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官人吕璟
郴州城西,和屠户帮的此次相会算不得太愉快,残阙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外出未归,其他人虽然答应了吕璟散布消息的请求,但终究在大事上做不得主。
随后吕璟又前去拜访了陈衍,如今酒坊已经扑买出去,他也算是彻底清闲下来,只需要管顾着酒税款的收取就行。
吕璟的到来自然受到了热烈欢迎,酒足饭饱之后,吕璟也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陈衍如今拥有直接向宫内奏事的权力,虽然内容上被严格限制为酒精事务,但这其中却大有文章可作。
不过为了说服陈衍将自己准备的书信奏上,吕璟也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最后甚至隐晦点出了二人如今利益息息相关的现状,这才让他勉强答应了下来。
离开陈衍府邸,时间已经接近下午,吕璟在两个保甲的随从下大致逛了逛街市,给琴筝买了些胭脂水粉,就向家中回返。
等看到愈泉门街坊的时候,已经接近酉时末尾了。
保甲们停好了车架,自去将大门敲响,吕璟这时候却忽然发现了不对。
自家宅子大门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六棱形的短桩,分别立在大门的两侧,短桩上还雕刻了精细的花纹图案,看起来像是新安上去的。
恰巧此时雷正打开了大门,一时好奇之下吕璟就开口多问了句。
雷正顿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两个保甲这时候也注意到大门上的变化,目中却只有惊讶。
“你们都知道?”吕璟总觉的这两个六棱形的东西自己在哪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官人,琴筝姑娘已经在府里等候您多时了,这些事情您一问她便知。”雷正躬了躬身子,神色表现的要比往日更加恭敬。
吕璟不明所以,眼神朝那两个保甲示意了番,迈步走入自家宅子。
家里好像也变了样子,似乎新打扫过,院子里还不知从哪里移植了两株水松,绿油油的看起来富有生气。
“官人,请跟我来。”吕璟刚走了没两步,就发现李氏低着身子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很壮实的中年女使,样子都很一般。
挥手示意那两个保甲先自行前去休息,吕璟迈步随着李氏一直走到了第二进院子的正堂。
琴筝果然正在这里等着他,只是今日她化了精致妆容,扎发垂肩,身着绫缣锦绣华衣,一声官人轻吟出来,美艳不可方物。
李氏等婢女自觉退去,场中就只剩下有些呆愣的吕璟一人,被琴筝拉着进入到院子的正堂。
正中央的书案上,一封明黄色的圣旨被供在架子上,两侧还有香火点燃,烟气袅袅。
“官人,你如今在那邢州可还有亲戚故旧?奴想着咱们总要把自家祠堂迁过来,也好日夜供奉。”琴筝拉着吕璟在那明黄色圣旨下拜了一拜,开口说道。
“此事不急,过顿时间自会有家中亲人寻来,倒是这圣旨......”
琴筝微微一笑,双手将那圣旨取下展开,一边递给吕璟,一边狡黠的笑了笑说道:“官人,你不会怪奴自作主张找人整修了家里吧,你如今毕竟地位不同了。”
吕璟轻敲了下她脑袋,这才将视线落在那圣旨之上,十目一行的快速看完,也终于明白了为何今日府上会如此不同。
“老爷不幸早丧,大家虽然都尊称大郎为公子少爷,实则听在阿筝心里,总是不如人家衙内那般威风,好在如今,官人自己挣来了官身,老爷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会觉得宽慰吧。”琴筝柔柔的说道。
吕璟嗯了一声,从八品的承直郎,哲宗赵煦这回出手可谓大方,单从品阶来论,甚至已经超过了吕璟那个印象不深的老爹。
至于大门上那六棱形的短桩,吕璟此时也想起了究竟为何物。
阀阅,又叫门簪,在后世只是大门上普通的装饰物,很多老宅子上都有。
但在这个时代,就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比如如今吕府门前的两个门簪,就象征了吕璟的普通官员身份,若是四个,那就是高官府邸才能使用。
门当户对这个词,最早的来源,就是指双方宅子上门簪的数目一致,也就是身份对等。
“官人,秦学士把大家都叫到了后院,就等着你来庆祝一番呢。”琴筝上前帮吕璟整了整衣角,低声说道。
“好,也让花想容姑娘还有杨李氏等人一起来吧,家里正好热闹一些。”
琴筝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下来,这种事情,只要自家官人不计较,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吕府后宅,在李氏的领导下,新招来的女使们将刚刚制作的精致菜肴纷纷端上桌子,吕璟私下藏匿的最后两瓶苏酒也被取了出来,甘冽的香味弥漫四方。
琴筝和花想容等女子列坐在另一侧,吕璟则和秦观等人聚在一处,吃吃喝喝的同时聊些最近的事情,气氛很是融洽。
酒至半酣,在陈师锡的撺掇下,秦观笑着起身题词一首,米芾借着酒兴在纸张上一挥而就,记录下这个美好的夜晚。
宴饮结束之时,夜色已深,吕璟喝了一斤多自己酿制的蒸馏酒,走路竟然都有些摇晃起来。
琴筝安排人先送秦观等人前去休息,又让女使们开始收拾残局,吕璟这时却坐在了院落中央的椅子上,望着月色发呆。
“大郎,可是得了官身,欢喜的醉了?”身后传来苏过的调笑,难得的没有板着一张臭脸。
“叔党啊,你还是要多笑笑,多笑笑好看。”吕璟笑了几声,随后继续说道:
“叔党啊,你信不信,我此时一点都不开心,承直郎虽然只是个寄禄官,但既然有了这一步,我迟早都要踏入官场,到那时,也许我就不是自己了。”
苏过笑了一声,回应道:“外人都说你吕大郎能言擅断,却不知你还有如此复杂心绪,越思越苦,我父亲和秦学士他们也不会强迫你的。”
吕璟嗯了一声,没有再开口,新旧两党,各有各的优缺点,其实真说不上谁好谁坏,只是理念不同罢了。
但在如今党争剧烈的背景下,即使他不想,也必然要和新党对上,这也是一种悲哀吧。
苏过没有再提此事,主动岔开话题聊了几句,忽然又提起了哲宗之前私下罚了梁师成一年薪俸的事情。
“大郎,秦学士他们怕你对官家有怨言,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我和你说说,其实官家也不容易。”
苏过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如今西北边境不安,官家又一意推行新法,若是此时内廷再生事端,万一惹恼了向太后,难保不会影响整个大局,而且......”
“我懂得......”吕璟抬手阻止了苏过继续说下去,只是笑着欣赏天空的月色。
对哲宗没有严处梁师成的做法,吕璟心里虽然不爽,但也并非完全不能理解。
梁师成深受向太后宠爱,而向太后又是对哲宗继位具有定鼎之功的守旧人物,一言一行在如今的大宋朝都会造成深远影响,哲宗的做法已经算很英明了。
事实上,若是要给古代帝王排一个能力值的进步榜单,九岁就荣登大宝的哲宗赵煦,绝对是名列前茅的人物。
在其稍显短暂的亲政岁月里,从他每一个微小决定的下达,都能看到这个大宋帝王各方面能力的飞速提升。
若是再给他一些时间,这段两宋以来最热血的时代,想必会缔造出更多的辉煌。
“只是可惜,你命差了一点,终究只收复了一个青唐......”吕璟突然起身,低语了句,径自朝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