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过往记忆

宁清远狠狠地攥紧拳头,指甲入肉鲜血滴落,但这疼与心里的痛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

要不是周边诡异的环境提醒着要他保持清醒,他早就冲上去把那女人撕成碎片了。但现在,他只有死命地压抑着这种冲动。

宁清远此时双目赤红,面色铁青,紧咬着唇角,周身散发着狂暴的气息,就像一只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凶兽。而先前因为受伤而衰弱下去的气场,现在越来越盛,甚至比他全盛时期还要强上几分。

旁边的人早就察觉了宁清远的异样,但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做什么。

正道这边的因为之前敌对的立场,现在却要受魔教的保护,而有几分羞愧和尴尬,大概是觉得即使此刻关心,也让人觉得虚伪,就索性沉默不语。

而魔教这边的人却是因为这属于教主的家务事,他们参合进去好像不太好,于是只好纷纷无措地望向莫落依,希望她可以劝解些,让教主不要冲动行事。

尽管莫落依现在也气愤得想杀人,但或许是刚才气盛时宁清远拉了她一把,在听了曲湘莲的叙述时,她反倒平静了下来。

只觉得眼前的女人除了可恨之外,大概只剩可怜了。

作为一个女人她真的是太失败了,自己的爹娘至少拥有彼此的爱,而她却除了嫉妒,除了扭曲的人性,把虚幻的想象,当做生存的理由,真的是可悲极了。

一手握上宁清远紧握的拳头,一手将宁清远的头扭向自己,盯着他赤红的眸子,声音轻柔地道:

“哥,不要再生气了,因为不值得。她,只不过是一个可怜虫罢了。”

平淡的语气,就像一股清风似的吹淡了心里的暴虐,宁清远渐渐冷静下来。

看着莫落依担心的看着自己的样子,也渐渐明白了她话里的涵义,嘴角慢慢牵起,“是啊,不过是一个可怜虫而已。”

曲湘莲本来还得意的面孔,在听见他们兄妹俩的对话后瞬间扭曲。

看到血雨已不再下,而是从地面蒸腾起浓密的雾气慢慢地往中间凝聚时,曲湘莲知道已经到了老祖宗复活的关键期,容不得半点打扰,只好暗暗咬牙。

待稍后这些人只不过是老祖宗重现人间的祭品罢了,这样想着,心里微微好受了点。

宁清远这边也看到了雾气的变化,都暗暗紧张,目光时刻注意着那雾气的变化。待看到那雾气隐隐已凝聚形成一个人形时,其他人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宁清远和莫落依却是脸色大变,同时惊叫出声:“她是要复活远古邪魔。”

兄妹俩对视一眼,宁清远是看到眼前的一幕极其熟悉,看到那血色人形时,才蓦然想起娘手札中的有关记载。

莫落依却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此景时脑海中似轰鸣的回荡着一句话,就如同刻入骨髓般得深刻:

“血雨冷雾化魔,天下苍生涂炭。舍生取义斩魔,九死一生无悔。”

同时先前闪过的破碎记忆连成整个,至此,她的记忆完全恢复了。

一片云雾飘渺的大殿广场上,一个女子背负双手站在最前面,率领众弟子在点燃香的祭鼎前向天宣誓。

上方的殿台上,一个看起来就仙风道骨的老者赞许的点头,他走到那领头的女子身前,将刚才的那句誓言再次叮嘱了一便,把一个青白相间的玉牌状东西交到了她的手上,拍了拍她的肩,感叹一声:

“今后,守护云灵,守护苍生就是你的责任了。”说完便似如释重负般的进了大殿。

只有那女子拿着玉牌深刻的沉默着,似过了许久,才将玉牌收入怀中,转身面对众弟子,一拜。

众人回礼,齐声道:“宫主请登尊位。”

女子默默起身,向那在殿台高处摆放的玉椅走去,脚步沉重,待到椅前停顿了片刻,才坐了上去。

面对众人响亮的恭贺声,谁也没有听到女子那坐前的轻叹,随着清风隐隐消散。

莫落依知道那女子就是自己,也知道那预言般的誓言指的就是此刻,同时一个法决也在脑海里浮现。

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盘,轻声呢喃:“封魔火玉啊,没想到……最终还是逃不脱的命运。兜兜转转,还是……罢了罢了。”

这些只不过是受眼前之境的触发,而自动浮现在脑海的。她记起的当然不止这,她还有和哥哥分开后的一切。

那时候的她呆在原地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哥哥回返,天黑了又亮,当时的她又冷又饿,半夜的时候发起了高烧,浑浑噩噩得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暴晒的太阳使她很快就昏迷了过去。

她以为她会那样死了,却还没有想到会有清醒的那一天。

可惜,或许是烧得太厉害,她忘了爹娘,忘了哥哥,忘了曾经的一切。

把她捡回来,并救了她的就是她现在的师尊,白凡。

师尊说是因为自己长得像他的女儿所以才捡回了她,并给她取名叫白亦羽,后来她就成了师尊的关门弟子。

因天赋出众,修为突出,师尊在闭死关时将宫主位传给了自己,同时也将保护天下苍生的责任交给了她。

当时的她因为失去记忆,过去对于她来说是一片空白,又因为师尊一直灌输给自己的以守护云灵宫,保护苍生为己任的思想,她只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道器,一个守护天下的,标志着责任的一件物品罢了。

而且由于当时师尊的看重和极高的天赋,本就因为年龄小而不合群的她,更是受到了排挤冷遇。虽说没有实质上的欺压,但那种被隔绝于人外的感觉,真的是孤寂到麻木。

这也就造就了她后来清冷的性子。虽然她外表看起来冷若冰霜,但心里其实是渴望温暖的,但整个云灵宫给她的却只有十足的冰冷。

于是,她偶尔也会易容下山,不为融入,只为旁观。因为以她当时的心境,根本就无法融入进普通的平凡生活中。

她只是以一个旁观着的身份,看着尘世中人们努力的生活。看着他们的欢笑、泪水,希望、绝望,看着他们拥有亲情、友情、爱情,看着他们在不同境遇的百态……

然而只是看着,如同看戏一般,却无法融入,无法感受。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那个叫莫落依的女子。只因为自己看着混沌发呆而误以为自己没钱买而热情的请自己吃的那女子。

女子脸上的笑容很真,语气很是熟稔,或许在一般人看来,是热情的有点过分了,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女子就如同一团火般的,带着鲜明的色彩,闯进了她黑白的世界。

虽然那一次偶遇对于那女子来说,就如同萍水相逢,是擦肩而过的一件极平常的事,或许很快就被遗忘。但对于那时的她来说,却是极新奇的一种体验。

于是,她每每下山都会在远处观察那女子,看着她或许乐于助人到自以为是的行事,看着她为了追求所爱而如同飞蛾扑火的行经,那份认真,那份努力,打动了她。

偶尔她也会易容成那女子的面容下山,但却无论如何也学不会那种真,就如同戴着面具,却怎么也不是面具所刻画的人物。

但即使这样,也带给了她极大的满足。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人,而不是物品。那所谓的云灵宫、天下苍生的责任,在她易容成那女子时也暂时的卸下了,那份轻松是无法言说的。

直到墨琴师姐发动宫变。

墨琴师姐比她大了八岁,在她被师尊捡回来之前,是最受众人宠爱的。因为天赋好,曾被认为是下一任宫主来看好,却不想出现了她这个意外。

因为她的出现夺走了师尊全部的注意,她的天赋远远掩盖了墨琴师姐的光芒,于是她被记恨了,被墨琴师姐联合其他人排挤了。

这一切她都知道,甚至还知道墨琴师姐在一个门派外的男子的挑拨下,联合门内的某弟子给自己下毒。但是,她不在乎。

这宫主之位,这天下责任,对于她来说,更像是包袱,是枷锁。师姐想要,拿去就是了。

至于自己的性命,对于一个干枯的树来说,砍不砍又有什么不同吗?而她就是那棵树,虽然外表还是苍翠挺拔,但内里早已干枯。

如果说自己的死亡,能让师姐感到满足,也未尝不是一种意义。

所以她顺从地将他们送来的参着毒药的食物,微笑着咽下。由着他们在自己易容成莫落依准备外出时,被围攻,被打落悬崖。

没有人看到她飞落崖下时,嘴角的微笑,有多美,多安心。

她,终于可以卸下那些责任,安心的休息了。从今以后,云灵与苍生,都与她再无干系。

莫落依垂下眼帘,掩去里面的复杂,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清明。

而随着记忆的恢复,她身上的气质也发生了些许的改变,如果说,她先前是清新的百合的话,此时的她就是冰山的雪莲,但却不再冷傲,而是平和悠远了些。

既然,连死都无法逃避,那么,唯有迎头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