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话：黄雀捕螳螂

自接手龙家事务起，北院原本属于龙辞宗的书房就归龙初瑶所有了，负责书房打扫的六七人被缩减得只剩两人，一同被请出去的还有那些她不屑于一看的伪道学典籍和华而不实的摆设。少了这些，书房里清爽了不少，省下的预算正好可以修缮一下偏院某些漏雨的屋顶，这么一来偏院的人也就没话可说。

盆栽取代了大件的花瓶，鱼缸占据了根雕原本的位置，沉闷的书房比起过去多了生气，临天舒摸着下巴边看边点头，没想到自己过去每天来背书的地方也能看上去那么舒服。

“你可以不走来走去吗？”龙初瑶正对着一叠各地送来的文书发愁，眼前总有个东西挡光觉得烦不胜烦，镇纸当作惊堂木一拍，“有闲功夫不如帮我想想从哪里调钱去解决崇州那边烟叶欠收的问题。”

“这种事你自己决定不就好了，你说了算嘛。”临天舒正用笔杆逗着金鱼，心不在焉地回答。

“我倒是很想自己决定，可是大舅当初到底对这个家做了些什么，实际报上来的收成居然能比三舅母预计的少了一半，来年就算是同样规模生产大米和海盐都未必够用，更别说拨钱去解决烟农的损失问题。”这一封信已经让她愁了三天，别人上任，多少都有自己本来的势力，迅速有一番作为就能扬名立威，可她什么都没有，接手过来的偌大一个家族居然还千疮百孔亟待修缮，真是倒霉透了。

听她这么说临天舒也不敢再玩，凑过来将崇州负责人的信抽走，细细看了几遍，偏头：“当初选择在崇州种植烟叶就是考虑到那边霜期短不会造成太大影响，这是怎么了，偏偏这年闹欠收。”

“你问我我问谁去。”龙初瑶支着头叹气。

临天舒看了看她，忽然压低了嗓门：“不过这也是个好机会不是吗？”

好机会？龙初瑶奇怪地望着他：“什么机会？”“你忘了套狼第二步，不就是得玩空城计？你正好有理由把大家都调开，让她以为有机可趁，是时机除掉你了，然后只要一露马脚还愁收拾不了她？”临天舒将笔****墨，在白纸上画了几道向不同方向而去的线。

稍微一想，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龙初瑶指着那些线的正中，问：“那么敌人进城来了，你找谁来关门捉贼？”

“你好好想想啊，她完全没想到要防备的人是谁呢？”临天舒故意不明说，笔尖在纸面上指指点点。

只要是这个龙家的人，她肯定都详细打探过，除了不习武的三夫人，还真想不出谁会在她的防备之外……等一下，龙家的人她心存防备，龙家以外的人不就……“但是你确定她可靠？”龙初瑶想到了暂时还没离开句阳的颖阳公主，有她一句话，要侯北澄调人过来也不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她毕竟是太家的人，又和自己没有交情，怎么会肯放下身段帮自己的忙？

临天舒狡猾地一笑：“你放心吧，我既然敢布局，就有必胜的把握，就算他靠不住，我还另外安排了第二只黄雀，到时候只怕她会被啄得粉身碎骨。”

二人自以为心照不宣，却没想到对方和自己完全没有想到一块儿去，还为接下来要继续合作愉快而击掌。“今晚之前我去见见公主，把真实的情况向她说明一下，先要取得她的理解，”龙初瑶已经开始构想要怎样对颖阳公主解释，“如果能得到她的帮助，第二只黄雀也许就不用现身了。”

“嗯，确实如此。”

正巧这时颖阳公主的贴身宫女春桃过来传龙初瑶到驿馆去，龙初瑶赶紧回房更换妆容，临走不忘嘱咐：“记得通知大家晚饭都到飞燕厅来。”“知道了，我不会忘了的。”

书房里只剩临天舒一个人后，他掩上门窗，退到最角落的窄窗边，轻轻敲了敲窗棂。窗外立刻就有人回应：“属下在。”这扇窗户外便是围墙，唯有月台窄窄的一道，平日里谁也不会过问那样的角落，更不知道那里会藏着人。

“主上有回音了吗？”

“主上请您不必担心，他自有安排。”

临天舒眉头一皱，抿了抿唇，点头，口中却道：“我离开后切记不可离开此处，如若有人要对她不利，只管杀了就是。”

“是，属下明白。”

“就这些，自己小心。”

窗外没了动静，临天舒松了口气，又大步走出书房：“鸣弦，带我去客厢见闻大人。”

而驿馆那边，龙初瑶穿着一身令她很是不习惯的华丽衣裙踏进了颖阳公主的房间，欠身行礼：“龙初瑶向公主问安。”

“免礼，龙大小姐请坐吧。”颖阳公主正在桌边看书，闻声转过来冲她笑了笑，摆手示意她坐下说话。龙初瑶依言刚坐下，她便首先开口了：“龙大小姐知道本宫找你来有何事吗？”

龙初瑶想了想，还是老实地摇了摇头：“初瑶不知。”

颖阳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姑姑，太氏王朝的长公主，身份尊贵，并听闻其机智谋略不逊于兄长——也就是退位的太上皇重光帝，在她面前还是尽量谦虚恭谨，以免开罪了将来后悔莫急。这位代传帝命的长公主四十有余，却丝毫不见衰老，还如三十岁般容颜亮丽，但浑身散发的雍容气质却不是年轻如龙初瑶这般的女子能有的，只见她微微一笑，手随意地做了个动作，语气更带有不容置喙的威严：“陶公子该是含冤下狱的吧？”

“……”龙初瑶大吃一惊，不知道她是怎么得知这一真相的，虽说今天确实要向她坦白，可被她直接点破，还是免不了惊讶。

“怎么不回答本宫的话？”

照实说吧。龙初瑶低下了头：“不瞒公主，清宜哥哥确是含冤下狱，初瑶今天正准备将实情告诉公主，即使公主不差人上门，初瑶也会前来拜见。”

“哦？”颖阳公主将书合于膝头，嘴角含着一丝笑意，“那你说说看。”

果然一开始就低眉顺眼是做对了啊，龙初瑶暗自庆幸，起身再行礼：“是。”然后才抬起头，道：“公主既然猜出清宜哥哥含冤下狱，想必也知道他自己是心甘情愿的。”

颖阳公主稍一偏头：“本宫到狱中见过了他。”

“这其实是闻大人与我们一同布下的局，为的是揪出龙家多年的隐患，也就是杀害大舅的真凶。虽说事前并未告诉清宜哥哥，但他在临渊堂上明白了我们的用心，认了罪，使得真凶松懈下来，为我们的下一步计划做准备，”龙初瑶说到这儿，觉得是时候请她帮助，于是话锋一转，“其实初瑶此行还有一事要求公主。”

“是想要本宫留在句阳直到你捉住真凶为止，是吧？”颖阳公主反问，笑容更深了些。

“……公主果然不负盛名，初瑶心中所想无一逃得出公主的眼睛。”既然她都知道，也省了自己开口，龙初瑶爽快地承认。

颖阳公主端过桌上茶杯喝了些水，眼却不离开她：“你不用说这些恭维话，之所以是由本宫代表太家过来，并非偶然，这一切均在某人的意料之中。”

“某人的意料之中？”龙初瑶诧异，什么人能调遣长公主，“初瑶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这个。你只要明白，本宫是为了助你才来到了句阳，所以你需要什么，就直说吧。”

如此干脆的态度让龙初瑶反而拿不准她的立场，她当真是来助自己？

看她一脸惶恐和不解，颖阳公主忽然笑了，眼中意外地有些慈爱之色：“本宫与茯苓当年也算有些交情，所以无需防我——你也防不了我。”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是不放心也只能说下去，只希望她是真的和娘有交情，可千万不要是交恶啊。龙初瑶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双眼：“是这样，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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