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便也算计天
吉祥泉附近本是重兵把守，亦是没有百姓有胆量去偷皇家的水脉。可中元节后，城中井水陆续枯竭，百姓害怕恶鬼横行也不敢远走取水，偌大个长宁，要将人渴死了。
近日城中太平些，有人才壮起胆子出城取水，可去十归三，不知是逃了，还是亡了。
小道士在一对儿老两口家帮忙驱鬼，那鬼是个寻常角色，一半身子在墙里，一半在墙外，嘟嘟囔囔说着：“我就来分一杯羹，何苦要灭了我。”
他露出墙外的半张脸，爆凸起的眼眶中，悬垂着不甘心地瞪视。
小道士手起一张符咒，往他额头点去，“你来晚了些。”
符咒粘身，他周身带火，拼了命地往墙里爬，皮肉都黏在在灰白土墙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老两口见恶鬼散去，忙不迭地道谢，“若不是您好心帮忙，我们怕是要被吓死了……”
小道士清风长袖一端，微笑着说：“你们盖这房子时，是不是出过什么事？”
老两口闻言被触动了伤心事般道：“起这间土屋时，我们那小儿子病重身亡，我们不舍将他送去外面，便埋进了土墙之中。难不成……”他们惊慌地问着：“难不成那是我们小儿子？”
小道士安抚道：“莫慌，他不是你们的小儿子，他是来吃你们小儿子的。”
闻言，两位老人家更是悲痛，“我们到底是害了他。”
“弱肉强食，彼时你们若将他送去城郊乱葬，也不一定能保全他。”
老妇人哭着埋怨起老头来，“都是你不中用，我早说这地方不吉利，长宁寸土寸金，好地方都让人占去了，留给我们的都是这晦气地方！”
门外，轻飘飘走进一女子，杏眸酥面，一身青衣，不动声色地站在小道士身后，“这原是什么地方？”
小道士回身望向她，“青奴姑娘不知道这里？”
“依稀有些印象，以前曾是一处废墟，并没什么民房。”
“废墟之下埋着的是一个‘甘’字。”
“什么‘甘’？”
“师傅和我说，这里一大片曾是甘将军一家世代相传的府邸。只是没公主府那般幸运，迎来了新的主人，这一处被碎了，拼都拼不起来，四分五裂成如今的模样。”
老两口搀扶着进了屋子，青奴叫住了老妇人，“婆婆可愿借我灶房一用？”
老妇人见她是小道士的熟识，也没拒绝。
青奴乐颠颠地进了灶房，而小道士则跟在她身后，“姑娘好似心情不错。”
“你看，”青奴抬起自己的手道：“我新得了一条长命缕。”
小道士沉吟道：“如今又不是端午。”
“不是所有事情都要天时地利的，只要尽力，便能做。”而后将青菜叶子外加点碎肉扔进锅里，大力翻炒着，“你看，若是我想给你做一顿饭来吃，就算借来的地方，借来的食材，也一定要做的。”
小道士看着锅里那一团不明物，推辞道：“姑娘好意心领了，你要不自己吃罢。”
“客气什么，楚沧都吃了，我也不能亏了你这个朋友。”
“……”
见小道士没多言，青奴又道：“你现在是贵妃得子的大功臣，是国师举荐的红人，可我有一言，你吃了我的饭，便听我一句。”
“姑娘有事吩咐就是，不必非得吃这饭，我也尽力为之。”
“离开吧，不要再见国师。”青奴将菜盛放进盘中，递给他。
“为何？”小道士接过来，警惕地用筷子扒拉了两下。
“我不会害你，从前现在都不会。”青奴目光灼灼看着他。
小道士无奈地浅尝了一口，却不住地咳嗽呕吐了出来，“你现在就是在害我——”
素手上前帮他拍了拍背，“我就知道会这样……只有他吃得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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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奴走后，长卿对着这一盘子漆黑焦苦的饭菜发愣，身后里屋中，响起老两口凄厉的叫声，“道长救——”
还没说完，便安静了。
一团烂泥沾满老两口的血肉缓缓爬出，断了的那只手比之前长好了些，只不过比较缓慢。
长舌在空气中舞动，贴近长卿耳畔时，谄媚似地劝着：“师弟莫要伤心，有我还不够吗？”
“你这人一辈子都改不了这个毛病，从来都错认了情，他从未爱过你，我更不可能。”
阴阴见闻言也不恼，将地上的血肉捡起来吃了个干净，痴痴笑着：“你在就好，什么爱不爱的。”
“你劝我留下，她劝我离开，谁对我好，我不是不知道。”
阴阴见目光望向青奴离开的方向，恶狠狠地说：“我早晚撕了她！我要撕了她！”
“堂堂国师，竟和一女子较劲，不怕人笑话。”
阴阴见闻言不符合他外表地在地上欢快地转了个圈，“如今，我成了人皇，天也奈何不了我。”
“天上那些都很小气，指不定筹谋了什么劫难给你，你别高兴得太早。鬼算计不如人算计，人算计不如天算计。”
“我还能不知道？祖师爷死得那样惨，历历在目啊。”
“他老人家一心得道升天，却没想到自己观里成了鬼怪窝。”
“谁让他养大了祸国殃民的害呢——天算计我，我便也算计天。”
阴阴见软塌塌的身子将长卿当作梁柱，绕了几圈在上面，娇滴滴道：“师弟，那剑好生厉害，我这手好疼呐——”
长卿将随身木剑抽出，将缠绕在身上的烂泥打散，“滚！”
“真无情！”
阴阴见还是不恼，身形一点点隐去，最后只说了句：“上天给我派来的孽也快到了，有得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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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里了？”桃六好了些，已经开始熟练打扫起院子来，只是这一方院子狭小，倒是不费什么功夫。
青奴坐在石凳上回想着刚刚，“见了个故人。”
“长宁之中，你还有什么故人？”
“一个你也熟识之人，怕你动气，不便告诉你了。”
桃六是个耳聪目明的，纵然是鬼，也和往日一般精明，“不会是……你怎么敢的！”
将手上的扫帚一扔，桃六动气道：“就算曾相伴过苦日子，但他也是为了自己的不知什么祸心害了你，你为了什么还去见他！”
“他已然轮回，不一定记得的。且那长命缕伴我多年，护我于鸦鸣界魂魄不散，已然两清。”
“什么两清！那长命缕，是我教小伙计编的，他怀恩从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