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纨绔子弟

“赵政！”

周训铁青的脸略微颤抖了一下，右手紧握着根雕花戒尺，手背上的青筋隐约可现，但依旧压住心中的怒气，喝道：“你可知错！”

跪在周训案前的那个黄袍少年不吭声，脸上写满了倦色，唯有那双目倒是有神地盯着周训手中的雕花戒尺。因为他知道，周老夫子从来没有用过戒尺打学生，毕竟来这读书的孩子非富即贵。他，周训，一个穷教书的，惹不起在座的所有人，包括跪着的他。当然，面子还是要给的，不然回家和娘亲没法解释了。跟往常一样，挨顿骂，惹大家哄堂一笑，回家抄一遍什么圣人言论，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思索间，赵政瘪了瘪嘴，低下头去。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在有些嘈杂的教室里骤然响起，顿时一片寂静。

手臂上传来的阵阵疼痛，使赵政愣住了。紧接着，赵政撺掇起来，左手捂着右臂上的肿胀，涨红着小脸，冲周训大喝道：“你怎能不按规矩来？”

“哼！规矩？”周训缓缓起身，左手抚着雕花戒尺，扫了一眼在座的那些纨绔子弟，说道，“在这书塾里，我就是规矩。”赵政震惊于周训一改先前和气老头的严师模样，连连后退了四五步，直到被第三排的书案顶住，才稳住身形。这时，众人缓过神来，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瞧他那副狼狈样，真的可笑。”

“周老夫子这手杀鸡儆猴，可算是挑对了鸡啊。”

“唉唉，别这么说，毕竟大家都是朋友嘛。”

“呵呵······”

“肃静！”周训皱眉，环顾四周，然后缓步走向赵政，戒尺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左手，呵斥道：“老夫先前是怎么教你的？做人要有礼！你看看你自己，冲撞师长，目中无人，便是无礼。慌慌张张，不顾衣着，便是无礼。小小年纪，沾花惹草，便是无礼。看老夫不好好教训你这个纨绔之徒！手！”最后一个音刚落，周训便一个大步跨到赵政跟前，高高扬起那根雕花戒尺，作势要打下去。

这要是挨到我的身上，那岂不是要躺好些日子，况且娘那边也不好解释。赵政心里琢磨一番，旋即弯腰低头，从周训高举的右臂下钻了过去，然后稳稳地停在案前，转过身来。周训举尺本只是打算吓唬一下这毛头小子，可赵政这么一躲，倒激起了周训的真火，连忙转身，气得有些口齿不清了：“好！好！好！老夫今日要是不打断你这纨绔之徒的手，今日，就不讲学了！”

本就在一旁看热闹的众多纨绔，听闻此言，不嫌事小闹得更起劲了。

“好耶！赵政，快躲！今天哥几个就全看你啦”

“小心别被老夫子打到了！待会咱带你去柳红园开开眼界！”

“哈哈哈哈！好！等我！”

赵政一听不用上课，眼前一亮，正打算跟往常一样，与众人插科打诨，却是瞧见周训那原本铁青的脸已经在听到学生言辞之后完全阴沉，雕花戒尺因为右手传来的力量而颤抖着。赵政慌了神，自打他进书塾以来，有一次见到周老夫子这般模样，便绕着教室，撒腿就跑。周迅握着戒尺，疾步跟上赵政。

赵政彻底慌了神，大喊道：“周老头！我不就是看到你进了天香阁吗！为何要这般刁难我！”话刚出口，赵政就后悔了，这不是火上浇油吗？要知道就算周训奈何不了大家，但在书塾里没人敢如此不给周训面子，哪怕是郡守之子！

“什么！天香阁！天呐，我父亲身为邯郸郡巡城中尉也未曾进得了天香阁半步！周夫子竟然······”

“切，一个巡城中尉算什么？我叔父可是代郡郡守，也只曾进去过一次呢！”

“嗨，你们知道什么。天香阁共有七阁，分别位于各国国都的繁华地带，七阁各自经营，看似互不干扰，却又有紧密的联系，这背后定有王室支持。如此场所当然只对高官贵族开放，寻常人怎能进得去？”一个锦袍小哥双手环在胸前，语气里满是对同窗无知的不屑。

“那周夫子他·····”

听着同窗的冷言冷语，赵政头一次没了纨绔模样，如同落水的孩童慌张地左顾右看，试图找到一个救命的稻草。可是周围一片东倒西歪，毫无从前亲密如友的样子。突然间，他看到了第一排挨着窗子的那抹青白，如仙子般，神秘美丽；如冰霜般，冷漠淡然，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此时她蹙着眉，似乎对这场闹剧很不满意，樱桃小嘴欲启未启。只是瞥了一眼如同泥狗落水般狼狈的——赵政如此想到——自己，眼眸中的回忆之色一闪而过，然后偏过头去望向窗外。

好吧，唯一能阻止周夫子的可能性没有了。赵政轻叹一声，低下头去，准备认罪受罚。

这时，斜下里伸出一这手推了赵政一把，赵政一个踉跄，大惊暗道：是谁要害我！抬头发现自己直接来到周训跟前。

“哼！”周训冷哼一声，似乎是对推人者小人行为表示蔑视，有似乎是觉得赵政之前的垂死挣扎很可笑，但不管怎么说，这罚还是要罚的。而且不单是为了今天的讲学，更为了自己心中的一道坎，这罚，必须够重，够狠！

在戒尺快速下落的那一瞬间，这种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那根雕花戒尺在下落，下落，下落。然后右臂感受到戒尺的挤压，一阵剧痛传遍全身，紧接着身体一阵晃荡，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但赵政咬住牙愣是让自己没哭出声来。戒尺再一次拔高，下落，挤压，剧痛，晃荡。这一下，赵政感觉耳边同窗的叽叽喳喳逐渐迷糊，只剩下一颗颗水珠滴落的声音，或是血，或是泪。戒尺又一次下落，挤压，剧痛，晃荡。

“好了！先生，还请开始今天的讲学吧！”空灵清脆的嗓音将赵政的魂勾了回来，轻轻的，柔柔的，抚平了一切，教室里也因此变得格外安静，连街上行人的高谈阔论都听得见。周夫子面上露出一丝复杂之色，只好稳住正欲下落的戒尺，捋了捋山羊胡，瞪了一眼赵政，转身向女孩微微颔首，回到教案前，与此同时，学生也是拿出经书，开始听课。

若无赵政杵在教室中间的呆样，旁人定会以为这是多么和谐的师生关系啊，师长授课，学生向学。

而此时，赵政神色颇为复杂地看着那女孩，左手捂着右臂，拖着身子回到自己的书案，默默地望着那抹青白，抿着双唇，久久不语。

······

“好。今天先讲到这里，大家切记，回去要好好温习。明日来，老夫检查。”周训若有若无地看了赵政一眼，离开了教室，“散学！”

“呼——周老头再讲下去，我就要受不了了。”

“可不是嘛，满嘴的之乎者也，哎，听得我头疼。”一个贼眉鼠眼的蓝衣少年伸了个懒腰，“对了，王腾大哥，不是说，要去柳红园的吗？”那眉目间的精光让人很是难受。

“嗯。”那个叫王腾的锦衣少年点点头，说着拦住了赵政，“赵政！走，说话的一起去柳红园听个小曲儿的。”

赵政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没什么心情去听曲，强装着笑意，向各位作揖，赔罪道：“实在对不住啊，王腾大哥。今天我有事就不去了，我改日再去吧。嘶--！”

“呵。改日？”王腾一阵冷笑，紧紧地抓住赵政的右臂，左手一挥，几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围了上来。王腾松开手，垂下眼睑，把玩着腰间悬挂的金丝白玉环，幽幽地说道：“既然赵大少爷不想去，那我们也不强求。你可以走，但是银子不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