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敲山震虎

真是个好天气。没有绵绵细雨，没有烈日当空，有的只是点云雾环绕山巅，日光沐浴湖水。邯郸城如同刚刚睡醒的狮子，对新的一天充满了好奇和向往，从一早打更声开始就有响动了。

大街上很是清静，只有几个早起的菜农拉着几车刚刚采摘下来的青菜运到城西一条小巷子里，将这一车的菜交给王公贵族们家的管事，换得一串钱币，便觉得这一早上的辛苦值得了，路上再给家中的婆娘孩子带点城里的稀罕物，小日子不要太美哦！

过些时辰，就有炊烟升起，各家开始做早饭了。待到吃罢早饭，邯郸城就彻底热闹起来。有那稚童，随着家人去书塾进学的苦着小脸听过家人叮嘱后兴冲冲地闯进书塾，自幼拜师学手艺的裹着汗巾在给师父家挑水劈柴，年纪小些的则是立在巷子口呼朋唤友心里打算着一天的游戏。有那妇人，在自家的院子里忙前忙后收拾家务，富贵些的领着三四个侍女在街上游逛散步，家中有商铺的则是一面帮忙张罗生意一面管着跑进跑出的小孩。还有那汉子，挑着扁担游走在大街小巷吆喝着自己卖的好货，有些大腹便便的仰着个鼻孔在街上踱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身上的金丝翠玉，有那身穿大红大黄喜庆之色的半大老头正步履矫健地迈进天香阁，那个被誉为“凡间天堂”的烧钱地儿。

若是卫庄在场的话，他一定会感慨道：“这个好色老道，又来找他那有钱姘头了。也不知道那大姐看上这老头哪一点，唉······”当然，老道不是唯一一个进天香阁的人，还有一些人甚至是大早上睡眼朦胧地从里边走出来，在旁人羡慕的眼光中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老道走进天香阁，没有跟往常客人一样径直走入大堂，而是趁人不注意拐进右手边的走廊，沿着楼梯走到了二楼，再是顺着走廊来到一个包间门口。老道很是熟络地解开了门上的机关，推门而入，那门自动关上。

而同样是都城，燕都蓟城就是另一番惨淡的光景了。天气依旧不错，虽然太阳不大，但是还是能感受到暖意的。只不过，没人这么想，不管是城内的人，亦或者是城外的人。一边是被人困在城中，另一边是长途跋涉围困别人，两边都不好受。

蓟城城外赵军军营

“廉颇将军，我们大军开拨在外已经有十个月了，且不说粮草问题，单单是士卒们就吃不消了。”一个白面净须的将军面露愁色，对着大营中为首的那道老而不屈的身影说道，“再这么拖下去，我军不但粮草不足，士气会更加低落啊。到时候，我们不就成了瓮中之鳖吗？”

廉颇眯缝着眼，思索着。那样子看起来就像再打盹的老者，只不过就是脸上的几道疤痕和狰狞的面孔很是吓人。半晌，廉颇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说道：“无妨。赵尹，三天前到的那批粮草还剩多少？”

一个精瘦模样的将领出列，他那倒三角眼挑了挑，突出的两颗门牙没拦住飞溅的唾沫，抱拳回答道：“回禀大帅，还可坚持二十天。”

廉颇眉头凝成一个川字，虎目一瞪，破口大骂道：“你个狗娘养的腌臜货！一批三十天的粮草去掉三天就只够二十天了！王八犊子竟敢欺瞒我？”说罢，一个健步进到赵尹身旁，飞起一脚将其踹倒在地，作势要欺身揍他。

没等众人拉住廉颇，赵尹双臂撑着仰起头来，面如白丝，急忙开口辩解道：“大帅冤枉啊！”

廉颇嗤笑一声，走到赵尹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赵尹，一字一顿地说道：“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在耍什么花招。说！”感受到廉颇语气里浓浓的威胁之意，赵尹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咽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气，像炒豆子般劈里啪啦地一口气说完：“三天前那批粮草确实是足够三十天的，但是近来士卒越来越多水土不服，还有之前的伤患很少有恢复的，大多是老样子，还有的伤口化脓，情况更加严重了。再加上战马的保养也是逐渐加大，所以粮草的消耗才逐渐加大。”

几个偏将纷纷帮腔答道：“是啊，将军。”

廉颇脸色缓和了许多，一把将赵尹拉了起来，拍着赵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夫先前错怪你了，老夫给你赔不是。你这次干得不错，给你记上一功。阿狗！”

“末将在！”一个彪壮的青年站了出来，眼中充满着狂热对着廉颇抱拳行礼道。

“给赵尹记上一个末等功。”

“末将遵命！”青年退回到自己的位置，脸色恢复了平静。

廉颇脸上带着一丝歉意，看了眼赵尹，然后环顾四周，朗声道：“希望各位能向他一样老老实实，不做假。也不要在这紧要关头搞什么幺蛾子，不然军法处置！散了吧。”随着廉颇大手一挥，将军们三三两两结伴出了大营，而有几个则留了下来。

“将军刚刚是何意？”阿狗有些不明白廉颇刚刚的做法，平白无故给人加上一个军功，哪怕是末等。

另一边一个国字脸的男子开口笑了。好家伙，不高的个头，身材很结实，尤其是那国字脸，添上那两笔浓厚的冲天眉，可谓是虎虎生威。没等阿狗恼羞成怒，便提前开口说道：“将军这么做自有他的深意，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听到这话，众人都放声笑了起来。

“铁蛋还是跟以前一样，这嘴就是将军的亲儿子也没这么甜啊！”

“哈哈！那可不是吗！人家可是读过一年书塾的教书匠啊！”

其中吃了亏的阿狗笑得最大声，那个叫铁蛋的男子也没生气，倒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赔笑两声。廉颇止住笑意，示意众人噤声，压低声音开口说道：“赵尹所说的天数跟我心中估摸的一样，只是我得到消息，赵尹近来和乐乘靠得太近了······”

阿狗冷哼一声，义愤填膺地说道：“将军，照我说，你就是心软，当初让那白眼狼进咱们军队里，现在还想争权！要我看，把他麻翻了，一斧子送他上去。”

“呸，你这没脑子的家伙！”阿狗身旁同样魁梧的男子打断阿狗的话，说道，“那样将军怎么向大王交代？说是大营里进了刺客，不杀带头的将军，也不放火杀人，就杀一个偏将？呵呵。”

“文涛说得在理。”铁蛋点头表示认可。

廉颇很是头疼这班家伙喜欢插嘴的毛病，好在有其他人的时候他们倒是很安静，不然他这个将军的连早就丢尽了。廉颇清咳两声，说道：“别猜了。我是担心这紧要关头，万一军队内部有了矛盾，那岂不是给人机会吗？你们难道忘了长平之战秦军的离间计吗？防不胜防啊！”

众人陷入了沉默，很显然长平之战是他们心中的痛苦，甚至是恐惧。

廉颇没有打扰脸上神色千变的几人，只是放慢脚步走出营帐，缓缓抬起头看着天空，轻声呢喃道：“希望我这招敲山震虎还能拖些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