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给尚书小姐的礼物
吴问景接过施骊递过来的纸,细细一看,也不禁皱了眉。施骊气得柳眉倒竖,在房里一边踱步一边说:“这个可恶的杨老板,竟然还装无辜。”这张微黄的纸,正是施家在北市那两间临街房子的房契。“你家的房子被杨老板骗了”施骊已经听见好几个人这么说了。前段时间忙着首饰生意,所以没往心里去,现在看到这张房契,便觉得很有古怪。况且就在这天傍晚,很少登门的杨老板还特意提了几盒点心来拜访,这分明透露出一些别的信号。
施骊对于这个满脸油光的白胖子实在没有什么印象,坐在一旁沉默无语。吴问景因为身体的关系,也懒得说话。所以基本上成了杨老板的一言堂。他先是挤出几滴眼泪,叹了几声“我师兄好没福气”,然后草草问了几句吴二的病况,最后在素心斋最近咸鱼翻生的生意上细细打听了一番。施骊无语,都是吴问景随口答了几句。在作出吴家正是无比和谐,叔嫂没有嫌隙,施骊断不会被赶回家去的结论后,杨老板结束了这次突然拜访,半句没提跟房子有关的话题。打开他的点心,透出一股放了很久的油馊味,小馋猫吴维珍小朋友带着满腔热情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想吃了。
这两间房子,就是那个傻女人的父母留给她在世间唯一的东西了吧,这个细密的针脚,设计巧妙的暗袋,应该就是施家夫人的杰作吧。为了这个痴傻的女儿,他们肯定操碎了心,一定是想到百年之后没法照顾女儿,才想了这么一招。可惜啊,他们的一生的心血还是被人算计了去。想到这里,施骊的眼圈有点红红的。这套房子我一定要夺回来,为了可怜的施家人,一定要!
对于吴大在房子上的糊涂交易,吴问景一点不知,只看见施骊生气又伤心的样子觉得不忍,便说:“明日一早,我们便去找杨老板问个明白吧。”施骊立刻阻止到:“万万不可!杨老板财雄势大,一定有靠山。他又是北市著名的铁算盘,他既然敢吃下我家的房子,必然已经留了后手。我们现在前去肯定要吃哑巴亏的。不如静观其变。等到我们的实力够了,一定让他怎么吃下去的,就怎么吐出来。”
她想得一点不错。夜已深,杨老板正躺在香喷喷的卧房里,享受着于二娘的按摩。他回头看着于二娘粉颈上的“瀚海之心”项链,生气地说:“自家金铺里好东西多了去了,干嘛还要南市的这种粗陋价高的货色。你这个莫名奇妙的婆娘!”于二娘也恼了:“你生哪门子气啊,这个东西现在钱夫人、李夫人们都有,没有才奇怪呢。我差丫鬟去买,还不是怕别人说你吝啬,不舍得给老婆买最时新的样式,你倒怪我了!”
杨老板一听,只好满脸陪笑道:“若不是吴家搞出那个蓝精石,我们店里也能做这种样子啊。”随即他的小眼睛一眯,露出点凶光道:“没想到施家那个婆娘开了窍,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眼看素心斋的生意越来越好,不定哪天就骑到我们头上了。还有你弟弟的那个房子,始终有点令人放心不下。这样吧,明天你赶紧去你叔叔于侍郎家吹吹风,以后肯定有要劳动他们的时候。”于二娘娇笑几声,双眼迷离道:“我都答应你,那你现在,是不是也答应帮我做点什么?”……
东方既白,南市街头已经有不少店铺开始清扫门前道路,忙碌繁华的一天就要开始了。一辆华丽的马车穿过刚刚撒了水的道路,一路飞快地向塘宁街驶来。
吴家小院里,吴问景和施骊已经吃罢早饭,正在厅堂里和翠儿、陈妈说着话。施骊过问了一下店里的存货情况,又交代了几句待客和推销的技巧,还叮嘱陈妈要仔细调教新来的几个店员。因生意渐好,人手不够,素心斋又从西市雇了几个店员,按照施骊的要求,都挑的是嘴甜人老实的清秀小姑娘。
“我们的货品如果能够打进北市就好了,那里海外商贾云集,都很舍得大批量采购。不仅周边的玉国、芳国,如果再能买到海外的西罗国、烟波国就更好了。”施骊说,“那样我们不仅可以付清药款,还能余下钱扩大生意,甚至买房买地,或者到海外去做生意。”翠儿和陈妈最多只听说过玉国、芳国,西罗国和烟波国都是第一次听说,心里觉得新奇不已。翠儿最相信主母,脸上已经涌现出一片崇拜之色,说:“那我们也到西罗国去游历一通,回来肯定把邻居们羡慕死。”一家子听言都笑了。
正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陈妈前去应门,旋即带了名帖回来禀道:“是广进行的朱老板派了人来请夫人。”卖奇药玉壶心的广进行施骊倒是去过一次,那是东市一间专卖海外奇货的大商铺,货物包罗万有,十分有趣,她在里面盘桓了好一阵,只是没有见过朱老板。施骊探寻地望了吴问景一眼,吴问景会意道;“广进行虽然与我们素心斋一直没有什么生意上的来往,但这次买药的事情他们做得十分厚道,我们也该去拜会一下,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吧。”施骊听言十分高兴。广进行有一只紫玉鹦鹉,身上羽毛全是通体透亮的紫色,十分罕见,她上次见了就特别喜欢,可惜没有机会逗弄一下,这次又能去广进行,她心里自然是十分乐意的。话不多说,两人便出门坐马车去了。
马车里面十分舒适,除了有锦塌靠垫之外,还备了各色瓜果,角落里还有一只精巧的香炉,燃着淡雅的馨香。吴问景问前来请人的广进行大伙计刘二:“这香十分淡雅,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刘二微微一笑道:“吴二爷真是识货,这是用烟波国国花玉栀子配合沉香木制成的薰香,是烟波国王后的最爱呢。我家主人说了,像骊姬这样的人物与这薰香是最配合不过的了。”
这个刘二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十分客气,可问到主人因何事邀请,他却笑而不答。马车缓缓开动,刘二自觉地退下,车厢里只余了这有点尴尬的叔嫂二人。吴问景低声道:“又是派了伙计上门来请,又是用如此精美细致的马车,看来这个朱老板真是很有诚意啊,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图我们什么?”这是施骊第一次坐马车,对车上的摆设玩意都十分好奇,她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见里面的设计无处不巧妙,物件无一不精美,顿时有点气馁。都说现代文明发达,这样精巧细致的产品在现代社会里可是不多见啊,看来“瀚海之心”的成功真是侥幸了。她的情绪微微有的低落,听到吴问景的话,又朗声道:“能图你什么呢?光脚还怕了穿鞋的?”
不多时,马车便驶进了东市。在上都东南西北四个市场中,东市是规模最小,最脏乱,却又最有活力的。这里的商铺不多,规模都很小,主要经营各国奇珍货品,据说暗地里还做着旁门左道的买卖。无论是要买异国宫廷的养颜圣品,还是仇人的一条手臂,这样肯出大价钱,都能在东市买到。
广进行是东市最大的商铺,老远就能看见它暗金色的大招牌。店里的彭掌柜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他只见一个丽人从马车上下来,虽着布衣,却仪态万方,美貌惊人。另有一个英俊稳重的青年陪同前来。彭掌柜也算阅人无数,心里也不禁暗暗一声喝采,便上前恭敬地迎接两位来客。
进得店面,早有丫鬟奉了毛巾等候一旁。略作修整之后,两人随着彭掌柜一路向店后的雅室走去。广进行同别的商铺不同,所有的货物都是堆在巨大的店面里,一路便穿过了烟波国的食虫草、玉国的紫水晶、芳国的寒冰石这类的奇异货物。进得雅室,只见一个脸庞呈古铜色、双目炯炯有神的中年人正在坐着等候,这便是广进行的朱老板。双方寒暄落座,自有丫鬟奉上香茗,彭掌柜带门而出,雅室里便只剩下宾主三人。
只听朱老板奉上两个朱漆盒子道:“今日有事相求夫人,事情便全在这两个盒子里。”这边吴问景打开了盒盖,呈给施骊看,只见一个盒子里摆着几枚丸药,正是吴问景服食的玉壶心,而另一个盒子里,却是一锭黄金。施骊面不改色道:“还请朱老板明示。”
朱老板叹口气道:“说来惭愧。我广进行素以货品新颖奇特著称,王公大臣多有光顾。朱某也结识了一些当朝要员,也是大人们赏脸,一些家族庆典、聚会也会邀请朱某参与。既然赴宴,就必然要送礼以示心意。下个月初三,便是礼部尚书千金叠韵小姐的生日。这位小姐,眼光十分独特,或者说挑剔,朱某所选礼物,已经连续三年被她嘲笑,并随手扔给了下人,令广进行十分没有面子,尚书大人那边也不好交代。”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了施骊一眼。
施骊隐隐已经猜到了朱老板的意思,便道:“朱老板但说不妨,这里面如果有需要素心斋做什么,只管直言便是。”朱老板咳嗽一声道:“这几日我们托了熟人打听,原来叠韵小姐曾夸赞过底下丫鬟的“瀚海之心”首饰,所以朱某冒昧把夫人请来,还望夫人能够帮我们给叠韵小姐制作一款特别的首饰,用料,什么黄金宝石之类的不用担心,我们这里奇珍宝石也很多,只管向彭掌柜支取。”看施骊面色温和,朱老板又继续往下说:“酬劳方面,也请不用挂心,这两个盒子里的正是朱某的一点小心意,权当定金。当然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哈哈!我说今天怎么左眼皮跳呢,原来是有财上门啊。施骊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脸上却绷着矜持着,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才道:“广进行一向对我们很好,妾身十分感激,如果这次素心斋能给广进行做点事情,则是再好不过的了。”双方商议好材料、工期的细节,吴家两人便告退了。门口彭掌柜还备了几匹绸缎、薰香好茶若干,交给了吴问景,这边刘二早已备好马车,一路倒也无事。
一晃到了掌灯时分,吴家小院里一片欢腾景象。“奶奶真是太厉害了,连广进行都来求着我们。”快言快语的自然是心无城府的翠儿。这边陈妈也摸着彭掌柜送来的绸缎说:“这是最好的越州丝绸呢,全家老幼都可以做新衣了。”施骊兴奋在屋里走来走去,道:“给尚书小姐设计项链这件事情倒是给了我一个启发,素心斋以后可以拨出一大部分精力来做高级首饰定制的事情,这里面可获利甚多。”看来无论哪个时代的富人,都有消费奢侈品的巨大潜力,“瀚海之心”的成功也给了她信心,要说挣阔太太阔小姐的钱,舍我其谁?
吴问景自从身体好转之后,已经自觉承担了在关键时刻泼冷水的任务,只听他说:“眼下这个尚书小姐的首饰,你打算怎么做呢?”施骊听言,不慌不忙地说:“上次已经做了一些大概的样子,我从中选了一个,你们看看如何?”她拿出来的是一个款吊坠,众人皆道足够特别。吴问景还有点顾虑:“既是生辰,也要讨个口彩,这个物件有个什么说法没有。”施骊自然一一解释,众人更是放下心来。
这下又轮到施骊不放心了:“下个月初三,时间也不够宽裕。我明天就可以拿出设计的样子,只是有个问题还没有解决。尚书小姐钟意“瀚海之心”,说明她欣赏粗旷的设计,只是现在要做的是广进行的正式贺礼,自然要粗犷中带着细腻。可是老银匠连同他后面找的几个工人的手艺实在让人不放心,“瀚海之心”已经是歪打正着了,这次我们的运气未必这么好。”吴问景听言,呵呵一笑,他喝了口茶,道:“你担心手艺问题倒是我最不担心的。先好好做设计吧,明天我们再说。”施骊听言,心中微微觉得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