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美人劫(五)

待我进入释鲁伯父私帐的时候,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

“伯父,可曾抓住那贼人?”

“哎……”释鲁摇头。“一听到声音,大家便赶来,但还是让他给跑了。”

“那玉如意可叫那贼人盗了去?”

“你且放心,玉如意安然无恙。”

“哦,如此甚好。”

我吁了一口气,还好,也不全是坏消息。

又接着问道:“那可曾看清样貌?”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头。

“人没抓住,也没看清模样,这可如何是好?”我口中默念,低头踱着步。

释鲁伯父抬手拦住了我,“大家也莫要着急,如今玉如意尚在,不会对我部有何影响。只是由此可见,部中已存奸细,我们得尽快把此人找出。”

大家一呼百应,赫然而怒,义愤填膺。

释鲁高抬右臂,以手示停,帐内一下子安静下来。那些臣将虽不言语,但仍旧怒目切齿。

“特满将军。”

“臣在。”

“我命你加派人手守卫在榆岭外,密切注意往来人马。”

“遵命。”

“我想那人不会走出太远,也许还在这榆岭之中……”

我眉头轻皱,“伯父,可知那人是谁?”

释鲁伯父未答,只是摇了摇头。

大家都未在私帐中多待,不一会儿便散了。待众人走后,释鲁伸出一直攒拳藏于袖中的左手,手掌朝上缓慢摊开,只见掌中有一块指甲般大小的黑色布料。

这布料便是那贼人身上的。当时,释鲁闻声赶到,在帐外与那贼人狭路相逢,狭路相逢勇者胜,释鲁伸出虎掌,便要上前擒住那人,但那人却好似有先知一般,轻巧躲过,并不与他恋战。纵使释鲁掌风犀利,摄人筋骨,也只抓住其一片衣角。

释鲁举起那如花瓣般大小的衣料,在眼前仔细瞧看,这是再普通不过的黑布衣料,随手可得,毫无线索。

无奈今日又是初二,弯月如峨眉,月光暗淡,他并没有看清那人的长相,就连身形也看不真着。

释鲁坐了下来,把那块小布料放在拇指和食指之见揉捻。不知为什么,他虽然没有看清那人的身形样貌,这手中的衣料也是再常见不过,但是这一切却都让他感觉像是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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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滑哥回去之后,便一直称病,躲在自己帐中。到现在,已经过了十日,这十日对于滑哥来说,可谓度日如年,整日惶恐,夜夜不能安寐。眼瞧着,过了这些时日,部中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便以为太平无事,心中侥幸,于是得意忘形。

连日来躲在帐中,滑哥早已憋闷的不行,如今见风声已过,他便耐不住寂寞去寻那花姑。

这十日,对于释鲁来说日子也不好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中的怀疑越积越多,似真似假,模棱两可,虽不大确定,但都困扰其心。

这日他郁闷至极,于是想起了那位新娶的小妾花姑,好久未曾去她那里,遂想去她那里坐坐,便独自往她的庐帐走去……

滑哥赤裸着上身靠坐在榻上,手里把玩着玉谍,花姑亦不着寸缕伴在其侧,两人静默不语,却也默契相拥。

释鲁一翻帘,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帐中。

“老……老爷!”侍婢迎了上来,惊讶却又胆怯地唤道。

释鲁并未理会她,在帐中四处瞧看,转了个身,大声问到:“三夫人呢?为何不在帐中?”

“这……这……奴婢不知……”

“不知?!”

释鲁闻言,勃然大怒,一挥手把桌上的八宝瓶扫落在地。

“这个时候不在帐中,会去哪里?还不快说!”

侍婢伏于地上,瑟瑟发抖,张口结舌,不能成语,只是用手颤抖着指向帐后的一座小帐。

双目对上四目,时间仿佛静止,随后炸开。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父亲……我……”

“她是你的庶母。你们居然……居然……混账!”

释鲁扬手,一记耳光把滑哥打翻在地。

滑哥狼狈地爬了起来,扯过榻上的衣物,慌乱地穿了起来,没想到却将一件东西不慎抖落出来,滚到释鲁的脚旁,释鲁低头看去,正是那枚丢失的玉谍。

近日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团终于解开。如他所料,又出乎意料。哀其不争,怒发冲冠。

“你这个逆子!”释鲁怒吼,“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是紧张,是害怕,亦或是悔恨,已经分不清了。滑哥周身抖如筛糠,难以自抑。

“我释鲁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养了你这样的不孝之子!居然做出如此鸡鸣狗盗之事,那日偷盗玉如意的人也是你,对不对?孽障!你让我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你这个逆子你不配做我释鲁的儿子……”

“够了!”滑哥突然起身,双目猩红,声嘶力竭地朝着释鲁喊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行,都是我不对!行了吧!在你眼里,我这个儿子什么都不是,我甚至都不如你的那个侄子。我问问你,我到底比萧易差在哪里?从小到大,他有一点进步,你便大加赞赏,而我的进步,你却视而不见。你帮他晋升了夷里堇,又把可汗的玉谍赐给了他,而我竟然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没有资格接近。”

“我不要,我再也不要如此窝囊的活着!”滑哥泪流满面,发狂般地喊着:“我喜欢花姑,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就深深地喜欢上了她,她的温柔,是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我跟她在一起才真的感到快乐。我为什么不能跟她在一起?你能娶她,我也能,我迟早会娶到她。”

其实在契丹族内,这话也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父亲死后,子娶庶母反而是很盛行的,但同着当事人这样说,却有些诅咒的意味。

“你……”释鲁胸内的怒火中烧,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显然被气得不轻。

“还有这玉谍,他萧易有的,我早晚也会有;我得不到的,我就毁了它!”

滑哥说着便从腰间抽出佩刀,举刀便要劈向那玉谍。

“不要!”释鲁上前,欲要夺刀,拉扯之际。突然银光一闪,一阵剧痛袭来,再看时,那刀已直直插在释鲁的腹间。

滑哥被吓坐在地上,两脚乱蹬着后退,口中如魔怔般默到:“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释鲁双目圆瞪,口中鲜血慢慢地流出,人也渐渐软了下来,最终躺倒在地。

黑色的眸,映着漆黑的夜,睁眼如盲,凝滞的时空,借着点点星光,不停歇地奔行,让呼吸都变得艰难了。

滑哥头也不回地向前奔跑着,不知跑了多久,不知跑了多远,甚至不知将要跑向哪里。父亲的鲜血还沾在身上,余温不存,却仿佛如岩浆般炙热,灼烧着他的四肢百骸。

“啊!……”滑哥仰天长吼一声,便加快了脚步,朝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