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北环寺遇险
听从吴问景的安排，施骊在寄园里安安静静地过了好一阵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女生活。不知不觉已经是初冬时节了。上都城的冬天，据说仍旧是温暖而湿润的。这个时节的天空常常一碧如洗，辽阔深远，只是不再有翅膀飞过。施骊在园子里的日子其实并不枯燥，封十五郎会把自制的时令化妆品送给她尝试。吴问景也会拿着素心斋的生意跟她商量，如今素心斋又扩大了店面和后场，芳国和玉国的销售路径也进一步加强了，俨然是跻身景国前三位的大首饰行了。
素心斋赚的钱越来越多，这天吴问景便来和她商量如何处置。“如果送进众生钱庄，稳妥倒是稳妥，就是没办法增值，骊姬觉得该如何是好？”施骊从吴问景的嘴里听到“增值”这个词，心中微微诧异，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如何投资”这个有趣的命题吸引住了，暂时不去理会这些。她想了一阵子，吐出两个字：“买地！”这回轮到吴问景有点吃惊了。
“买地？骊姬是作何打算？”吴问景这么问是有理由的。与芳国的幅员辽阔相比，景国只是一个小国家，它的北边四州以农业为主，出产稻米和桑麻，南边五州则以加工和贸易、海运为主。景国的立国就重视贸易，随着贸易的兴盛，也带动了手工业的发展，不光是景国北方，芳国和玉国的初级材料也源源不断地运往南方各州，在这里进行加工之后，身价倍增，再通过发达的海上贸易买到海外诸国，给景国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虽然芳国有诸多艺术大师，玉国出产名贵的材料，但是商业化加工的技巧却掌握在景国人，严格说是掌握在南方几大大工场主手中。财富所积之处，必是金钱流向之所，所以要论钱生钱的营生，一般人家都会选择造小型的工场，或者借钱给船户或贸易行的办法。而无论是工场，还是贸易行或者船运行，这里面都聚集了景国公卿贵族们数不清的财富，又或者说，很多达官贵人本身就是大工场或者船行、商行的大东家。
在这样的背景下，买地绝对是不同于常人的选择。对于景国生意圈的这些背景情况施骊是知道一二的，她看见吴问景吃惊的样子，觉得怪好玩的，就随口说：“也没什么特别打算，我就挺想做地主婆的。”吴问景于是更一头雾水。
维珍、唯贤两个小朋友也被他带来串门子了，正扯着施骊要到假山和八角亭上和她玩讲故事和做游戏。施骊只说了一句“万物生长皆离不开土地，买地最踏实的投资了”便被他们拽走了。吴问景听言若有所思，马上出门去找穆少游商议去了。虽然公子潜抛弃骊姬的消息通过上都府的孙兆麟传得沸沸扬扬，穆少游却并没有疏远吴问景的意思，两人经常去松枝居喝酒，谈些文章的风雅事之余，还顺带聊些经济事务，又有苏学士的人情在里面，反而更加投契了。他家又在北方并州拥有规模极大的农庄，买地的事情不找他商量，还能找谁呢？
两个小朋友那天玩得无比尽兴，干脆就住在寄园不走了。又过了几天，越发显得风平浪静，连辛缀都现身出来告诉他们明贵妃那边已经处理妥当了，吴问景才放心让施骊出门去。这下施骊就更乐得可以带着两个孩子，并珠儿等人在外面四处游荡散心。
自从发掘了设计天才唯贤之后，施骊就一心盼望着从维珍身上看出点神童的蛛丝马迹。虽然这两个孩子跟吴家没有半点血缘，但他们好歹也是一母所生，没有理由天才的基因都被唯贤独占，在维珍身上就一点不留啊。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施骊在维珍身上的耐心也一点一点消逝了，这个孩子除了能吃能睡，吃得别谁都精之外，再没有半点与众不同的地方。即便如此，施骊还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两个孩子，喜欢他们的天真和粘人，也喜欢他们的恶作剧和小心计。尤其随着吴家的发达，两个孩子也一改过去面黄肌瘦的潦倒模样，越发变得粉雕玉啄，机灵懂事，真是最佳的玩伴了。
这天吴家这几个闲游之人起了个大早，预备好好地吃顿早饭。这是施骊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出门，虽然她并不是一个不往外跑就浑身不舒服的人，但是能自由自在的在阳光下呼吸新鲜空气，看看野外的景色，这里面的快乐只有像她这样经历过人祸的人才会从心底里珍视。小厮很快把丰盛的早饭摆上了桌，施骊对众人说：“早餐是一天之中最重要的一餐，一定要好好吃。”珠儿等几个丫鬟深知主母擅长保养，一边点头一边忙不迭地往嘴里猛塞。施骊和吴问景都没有什么等级观念，吴家已经是富户了，寄园里的主仆们之间却很随便，只要赶上了就同桌吃饭，并没有像别的富户那样规矩多多。
维珍只浅浅尝了几筷子，就撂下碗在一边玩了。吴问景关切地问她怎么了，小丫头嘴巴一撇，说：“很难吃啊，你们怎么吃得下啊。”施骊作势吓她：“都是陈妈给惯的吧，一会儿出去了，饿了也不给你买吃的，看你还嘴刁！”维珍知道她其实最心疼他们，扮了个鬼脸就跑开了。珠儿笑道：“她才不会把自己饿着呢，她最懂得哪家饭铺摊档的东西好吃了，要不我们这次出门就听维珍的吧，她指点的店家肯定错不了。”施骊心里也跃跃欲试，脸上却严肃得很，冲吴问景嚷道：“小孩子不能太娇惯了，否则怎么成才。”吴问景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找了个空当迅速出门去也。
吴家诸人也很快备齐了马车，出门游玩去了。按照家里年纪最长的人陈妈的指点，施骊决定先到城北的仙道寺庙求个平安，再到东市的广进行看看新奇的玩意儿。马车驶出了月圆巷，很快就融入了繁华的街市中。街上有小贩叫卖，有店铺拉客吆喝，有情侣偕行，有悍妇追打幼儿，街市升平，一切安好，市井生活的热闹和繁杂都让施骊的心中觉得暖暖的，她从心里赞叹，上都真是个好地方！
出了北市又行了一阵，穿过城北门，就来到了郊区的地界。上都的郊区都是各个公卿富豪们的田庄，水稻早已收割，田里显得有点寂寥，除了官道上不时见到大型的货运车队来来往往，还有不少像他们这样的马车一路往北而行。珠儿掀开车帘看了一阵说：“这些都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家眷，都赶着去北环寺进香呢。”
听陈妈和珠儿介绍，景国宗教很杂，最为王室看中、影响力也最大的是仙道，而上都北郊的北环寺正是仙道在景国最大的道场，早在景国立国之初就存在了近百年了，是一座比景国历史还悠久的名刹。同景国的很多事物一样，仙道也是发源于芳国的教派。至于仙道有什么教义，供奉哪路神仙，她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了。施骊倒也觉得对普通小民来说这也是无妨的，有颗虔诚心，相信这个神仙可以帮到自己就可以了，至于神仙出生如何，身家多少，不知道也罢了，自有关心这一切的鸿儒方家去研究。所以陈妈提出经历血光之灾的她去庙里祈福烧香，她也欣然领了她的好意。抬头三尺有神明，否则如何解释她的离奇遭遇呢。
不多久就到了北环寺。同景国的其他建筑一样，北环寺也是极为华丽精巧的。从旁边的几辆马车上面下来几个穿金戴银的贵妇人，带了十几个丫鬟，早有几个身着灰色道袍的修士一字排开在旁恭候。施骊认出是户部尚书李方正的夫人，也就是琦洛的母亲，远远地冲她行礼问候，那妇人略微回了一礼，一旁的修士见人到了，便一齐簇拥上去，恭敬地将这群贵妇迎进了正门。施骊见这个李夫人对她的态度居然还算有礼，心里有点暗喜，看来情况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啊。她抬了脚也想跟着往中间的庙门进去，一个灰色的身影迅速冲到她的面前，粗声粗气地嚷道：“这个门是个贵宾进出的，旁人要走一旁小门。”施骊不满他凶巴巴的态度，抬头回击道：“小女子不知道规矩，情有可原，这里是神圣清净之地，你身为修士也不知道规矩吗？为何大声叫嚷？”那个身影听到一番无懈可击的抢白，心里恼怒，正准备推搡来人，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绝色的美女，立刻僵住了。面对美色，他的脑子马上转得飞快，道：“原来是一位神仙一样的妹妹来了，神仙比贵宾可金贵多了，你快请进吧。”
施骊一看，是一个高大健硕的修士，正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淫邪地笑着，他嘴边有一颗黑痣，模样不能说长得不好，就是浑身透出股轻浮的劲儿，眼睛里都能流出桃花来，正色迷迷得盯着她丰满的胸脯。她可不想领他的这个人情，正在为难，幸亏精灵的珠儿看出了端倪，忙在一旁唤道：“夫人，孩子们都从这边门进去了，咱们也走这边吧。”施骊才忙不迭地跑开了，还想着，这刚到名刹就遇见个登徒子修士，这算哪门子名刹啊。
进得寺来，殿堂宏伟，林木森然，倒也颇有几分名刹的风采，施骊心中暗暗安定了一些，看来这座古刹还是有些讲究的。孩子们要现在寺里转一圈，施骊就先陪着他们四处走走，一路见到不少修士，都是像先前那位那样的高大的壮年男士，各个看上去精壮有力，而且都是面目齐整之徒，如果一不留神还以为是到了某个镖局。施骊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觉得说给别人听又有点大不敬，只得偷笑了两声。就在她浮想联翩，并在心里坏笑的时候，训练有素的珠儿早已经发现了苗头不对，悄悄让小厮领两个孩子回到马车里等着，才靠近她说：“骊姬，快看周围，情况不妙啊，我已经让孩子们先回去了，我们也速速拜了神就走吧。”
这时他们已经行至寺庙的后殿了。施骊这才像从梦里醒来一样，往四周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之间她们过处，这些修士无不扭着头死死地盯着她看，目光活像要把她的衣服剥光了。有些人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见她注意到了，便扭头装做看树叶，更多的人正盯着她的胸脯和腰肢，一些大胆狂徒甚至涎着脸跟在她们后面，咽着口水，眼睛里闪着精光。施骊眼前一黑，简直要昏死过去，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快逃”，珠儿听言，便拉着她往前奔。施骊只觉得幽深的树木在她的面前闪过，两人一阵狂奔，跑到一个偏僻的侧殿门口，忽然听见几声男女的浪笑传来，紧接着是另一个女子呻吟喘息的声音，门口两个丫鬟守着门，分明就是李夫人的随从。施骊见状，几乎要发出一声怪叫，珠儿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天啊，这是什么寺庙啊，明明就是个淫窝，她只觉得每棵树后面都藏着一个色情狂，正等着把她吃掉。
好不容易逃进大殿，见那些跟随的修士已经不见了，施骊才定了定心，准备烧了香便走，忽然看见刚进门时撞见的那个男子正满脸狞笑地看着她。旁边一个童子走到施骊身边说：“夫人是初次来北环寺吧，鄙寺的资深修士青山君将亲自为夫人主持初入仪式。”原来这个登徒子居然是个头目，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其他的修士都如狼似虎的，可惜了这个清秀的小童子，不知道成为修士之后是不是也会成了那般混人。
“什么是初入仪式？”珠儿抢先问道。青山君笑道：“就是初次拜仙道庙的仪式啊，仙道崇尚师傅徒弟一对一指导修行，这位夫人现在在小人的指导下进行了初入仪式，以后她的拜祭和修行活动就由在下全权负责了”“要做什么仪式？”珠儿紧接着问道。青山君的笑意更浓了，“就是半跪蒲团，平身鞠六六三十六个深躬即可。”他看向施骊，还禁不止舔了舔嘴唇，道：“我会包你满意的。”
施骊的脸涨得通红，她穿着景国女子常穿的抹胸式长裙，批了一件五彩锦缎夹袄子，如果做这样的鞠躬，胸前风光正好被站前神坛前面的青山君一览无余，看个通透。这哪里是拜神，明明是吃豆腐。珠儿也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险诈，她的脸也红了，是被气的，她挺身而出，道：“我家夫人染有病痛，行动不便，就由小女子代劳了。”青山君在她胸前扫了一下，道：“不行，必须本人行礼不可。”他不等施骊开口，又步步紧逼道：“不行初入仪式就出庙门，会给本寺带来灾祸的，本寺的修士都不会允许，他们会迁怒夫人的。”他急不可耐地朝着美人儿走了过去。施骊喝道：“光天化日，神佛在上，你想干什么？”青山君笑道：“不行初入礼，神佛不保佑你的。”说话这个看上去脏兮兮的淫邪修士就要走到施骊面前，她已经闻见了他嘴里喷出的一阵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