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阿满的女儿

陆续清醒过来的楚家军将士,一个个也都急了起来,他们大多是被楚沧所救,从前每到夏日,他们顶着烈日操练时,嘴里不免都在骂楚沧——“咱们兄弟在这里受罪,那楚纨绔又去河里玩水去了!”

如今却还是靠着楚沧多年来“勤勉”戏水,得来的闭气功夫获救,因果如何评判。

“不对劲!阴兵也都不见了!”

大胡子是最先上来了,体力也最先恢复,脱了衣裳跳入水中,本以为水里浑浊看不清什么,却见鬼火拥挤在一处,那是水最深的地方。

他上来缓一口气,又下去,这次直奔那处。

阴兵们不知为何尽数被死死钉在水底动弹不得。

而楚沧不愿放弃用尽全力在拉他们,大胡子见状也去帮忙,可他们纹丝不动。

水底有什么东西咬住了阴兵。楚沧松开手,往下面看去,是几处很小的漩涡,其中一处漩涡之中还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手起剑落,楚沧用剑往那漩涡之中猛然刺去,对方运气极好,正好避开,一只眼从漩涡中往出看,和楚沧三目相对,双方都认出了彼此。

金泥不化骨刚想逃,就被楚沧用剑定在土中,无奈他只好现身,从土中钻了出来。

阴兵头领有一枚定鬼令牌,朝楚沧投掷过去,楚沧用令牌将不化骨定住,再将小山收回。以眼神警告他快将漩涡填补好。

鬼身子轻,所以被漩涡吸附住,而楚沧和大胡子赶忙出水面换气,后又潜下去观瞧。

只见不化骨将漩涡填补好,阴兵们这才脱身,回地府阴兵属复命去了。

楚沧将不化骨拉上来,生怕他又跑了。

葛桓见大家都安全,村民也都救了出来,这才放下心,让大家一同先回营地休息。

大胡子累地躺在地上,让两个弟兄拖着他走。而楚沧则在后面陪着金泥不化骨慢慢前行。一群筋疲力尽的将士,和一具不断滴落金泥的白骨架子,交融成了诡异的一幕。

怕吓坏了村民,楚沧叫住了葛桓,“我有点事要做,一会儿去找你们,你们先在营地休息,不要离开。”

不化骨无奈道:“都说了我是奉命行事,你抓了我也没用。”

“上次你跑得快,这次又兴风作浪,不抓你抓谁。”楚沧没好气地同他一起在石头上坐下。

不化骨道:“大兄弟这是要算账。”

楚沧刚刚没觉得,如今放松下来,头痛胸痛浑身都疼,“若是要算账,刚刚一剑灭了你不更好。”

不化骨撇撇嘴,“那是我动作灵巧,躲得妙。”

“我找到了阿满的女儿。”

金泥不化骨一副不屑的嘴脸像面具一般凝固住,先是双手揉搓着脸上不停往下流淌的金泥,“她在哪里!”

“一个时辰前,她差点因为溺水丧了命。”说罢,楚沧将从地府中顺出来的册子扔在了不化骨身前。

“她没去鸦鸣界,而是投胎轮回去了。先后轮回了几次,都是女儿身,如今她本和自己的孙辈住在柳坞之中,已是七十高龄。”

“我……”金泥从眼眶夺出,不化骨哽咽着说不出话,最后只喊着,“阿满,阿满。”

楚沧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悔恨和怀缅,夜深月白又转光明,冬日暖阳难以将身子烘暖,楚沧起来活动身子,舞了一段剑舞后,不化骨终于冷静了下来,开口道:“我赶工,保证后日柳坞水会退去,让大家搬回去就好。至于楚家军,不要回长宁。”

“为何?”

“阴阴见说‘忠君爱国的将士,最适合死在都城’……他摆了‘绝地天通’的阵。’”

“他要大家死?!为什么?”

“鬼,也是想长生的。没有足够的力量,如何对抗天地去摆布自己的命。”

“你不想长生吗?”

“我想,但是没办法怀揣着害人的心活着,窝囊!”

楚沧想起之前看见的黑雾,“你可见过无颜公子,他是那团黑雾吗?”

“是。”

“他也想长生吗?”

“他……防的是天罚。”

“天为什么要罚他?”

“七死成渐耳,成了就比仙还自在了,天怎么能允许有鬼这样自在。”

楚沧往后一躺,看着从未现身的仙,云动,天不动。

小指一勾,将不化骨身上的定鬼牌摘了下来,再起身,对方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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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轮回何尝不是一种长生。四季轮替,花开花落,我们并不是全无办法到灭了人性来换永存。”

桃六的魂魄时暗时明,趁着青奴躲在里屋睡大觉,她将从前事说与楚沧听,自从她被困进瓷枕,不得言语后,她就生怕有些事有机会没说,便再也说不了了。

楚沧和葛桓他们交代了三日回村之事后,就赶回来换衣裳,却还没等换,就得知了——“我不是怀恩?我不是怀恩。”鬼仆老太也是这样说的。

他努力回想她还说了什么,却记得不太清楚。

“你是随她回来的小伙计。你手中的剑,就是曾经你日夜用来劳作的东西。”

楚沧回屋后,将一身潮湿脱了个精光,将身子裹在被子里取暖。一只手悄悄伸出,将小山拿到眼前仔细看,和平素没什么两样。

他是不记得从前的,听桃六说,和乐公主被打断腿的那一日,小伙计就不见了。他离开前将斧头擦拭得锃亮,放在了她的枕边,又给和乐公主洗干净了沾满血污的衣裳,一切妥帖后,他才消失不见的。

后来就是桃六撞破怀恩的事,被杀后封印瓷枕之中,再后来……

青奴推开门给楚沧送吃食,两人对了前因后果,“再后来,祭天途中,我听见有人在哭,声音很是熟悉,而后又撞死在我棺椁之上,说着要陪我去死。”末了又加了一句,“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楚沧将露在外面的肩头收进被子里,反驳道:“反正不是我!有啥好哭的!听上去你从前待我也不好,一碗热汤面,买了我一辈子。”

“是啊,那热汤面是什么宝贝吗?日日要,夜夜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