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寻找能工巧匠

北市的月圆巷是一处不甚起眼的清幽巷子，虽然位于日金斗金的北市，但因为最闹市的几条街距离太远，所以这条巷子的人气一直也是不温不火。只有几家装修看上去十分考究的店面，在做着高档茶叶，古籍善本和高档礼服定制之类充满一股曲高和寡味道的生意。因为生意看上去人气不旺又长年不倒，且能在租金不菲、金流滚滚的北市维持这股恬淡高雅的味道，月圆巷也被说成是汇聚了城中所有的“野妾店”，说的无非是几个巨贾为了安慰不安于室的外室们，给她们玩闹式的开了家店。因不求利润，所以这些店铺大多做得极有特色，也极舍得花成本。比如说随便在古籍店坐坐翻看一下芳国书法大师的碑帖，小二都会奉出松枝居的点心并并州的新茶，不管买不买，下回再来，招呼的架势从来不变。这两样东西都不是普通人家常年吃得起的。

正如世界上所有被以讹传讹的事物一样，月圆巷的真相也并非如此。施骊随着叠韵和云小姐逛了几次，便发现了这里其实是专门为豪门大户之类消费得起的人服务的精品商店的汇聚地。叠韵就经常叫其中一家服装店的裁缝去她家做礼服，每季送给这家店的制衣费恐怕已经是吴家日常一年的开销了。跟素心斋这类靠走量和全速运转来赚钱的店家不同，月圆巷的店家往往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

“这简直和一线牵定位如出一辙。而且月圆巷，又充满花好月圆的意味，美好又喜庆。这个园子的设计和保养都好，我简直太喜欢这里了。”这天施骊催着吴问景，一起去月圆巷看房子。麒麟社的千两黄金前几日便运来了，装在一个酱菜坛子里，由几个沉默的黑衣人在黄昏时候送到清瓦台，使者送了黄金便走，当真是一句废话也无。施骊欣赏麒麟社这种专业的合作态度，对于自己的决定不由也多了几分信心。

一等黄金到手，她便叫了吴问景出门找铺面。这个待出售的园子叫“寄园”，房产经纪是个黑瘦的中年人。他一听施骊这么说，忙不迭地接着话茬：“可不是嘛，您看看这个花园，里面的湖水可是活水呢，听说跟太学里景墨池的水都是一个支系。这个宅院的设计是芳国的风信子大师，所以是与众不同呢。据说景国他的设计只有这个园子，还有就是王宫里的太岳阁了。”他看了身边的这一对璧人一眼，小心地说道：“不过，夫人可能会嫌弃周围有一些不太正派的店家，不过您放心好了，我们的大门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开的，一点都不受影响。这个园子还是很适合像你们这样的新婚夫妇的。”施骊嘿嘿一笑，吴问景倒是涨红了脸，咳嗽一声：“我看这些店家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我们都是很老派的人，图的无非是这里的房产便宜，你还是再降一点吧。巷口的另一家经纪向我们推荐了隔壁巷子另一处园子，人家光是报的价格都比你少了快一成呢。”

结果以便宜的价格一举拿下。有了心仪的店铺，吴问景便问：“是否要择好日子开张了？这样也好确认修葺、重装的工期啊，看贤儿设计的大样子，我找了建造坊的师傅来做图，看上去要改的地方还不少呢，尤其是湖心的八角亭，贤儿是要做成圆形的亭子，这个改动最大了。”“你先把重装做起来吧，开张倒是不急的。我还没请好人呢。”按照施骊的想法，一定要找最顶级的人材，才能最好的事情，开最高的价格，挣最多的钱。吴问景可以管理全场，廉价童工维贤可以做美工设计，翠儿和陈妈做活动人员管理也很得力，不过有一些专业的方面还是需要请专业的人材才可以的。一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经验固然可以用一些新奇的想法博得一时之彩，而要实现这些想法非要依赖今世的能工巧匠不可，况且今世人的技艺和态度比起大工业化下同质化的粗糙制造来讲真的不知道要精巧了多少倍。

按照她的想法，一线牵应该除了婚庆本身的那一摊之外，还要连同酒席、乐舞节目一并拿下，这样的利润空间才能牢牢地掌握在一家手里，那些忍受不得一丝麻烦的贵客也可以享受“一站式”的服务。吴问景听了，连连赞道：“好一个一站式的服务，不过这些顶级的人材要到哪里找呢？”

这也是最困扰施骊的问题啊，算来算去，虽然接连操办了两场婚礼，不过严格算来现在最得力的专业人才也只得了梳头娘子季思思一个。她原先只知道季思思手巧人甜，却没想到她还有一段凄苦的身世。她本是景国南方造船人家的女儿，因为爹爹病逝，被狠心的哥哥买到了青楼。因为年纪小，到了便做一些为红牌姑娘们倒马桶的杂活，一直做到十四岁，老鸨见她脸上的胎记越发明显了，身材又平板，并没有让她接客。这虽然是她的幸运，可是天天与马桶打交道的日子，何时能看到出路呢？好在她心灵手巧，从小就喜欢帮姐妹们梳头，又暗里偷学了妓院里梳头妈子们的手艺，自己琢磨发展下来，凭着心思灵巧、肯花力气钻研，竟然也有了一手绝活。她梳的发髻十分别致，刚开始是帮着饭店烧火丫头、酒馆洗碗丫头之类的街坊店铺的丫头们梳，后来便有这些店家的主母们邀她梳头，约莫也能给几个小钱或者送一些吃食之类的。总算也能在妓院那点少得可怜的月钱之外有了一小笔可以自己支配的收入。

珠儿也是偶尔从别家店铺的丫鬟那里知道了季思思的绝技，引荐给了施骊。那季思思也是一个心眼活络的姑娘，一看施骊的气派，便明白了这是难得的机会，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便有了在游船会上一鸣惊人的那个歪髻，施骊给取了一个“百鸟朝凤”的漂亮名字，竟也在景国的贵族小姐间流行开来，风靡一时。施骊识得思思的绝技，又很怜惜她的遭遇，便帮她赎了身，让她专门做了梳头的技师。思思果然不负施骊的期望，在苏家和杨家的婚宴上都大显身手，无论是前花魁娘子还是豪门闺秀都很喜欢她梳的发式，说是漂亮气派又与众不同，巧手梳头娘子的名头也传了出去。季思思绝对将是一线牵的一大卖点之一。

“如果我还能有发现思思的运气就好了，从妓院里挖掘出一代梳头大师，这样的好运气真不是天天都有的。”施骊一边想着，一边痛苦地挠了挠头。“等等……妓院……有了！”她马上叫到：“珠儿，给我拿个帖子，我们要去苏学士府拜访绯烟，不，拜访莲生夫人。”吴问景见她一脸兴奋，便问：“难道莲生夫人竟是身怀绝技之人？”施骊一边催着珠儿选衣服，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莲生夫人虽然并没有身怀绝技，但她却比身怀绝技之人更能帮上我们的忙。我问你，你去过妓院没有？”

“自然是没有。难不成你去过？”“我看你可以偶尔有空去参观一下。我是说真的。妓院虽然是寻花问柳的场所，听上去是不入流的，但要经营好一座妓院，尤其是像花明楼这样在公卿名士中间都颇具声名的景国第一妓院，这可是一门大学问啊。别的且不说，单说它的装修装饰，器物设置，食物供应，都得是一流甚至超一流水准才行，否则怎么能吸引这些见多识广的人频频流连。并不是单单凭色相的。我曾听人说起，在遥远的海外，有一个宋国，宋国有一个大才子柳永，就很喜欢眠花宿柳，几乎不归家。别人问起原因，他都说妓院的环境舒适，食物可口，堪称真正的温柔富贵乡，情愿在里面厮混到老呢。可见妓院里面也有一线牵需要的人呢。”

吴问景听这头头是道的一番说辞，也不禁点头称是，他又道：“难道你准备去花明楼挖人不成？我听人说花明楼的老鸨琼华夫人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而且此人根系极深，后面撑腰的又不知是朝中的哪路神仙。”施骊莞尔：“树敌的事情还是等到我们强大以后再做吧。我想找的，是被花明楼之类的妓院错过的鬼才，所以才要去找找莲生夫人，看看能不能捡捡便宜吧。”

虽说是想去捡便宜，施骊打算下重本。好在有广进行的后援，朱老板听闻“金麒麟引荐”，恨不得连压库底的宝贝都献了出来，施骊在那个包罗万象、光怪陆离的仓库里调了大半天，才挑到一支玉国产的上等寒山白玉做的手镯，请朱老板找个淡淡青色的盒子包了，再配一盒烟波国特产的碧梨膏，这才叫了马车到苏府上去。

苏府的花厅里，莲生一袭素淡的锦袍，正在闲闲地翻一本书。一声通传之后，施骊进来了。莲生见这位美人儿也是一身淡雅的衣服，头上用一个硕大的玫瑰金色簪子绾了一个简单的髻，透出一股清爽的劲儿，其他首饰一点也无，心里又多了几分喜欢。“骊姬不愧是上都闻名的妙人儿啊，自家做着数一数二的首饰生意，果然是最明白首饰的真谛，是珠宝衬人，而不是人来配珠宝。”前花魁掩面一笑，嘴角间不经意还是流露出几分风情。

“让姐姐取笑了。”施骊对莲生也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据说这个美人在全盛时期，裙下之臣无数，其中不乏公卿显贵，她却选择了人又老家底又薄的苏学士。旁人都唏嘘她鬼迷心窍，白白错过了攀高枝的良机，施骊却激赏她的理智决定。行走江湖，阅人无数，想必作为花魁绯烟的她，已经经历过情源孽海的种种精彩与无奈，在决定上岸的那一刻，明智如她，选择的必然不会是钟鸣鼎食，而是一茶一饭，一个真正的归宿，于是她变成了莲生，远离了豪门的喧哗，也远离了是非，拥有了云淡风清、衣食无忧的平安和喜乐。这里面体现出来的聪颖和达观，即使是对生活在千百年之后的现代社会的女子们而言，也不是人人都具备的功力。

智慧的女子惺惺相惜，施骊与莲生，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交锋，都能明白彼此的想法与诚意，而且在心底里彼此欣赏。所以当施骊提出想让莲生帮忙寻找一些能工巧匠的时候，她也一口应承，当即就开始在脑海里搜索起来。

施骊见她认真了，心中一喜，便进一步提示到：“姐姐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当日帮你承办婚礼的时候，是姐姐自己描的妆容，姐姐当时还说，如果某位行家在，应该比你自己描得出色得多。上次杨家的婚礼，是杨家的丫鬟帮小姐描的，那个小姐当时并不满意呢，扭扭捏捏了半天不想上轿子。如果能请到姐姐说的那个行家，那真是三生有幸了。”莲生闻言，道：“要说这个行家，还真是奇人一个，不说相貌姣好的女子，就是丑八怪，她也能描得面目清秀。最妙的是知道她这手绝技的人不多，把她挖过来不会惊动不该惊动的人。不过，要请到这位行家，还有一个最大的障碍。”施骊听了她的详述，心中一凛，这的确是一个难以跨越的障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