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测试
不寂寞吗？
当听到莉兰妮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迈亚觉得自己心脏停跳了一瞬间，但她并不知道这一刻的停跳代表着什么，因为她暂时感受不到寂寞的滋味了。
阿黛尔无言靠在迈亚身边，她们坐在刚刚铺好的床铺上，床单是尤娜家里备用的，被子则是刚从床底的柜子里拿出来的。阿黛尔凑近被子之后打了几个喷嚏，她的感觉比起一般人类更为敏锐，这被子似乎因为放久了有一点奇怪的味道。
迈亚靠在窗边，看着这个小小村落的景色，这里就是忒休斯长大的地方。
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地方，迈亚在从亚利布勒来到文特帝国这一路上见过太多这样的村落了，村民们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只有眼前的现实，生活温饱的压力恰到好处，让他们不至于饿肚子又不至于因为失去了温饱方面的压力而注重精神上的追求从而产生更多难以解决的问题。
这样不算特殊的地方，养出了对于迈亚来说如此特殊的一个人，对此迈亚只有感激。
看着忒休斯回到了故乡后眼角眉梢都掩饰不住的高兴，迈亚第一反应当然是也为忒休斯高兴着，毕竟劝忒休斯不要为了什么留下遗憾的本来也就是她自己。
但看着这样的忒休斯，迈亚突然发现自己碰触不到未来了。
离别，终有一日会到来。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迈亚走在这段旅途中，忒休斯一日又一日的陪伴让她甚至忘记了最开始的担忧，忘记了她也曾在旅途之初想过如果忒休斯回到了故乡并选择留下该怎么办。
现在迈亚得到了忒休斯肯定的答案，她们只会在这里歇几天，然后就会出发去文特帝国的都城。
但是，再远的地方呢？
迈亚惊觉自己对忒休斯已经依赖过甚，已经没有在考虑没有忒休斯的未来，换做原先她一定早就做好了和任何人分别的准备，迎接一些终将淡漠的情谊，并承受相应的痛苦。
这很不正常，甚至已经不像迈亚自己了。
但也有一个状况会让迈亚从最开始就不去思考不依赖谁去过活的未来，那就是她从心底明白，这段未来根本不可能出现。
离别的准备，迈亚并没有留给自己，而是将这个任务交到了忒休斯手上。
啊啊，迈亚在阿黛尔已经看穿一切的眼神中低笑着抱住了自己的头，没有记忆和完整情感的当下，她却像是终于认清了什么一般喃喃自语道：“这样啊，只要在一切还绚烂的时候结束，我就不需要担忧这些了，多少有些自私了吧。”
阿黛尔将手覆盖在迈亚的腿上，一句话都没有说，眼神中的悲伤与忧愁浓郁到无论何人都无法忽视。
“抱歉，阿黛尔，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可以吗，我想出去走一走。”
“迈亚，我不认为我们分开是件好事，你最好还是带着我一起。”
“没关系，我不走太远。”迈亚搂过阿黛尔，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听起来迈亚的语气很温柔，但实际上根本没得商量。阿黛尔的肩膀垮了下来，只能期待迈亚会诚实地只在附近转悠，她们不能分离太远。
迈亚确实没走太远，这个村子统共就没有多大，她刚出门没几步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唯一能够证明她猜测的存在。
北国的夜晚并没有让她的金发黯淡，只是那双熟悉的天蓝色眼瞳中并没有迈亚熟悉的坚定光芒。好吧，总不能期待一个才刚到记事年纪的小孩有着和在战斗中千锤百炼的骑士一样的眼神，那样的话迈亚可要怀疑忒休斯上辈子死前的记忆是不是没落干净了。
这也是迈亚劝忒休斯回来的一个小小私心，她很想看看忒休斯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小忒休斯的表情略显呆板，因为这具身躯中不像是这个村中其他人一样盛着自己的灵魂，也不像张月白的身躯中装着张与对她的印象和与之融合的相似灵魂，
这世界上有不少身躯是像现在的小忒休斯一样只根据记忆和规定的流程行动的，平常迈亚不碰见也就算了，碰见之后就能察觉到不对劲。
迈亚在十步之外看着小忒休斯，心中升腾起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是不该属于十八岁的迈亚的记忆。
迈亚半蹲着朝那个小忒休斯招了招手，小孩像是接触不良的机器一样，沉默了半晌才走上前来。
“差太多了啊，”迈亚见到这个小忒休斯之后，心中的疑虑就彻底消散了，“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至少我认识的她不该是这样的。”
想见到小忒休斯背后的真正目的在这一刻达成了。
迈亚终于确定了，虚假的不是现在的自己，而是现在这个世界。
在血堡的时候，忒休斯的话语让迈亚冷静了下来，在自我逐渐回归之后，迈亚察觉到了另外的违和感，她很确定这世界中有什么不对劲，要么是自己，要么是外物。
当迈亚自以为在那个内核的假世界发生的过去是虚假的时，她下意识相信目前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就像曾经自己从没有怀疑过那个脱胎于自己记忆中的世界一样。但当走到记忆的边缘，城市以外的地方，谎言就难以遮掩了。
那部分谎言本来是阿黛尔等着完全吞没原本的世界重新构建的，将张与记忆中的世界复原需要的力气不小，在没有完全吞噬整个世界的情况下她只能维持张与生活的那座小小城市没有任何差错，最后忒休斯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
而现在迈亚靠小忒休斯的异常确定了，外面的这个世界也是假的。
小忒休斯的位置没人补足，没有足够相似的灵魂，甚至原本的灵魂就在迈亚旁边，而迈亚本身也对忒休斯的了解不够充足到可以支撑小忒休斯像常人一样不暴露破绽。
这么看来忒休斯可真是这世界的巨大bug。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迈亚心中的巨石总算是彻底落下了。
久违的，感到了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