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承位于越

跑,朝前跑,一直朝前跑。

大脑一片空白的滑哥机械地朝前跑着,直到精疲力竭,直到日出东方。他终于停了下来,踉跄着跪倒在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土地。

心中想到:我刚刚做了什么?父亲他不会有事吧?

一想到:那插入腹中的刀,喷溅而出的鲜血。滑哥懊丧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捶着自己的头,心间就像被人以箭穿心,连呼吸都带着痛。

“我该怎么办?我要去哪里?”

一时间,滑哥觉得天地之大,竟无自己立锥之地。

另一边。

接到消息的众人,火速赶往释鲁的大帐。

待我赶到之时,释鲁伯父早已人去茶凉,与世长辞了。

释鲁伯父的突然逝去,令大家都难以接受,奶奶由于悲伤过度,昏了过去。释鲁伯父的两位夫人也因为始料未及,嚎啕大哭,一时间不能冷静下来。

只得由我来主持料理释鲁伯父的后事……

停灵数日,今日便是释鲁伯父入殓的日子,人们依旧寻不着滑哥的踪影。

花姑已被我杀死。对于那个女人,有人说她是这父子俩的劫,我却不赞同,与其说她是劫,不如说那劫就是他们自己。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一路南行,走了大约三日,才到了大山门,这里便是释鲁陵寝的所在地。

棺椁打开,我族内亲属上前见他最后一面。只见释鲁伯父以黄金为面具,铜丝络其手足,安详躺于棺内。

众亲友一见,不禁悲从中来,大多仰面痛哭。我不忍其难过,挥手命人合上了棺椁。

时辰到,众亲友手执祭器进到墓内,行抛盏礼。

所谓抛盏,就是毀器。就是把墓内外的随葬品毁坏、打碎,使它们不完整。

抛盏是一种祭司亡灵的形式。也反映了契丹人对于生命与死亡的观念。

抛盏礼成,大家走出墓内,我抬头环伺四周,始终不见滑哥的身影,他终究还是没有来。

此刻,滑哥一席素白袍衣,孤独地立在远处的山崖边,目送着渐渐消失地送葬队伍,风吹着他的袍衣猎猎作响。胳膊垂在两侧,双手紧攒,手背上爆出条条青筋。

丧号声响起,惊起群群飞鸦,而那一声几近不可闻的“父亲……”也湮没在这阵阵鸦鸣声中。

夕阳西下,滑哥背影萧索,苍凉而落寞,轻合双眼,一行清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扑通”一声,滑哥跪了下来,朝着父亲陵寝的方向,伏地连磕了三个头,而后转身仍带有一丝留恋,抬步下了山。

走了不多时,男子的话语声从林间传来,滑哥赶忙躲避在大石之后。

倾耳过去,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他又把身子往前倾了倾,以便听得真着。

但闻一道男声响起:“大人真是聪明绝顶,论计谋在下可是望尘莫及。”

另一道略显沙哑的苍老之声,应道:“哈哈哈,释鲁他贵为于越,战功赫赫,不料英雄难过美人关,最后还是败在了女人身上,真是可惜啊哈哈哈……”

“听说那花姑被萧易给斩了。”

滑哥闻言浑身一震,想到花姑心中又是一悲。

“杀就杀吧,还省得咱们动手了。”

“不过那花姑如此漂亮,就这么死了,还真是可惜。”

“不可惜,如今释鲁死了,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也不枉我花了大价钱把她从西域买来,又放在渤海国悉心调教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完成了她的使命。”

滑哥不禁对这说话的二人身份感到好奇,刚想探身看一看,就听那边又说道:“可是那花姑再美丽动人,要是没有微臣的引荐,她也不会得到释鲁的赏识,所以还请大人您不要忘了曾经答应微臣的事。”

“知道,知道。你自不必担心,等我当上于越,自会提拔你当将军。”

“如此,就多谢狭诋大人了。”

“狭诋!”

滑哥骇然,他如何也没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狭诋。被蒙在鼓里的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切竟然是一场阴谋。

站在大石前的两人,也听到了这一声惊呼。

“谁?谁在那里?”

滑哥跳出,站在大石之上,用手直指狭诋,义愤填膺。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父亲!”

狭诋闻言,眯起双眼,如刀条般的脸上褶皱横生,下巴一挺,奸笑出声,“我的好侄子,我怎么记得杀死你父亲的人是你呢?”

“你……”滑哥语塞,圆瞪双目,怒视对方。

那武官也随着一起笑到,“现在族内已发布通缉,你还是快些逃命吧。”

说完,两人皆哈哈大笑起来。

“我……我……我跟你们拼了……”

滑哥跳下大石,双手一左一右,拉住他们二人。此时他们正处在半山的小路上,稍微往旁侧移动移动,便是那断壁山崖。

一心求死的滑哥,不待他们二人挣扎,拥着他们一起跳下了那万劫不复的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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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夷里堇,我们仍然未有任何发现。”

已经三日了,距离滑哥、狭诋他们坠崖已经有三日了。

三日来,羽陵翌带着人一直在崖底寻找,却只找到了狭诋和那位武官的尸首,对于滑哥竟连一片布料都未寻见。

沐子益展眉问道:“难道滑哥没有死?”

羽陵翌摇头,“这么高的山崖,除非他会飞,不然必死无疑。”

我点头,“这里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况且这山中常有野兽出没,只怕不死也会被野兽叼去,果入腹中。”

这滑哥虽然做了些可恨之事,但是毕竟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也不想他死后尸骨无存,落了个如此凄凉的下场。

正想着,特满将军进到帐中,身后还跟着许久未见的特里末。

特里末还是小孩子心性,一进帐便围着沐子益,让他讲故事听。

我问到:“特里末,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怎么没见到你?”

特里末烦躁地挥挥手,“别提了,我爹给我请了个练武的师傅,可凶了,这些日子一直压着我在校场练武,稍一偷懒就拳打脚踢,你们看我这里都是伤。”

特里末说着便解开衣襟,让我们瞧看他的伤。

羽陵翌忍俊不禁,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你先把衣服穿好,当心着凉。特满将军今日前来,想必是有要事。”

看着特里末耍宝,而无可奈何的特满,这才想起来他前来的目的。

他走到我面前,恭恭谨谨地站好,双拳一捧,拜上一拜,随后郑重开口:“你也知于越释鲁去世之后,狭诋也莫名离世,这于越一职便出了空缺,你官居夷里堇,以你的能力,足以胜任此职。可汗命我传你觐见,即刻就任,承位于越!”

“恭喜于越萧易!”众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