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出逃太子(下)
正瞧着,他动了一下,继而微微皱眉,随后便睁开了眼。
他环伺四周看了一圈之后,把视线又重新放到了我的身上,“萧易?”
“你认识我?!”
“你不就是契丹族的世子王爷萧易。那年你爷爷官封夷里堇来我朝觐见,宴会上咱们见过。”
呵,原来还是个聪明人。那一年的宴会上,我只对两样东西有印象。一样是汉人皇帝穿的华丽丽的龙袍,一样是宴会上一种叫鱼脍的美味食物。想来惭愧啊。
我对他说:“你的毒我已经帮你解了。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我取出布袋递与他。他一看到布袋便有些激动,打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取出玉佩在手中摩挲。
他眼目含泪的问道:“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我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他仿佛早就料到如此,闭上眼睛,一行清泪夺眶而出。
正在这时,特里末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不好了,有官兵。”
我心想不好,跳下床,对众人说:“撤!”
走至门口,我突然停下脚步,看向还坐靠在床上的他,心里很快便有了一个认知,然后脱口而出,“这些人是来抓你的?”
我心下疑惑,还没待他开口,我又发现了蹊跷之处,“你什么时候改叫沐子益了?我的太子殿下。”
“不好了,王爷。”一向沉着冷静的特敏此时也莽莽撞撞的进来,“王爷,这院子四周都让官兵围住,咱们出不去了。”
“唉……”特满急得在屋里直打转。他转了一会儿便站定,抽出佩刀对大家说:“特敏、特里末,你俩保护王爷,伺机逃走。其他人跟我走,随老夫杀出一条血路。”
契丹将士最有血性,大家纷纷举刀,想要跟随大将军突出重围。
“将军,且慢。”一直坐在榻上的沐子益开了口,“大家不必惊慌,且随我来。”
他说罢下了地,刚刚初愈的他,步态还不稳,有些踉跄的来至柜子前,不知按动了什么机关,柜子挪开,现出了一条密道。
客栈内。
我、特满、特里末和特敏,我们四人在静静地喝着酒。坐在一边的沐子益在默默地吃着菜。
这气氛太压抑了,我想要说点什么缓和缓和,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帝王家,寡恩义。近皇位,必血腥。我看看他,想了想自己,叹了口气。
他噗嗤一下,却笑了出来,“萧兄,是不是有许多话想问我?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避讳,但说无妨。”
我摇了摇头,虽然好奇,但是别人家的事,我没兴趣去管。
沐子益置若罔闻,从怀中摸出布袋,又从里面取出那枚玉佩在手中摩挲,与我们娓娓道来。
皇后是个嫉妒心极强,权力欲望极盛的女人。为人霸道强势,对于太子有极强的控制欲。从小到大,太子对于他的皇后母亲都只有怕没有爱。
极度缺乏母爱的太子,把他的乳母当成了最亲的人。去年春,乳母病重。弥留之际,太子前去看望。当年设计陷害丽妃的事,乳母也曾参与一二,深知事情的愿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临死之前,乳母把他的身世真相告诉了他。
太子在得知了身世真相后,并不相信。可当他在花园中看到散步的丽妃时,那犹如复刻一般的脸,与其说丽妃与他相像,不如说他就是丽妃的翻版。
不知所措的太子想要把此事告诉父皇,没想到却被皇后发现。皇后不但阻止其向皇帝揭发,还给他灌下了寿仙散。
中毒后的太子被皇后牢牢控制于股掌之中,成为她的傀儡。眼看着自己的生母丽妃慑于皇后的权势,虽知自己的孩子被其夺取,却不敢流露任何不满情绪。比起自身的安全,她更怕给儿子带去灾难,而他自己在中毒之后,更是无招架之力,只能言听计从。
一日,他忍无可忍从宫内逃了出来,不料毒发,危及生命。为了救他,跟随多年的老太监冒死潜回宫中去偷取解药。
说到这,沐子益不禁泪流满面。“我当时已经抱着求死的心,这两枚元宝也是我赐予他,让他不要管我,拿着钱选一处僻静地方定居养老。谁知他却以身犯险,最后……哎,都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啊。”
“如此说来,那些要抓你的人不是皇帝派来的?”
“是皇后。”
“皇后!她竟有如此能耐?”
“近日里,父皇身体有恙。皇后假借辅佐太子协理朝政之名,早已垂帘摄政。”
“既然这样,皇后必不会轻饶与你,这京中不是久留之地啊。”
“萧兄所言极是,可是我母亲现在还在宫中。”
他说着又拿起了那枚玉佩在手中把玩,“我母子缘分极薄,原来不知事,现在知道了,我万不可留母亲在宫中受苦,我想带她走。”
“走?你母亲可是在宫中,这谈何容易啊?”
“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手中握有两万精兵,驻扎在城外不远处,当初父皇给我这两万人,为的是以备不时之需,保我平安。其实用不到这两万精兵也可将我母亲救出。我自有妙计……”他俯下身子,悄声道来。
寅时刚过,屋外传来的钟声将我惊醒。这是丧音!
我正要问,特敏已经慌张着进来报,“丽妃薨了。”
我被吓出一身冷汗,坐在榻上出神,“真是最毒妇人心啊,没想到皇后下手如此之快,晚了一步,哎……”
想到这,赶忙穿上衣服去看望住在隔壁的太子。
这时,他已经得知消息,正处于极度的悲痛之中。
人在悲伤至极的时候,反而哭不出来。只见他木然呆坐在桌前,任凭我们如何规劝也无动于衷。不多时,他似乎胸中不适,紧捂着胸口,随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大家慌忙上前来,七手八脚的替他收拾。
突然,他站起身来,像疯了一般朝门外奔去。大家赶忙去追,在大门口把他拦了下来。
他像蛮牛一般挣扎着,虽是身体单薄的一位弱公子,却把我们所有人都弹开了。我也被他推倒在地,倒地之后我有些怒了,站起身来一拳过去打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拳过去,他便清醒了很多,这才想起来哭,那哭声痛彻心扉,在场的人无不跟随掉泪。
皇帝念及旧情,给予丽妃厚葬。尘归尘,土归土。我陪着他站在山坡上眺望着送葬的队伍,他似乎已经走出阴霾,一脸平静地看着远处他母亲的陵墓。
突然他开口问我,“萧兄,你们为什么要到汴梁来?”
“有人要杀我。”我直言不讳。
他看了我一眼,“汴梁不是个好地方。”
我点了点头,“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回宫之后别对你父皇说我来过。”
“回宫?”他苦笑了一下,“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太子殿下,要去哪里?”
“沐子益,叫我沐子益。以后这世上便没有益太子,只有沐子益。”
我皱眉,问道,“你为什么要改姓沐?”
“我的母亲本姓沐。”
“姓沐?你母亲可是西州人士。”
“正是。”他握紧了手中的玉佩,转过身来郑重地对我说:“萧兄,我想去西州,我要送她回去。”
“西州?那就是往西……”我一下子有了个主意,开口问到,“沐兄,不知我们可否与你一同前往?”
夕阳西下,一队人马迎着夕阳,徐步前行。这一队人马与前些日子里进城的那些人无异,只是多了位灵秀俊美的白衣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