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他乡遇故人(上)

我们一行人溯江而上,穿过平原,越过高山,跋山涉水来到了西州,这个西部的边陲之地。

从小生长在汴梁城内的沐子益,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空旷荒凉的荒漠。

我们契丹北部的大荒原虽然也广阔,但与眼前的大漠比起来,这里才是真正的旷远和荒芜。

我看了看脚下的黄沙,从我的脚下一直蔓延到天地交界处,一眼望去尽是黄色。黄沙千里,人烟罕至,草木枯黄。

在这荒凉的大漠中,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通往西州。而我们一行人此时正行走在这条道路上。

这条路的形成并不是没有渊源。在这个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偶尔看到的零星绿色便是这缘由所在。这些胡杨林和怪柳灌木密集连接着,形成了沙漠中的“绿色走廊”。

大漠沙如雪。马是骑不了的,我们一时也找不到骆驼,所以只能徒步。时至中午,无边的沙漠和暴晒的阳光,让大家喝光了所有的水,体力也开始下降。

正走着,我忽然闻到一股水气的味道,停住脚步,回头问道:“前面好像有水?”

特里末道:“我去看看。”

说罢,便朝前面跑了过去。待我们众人走近,果然看见一处绿洲。只见绿洲内生机盎然,流水潺潺。

我兴奋地跪下来,用双手捧一捧泉水喝了起来,真甜啊!

在沙漠中遇到绿洲,大家都很高兴,更有人脱了衣服跳下水中游起泳来。

大家正开心的闹着,不知从哪里蹿出二三十人,上来便要抢我们的行李。慌得我的这些家将顾不上穿衣服,便与他们打了起来。他们个个狠戾,使得也是杀招,不一会儿便偷袭成功,抢走了我们全部的行李,还杀了我绝大部分的家将,余下的一二人也身受重伤。

他们来的快,去的也快,好像只是为了求财。

特满担心地过来瞧我,我并没有受伤。沐子益和特敏也没有事,只是特里末的肘臂受了点皮外伤,并不打紧。

我看了看身边的残兵败将,问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我的这些精壮家将随我一路走来,对于那些心狠手辣、武功高强的刺客,都能斗得过,抵得住。即便是面对训练有素的官府追兵,也让他们不得近身。怎么今日遇到几名草寇就走了麦城?这个损失太惨重了。

我正在痛心疾首,特满过来劝道:“王爷,此时不是灰心丧气的时候,我怕那些人再回来,此地不宜久待,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现如今行李都没了,家将们也都没了多数,这千山万水,咱们怎生走得?”我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

这时,沐子益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对我说道:“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咱们今天遇到的这些人看似落魄卑贱,但看他们的武功路数,不像是普通贼寇。此事有些蹊跷,咱们还是听从大将军早些离开这里。”

他这话说的在理,我也只好收敛了情绪,面对现实。

大家把牺牲的家将就地掩埋后,余下的几个人又重新上路,继续前进。

一位男子负手而立,站在山洞之中。这是一位三十余岁的青年男子。在他的脸上,人们看到了与他年龄极为不符的成熟与沧桑。

“听说前面有人过来。”

闻言,莫该紧张起来,眼珠子来回转着,硬着头皮答道:“属下不知。”

“不知?那我问你,这些箱子和包裹是怎么回事?还有厨房里的那些茶和酒又是哪里来的?”

年轻男子越说越生气,一抬手拍下桌子,拍得桌子几欲劈裂。

“说,你们是不是又去抢劫路人,做那强盗一般的事?”

莫该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属下知罪,属下知罪。我也是不得已,弟兄们已经两天没吃饭了,我们既没有粮食,也没有银两,再这么下去,大家会饿死在这荒远之地啊。”

他说完便大哭起来,身后的弟兄们也随着他哭了起来。

他这话让那位男子也有些动容,他咬了咬牙,低声开口,“那你们也不能做这打家劫舍的勾当啊。这茫茫大漠,你让这些被你们抢了行李的人怎么活呢?”

他走到那些木箱和包裹前,随手拿起一个包裹打开。他本是个无意的动作,想看一看被莫该他们打劫的都是些什么人,没想到当他看到包裹中的内容时,却愣在了当下。

只见包裹内是一件紫黑色的貂裘,貂裘常见,可这紫黑色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穿。再看这件貂裘的样式,也与中原不一样,这是标准的契丹式样。

那男子像是发现多大秘密似的,异常惊讶。随后把这些包裹和木箱一一打开,挨样查看。莫该他们也都好奇的围了上来。

当大家从打开的木箱中,看到那张紫檀弓时,那男子强压着激动地声调对莫该说:“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我仰面躺在这黄沙之中,如磨盘大的太阳,仿佛就在我面前炙烤着。被抢光所有行李的我们,甚至都没有任何器物来携带水。走出绿洲之后不久,大家就由于缺水而虚脱。

我虚弱地躺在那里,迷蒙间就要睡去。

“当……当……当……”驼铃声在耳边响起。

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开始出现了幻听。

可是这样的死也太过窘迫和窝囊。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快意杀伐,战死沙场,也不要如此不明不白地就去了,我真为自己不值。

我疲倦地闭上眼睛,脑中的电影开始放映,一幕又一幕,皆是我的难忘。

洞中,石床上,还有些虚弱的我扶着床沿坐在上面。跪在床前的这些人就是抢劫我们的那些人。现在正跟我求饶的这个人,他说他叫莫该。

“这事都是我的错,是我擅作主张去抢的你们,跟我们少将可无关啊。”

“哈哈哈,少将?你们这些贼寇杀我家将,取我钱财,还有脸自称为将,真是可笑。”

“大人有所不知。我家主人本就是羽陵部的少将。我们也曾是他帐下的兵。今日所为也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做了这些见不得人的事。”

“羽陵部?你说的可是契丹八部之中的羽陵部?”

“正是。”

“你家主人叫什么?”

“羽陵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