两个随从,身边跟着一个拿着拂尘的内官,一个婢女。便疑惑的道:“那边怎么了?”

领头宫女睨了小宫女一眼:“就你这个心智入宫,以后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会清楚。”

小宫女是刚入宫的,跟在领头宫女身边学习宫中的规矩,被这么一说,嘿嘿傻笑道:“求姐姐指点,我真没发现那边有什么问题。”

领头宫女恨铁不成钢的伸手狠狠戳了戳小宫女的脑袋:“红色,红色!”

经领头宫女的提示,小宫女一下开了悟,吃惊的捂住嘴巴,再次向着那团遐红色看去,显然她知道了什么:“难道那就是桓郡主?”

领头宫女白了她一眼:“宫中难道还有第二个人穿红色吗!”以前确实是有的,可自从桓郡主进宫,渐渐就再也没有人穿了,否则就是东施效颦。慢慢的,红色便成了桓郡主的专属颜色,深红浅红绛红胭红,只要看到红色,绝对是桓郡主。

小宫女瞪大眼睛,想要细看桓郡主的面孔,却怎么也看不清,她是践行宴的次日被安置进后宫的,一直无缘见到传说中的桓郡主,所以十分好奇,悄声的道:“桓郡主怎么出来了?芩嫔小主不是说她重病难愈,十有八九熬不过出嫁的时候吗?”

虽然知道相隔这么远,小宫女压低着声音,领头宫女仍旧骇然的神情打了一下小宫女的脑袋:“这话芩嫔说说也就罢了,你也敢说!”

小宫女身后的宫女也害怕了,扯住小宫女的胳膊,凑上来小声的道:“你不要命了,可别连带着我们,桓郡主连皇后的人都敢吊在宫门口鞭笞,别说你这个无背景无后台的奉茶宫女了。”

小宫女听到小伙伴的话,咬咬下唇,怯怯的道:“我,我就是好奇嘛,宫中都传桓郡主病重,太医署的人无可奈何,皇上都失了耐心,渐渐不去了落雁宫,宫中都等着桓郡主殒命的消息呢,她,她怎么又好了呢?”

话音刚落,嘴上就挨了一巴掌。“宫中的事情,是你我这等下人该揣测的嘛!以后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就不仅仅是一巴掌了。”

小宫女挨了打,嘴巴生疼,长了记性点头答应,眼睛一直瞧着那团遐红宫裙,目送着那宫裙消失在荷塘尽头,才收回视线。领头宫女留意到桓郡主是往落雁宫的方向走的,直到去芩嫔的储秀宫不会再遇到她,才领着众人继续前行。

领头宫女和被昔小玲打死的宫女同批入宫的,当初她还曾眼红那宫女被皇后调走安置到落雁宫,以为伺候桓郡主是什么清闲流油的差事,自从那宫女出事以后,她就丝毫不羡慕了,她觉得什么也没有活着重要。同时也变得视桓郡主如猛虎,只要能避让,她宁肯等上半个时辰也要躲着桓郡主走。

昔小玲没有注意到她身后花园小径内的这行人,也没听到这行人的对话,但是对于后宫众人怎么在谈论她,她心知肚明,都在盼着她一命归西,可真是抱歉,她偏偏又没有如了她们的意。

自御花园南面向右一拐,绕过一堵宫墙便是落雁宫,昔小玲绕过宫墙就瞧见了落雁宫前落着一顶软轿,不是后宫嫔妃用的轿子样式,湛清色的软轿围帘在风中吹得掀翻一角,看清里面并没有坐人,想来来人已经进了殿内。

昔小玲知道这软轿是襄王府的,只是好奇是他?还是他呢?

落雁宫门口两边把手着戎卫,是践行宴出事后,皇上派人来驻守的,并传口谕:桓郡主感风寒,须静养,各宫各苑不准探望。名义上是不让众人扰了昔小玲休养,实际上是怕人起了歹心,趁她病重昏迷时害了她的命,难以对南胡交代。

殿门到前厅,昔小玲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急,还未走上前厅,守在宫中的沁就迎了出来,“郡主,宫里来客人了。”沁说着伸手让桓郡主搭在她的小臂上步上台阶,另一手自袖中拿出锦帕轻轻在郡主的额头拭了拭:“郡主出汗了,被这冷风吹着,小心着凉。”

竟走出了汗,昔小玲望着门口稳了稳心神,抬脚步上台阶,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谁来了?”

沁不知郡主的期盼,欣喜的道:“是那个吴郎中。”

小玲脚步未停,眸色却微顿,刻意忽略心中的微微失落,唇角勾笑:原来是戈午。能见到戈午,她心中亦是很欣喜的。

入了帘门,戈午青衣内侍袍衣,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摸着勾栏架上挂着鹦鹉,那鹦鹉平日里若不拿生肉很难亲近,此刻却用头顶的绒毛讨好的在戈午的手心里蹭着。在山谷中鸟兽就愿意亲近他。

听到掀帘的声音,戈午看了过来,正对上小玲看向他的眼,他神情平和,眸色平静,小玲唇角却笑意盛,虽没说话,那闪动的眸子分明在唤着他的名字:戈午。

厅中他人不知两人的另一层关系,都替吴郎中捏汗,沁自吴郎中医好了郡主后,便对他好感倍增,此刻心中甚是着急,这个吴郎中是不是读医书读傻了,见到郡主怎么下跪行礼呢!手里拿着桓郡主脱下来的披风,趁着去内室挂衣服的机会,刻意从他身边经过,走过的时候,小声道:“见到郡主还不快点下跪。”

她提醒过后,却仍旧不见这个吴郎中有动作。沁的一系列动作都被小玲看在眼中,浅笑晏晏,径自上前,众人不知晓桓郡主的意图,就见她轻轻圈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襟上。

沁嘴巴张大的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郡主这是?

雅也十分诧异:“小小姐?”

下一秒便听到昔小玲轻声唤道:“戈午,我昨日等了你一天……”戈午背在身后的那只手轻环住她的肩,“知道你等我,所以今日就来了。”他不会说,施针那日染了风寒,昨日高烧整日,自己给自己下了一剂重药今日才能起身入宫。

小玲扬着脸:“戈午,你穿青色也很好看。”深谷中他永远都是一身白色衣袍,立在幽林见,恍若天降谪仙,未想过,他穿青色也朗俊倜傥。

“小夕穿红色也很好看。”在深谷中,见惯了她穿粗布麻衣,今日见此,才觉得,她与华服最衬。伸手拂过她的长发,神态就像抚着鹦鹉小金一般。

雅看着小玲对戈午公子的亲昵,心中暖暖,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让小小姐放下防备的亲昵,真好。

可这温情的画面却没有持续多久,鹦鹉小金因为戈午将手从它头顶拿开,不满的在铜杆上左右挪着爪子,焦躁的忽闪着翅膀,“拖出去,杖毙,杖毙!”说的字字清晰,而且言语模仿的惟妙惟肖,众人都听出来它模仿的谁。

戈午抚在小玲发尾的手一顿,被敏感的小玲察觉到了,轻轻从戈午的怀中起了身,一个淡淡的笑。恍惚间她以为是在山谷,是戈午身上熟悉的味道,让她卸下伪装,连同桓郡主的身份也卸下了,是小金的声音让她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元宝知道是小金坏了事,忙伸手将鸟笼摘了下来,道:“到喂食时辰了,奴才带下去喂食。”小玲摆手允他退下,心下却更加明了,深谷只有鸟兽,不会有人自称奴才,此处是深宫,而她在这深宫中是桓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