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全国各地（七）

庄园中心的广场周围，激烈的战斗仍在继续。

稍远处的碎石小路上，则有道身影一闪而过。

那是个穿斗篷的男人，兜帽下的面容模糊不清，胸前挂着五角形的吊坠，宛如闪耀着的璀璨星辰。他没理会焦灼的战局，而是无声无息地悄然潜入，不多时便来到庄园的深处，继而有一座尖塔映入眼帘。

望着前方的尖塔，那神秘人扯了扯斗篷，兜帽下方似有笑意浮现，脚底的步伐也不自觉地加快。便在这个当口，路边的灌木丛晃了几下，随后有中年男子探出脑袋，挺身横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干啥去？”滕晟华双手插兜，站姿宛如二流子。

“......”神秘人没有吭声，对着滕晟华打量一番。

“此路不通。”

“凭你？”

“我想试试。”

神秘人闻言轻蔑一笑，斗篷也随之抖了几抖，兜帽下方的眉毛微微挑起，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至于滕晟华那边，则没理会对手的讥讽，就只从兜里掏出五枚钻石，旋即慢悠悠地挺直了腰杆。伴随着站姿的调整，他的气息也随之改变，懒散的气质被专注所取代。

先前为了营救水粼，滕晟华受了不轻的伤，五元灵钻也被阎翳打坏。如今过了一轮寒暑，他的实力更上一层楼，本命灵器同样得以修复，此刻灵能过载地全力运功，体表浮现出清淡至极的绿纹，灵元期巅峰的强大修为尽显无疑，而五枚灵钻也如卫星般飞旋起舞。

放眼烈焰共和国，灵元期异能者凤毛麟角，灵元期巅峰者更是屈指可数。可面对这位灵能全开、上来就要玩命的大高手，那神秘人却不见丝毫慌乱，就只漫不经心地甩了下胳膊。伴随着看似随意的动作，他的袖管突然间鼓起，继而有一道阴影飞出。

那阴影比夜色更深邃，介于缥缈与粘稠之间。

充斥着一股不详之意，仿佛能够将万物吞噬。

宛如地狱的死寂之风，径直朝滕晟华扑过去。

“嘿！”

滕晟华精神高度集中，见状却仍然汗毛倒竖，条件反射般双臂交叉，两只手掌紧紧攥成拳头。面对巨大的危机感，他的潜能彻底解放，五元灵钻齐齐悬在胸前，聚成璀璨闪耀的半透明光膜，赫然是《心网千机》中记载的防御阵法。倏忽之间，空气中涟漪乍现，阴影扑在阵法表面，竟是瞬息撕裂了光膜！

“啪！”

伴随着清脆的响声，五枚钻石瞬息破裂，化作分崩离析的细小碎块。滕晟华被余威波及，惨叫着倒飞出老远，撞进一堵厚实的砖墙里，顷刻之间木裂石碎尘沙飞扬。神秘人那简简单单的一招，竟是破开了他的全力防御，眨眼之间便将其重伤，本命灵器也一并报废！

“呼......呼......呼......”

滕晟华口鼻溢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手脚却根本使不上劲，意识也出现涣散的迹象。对于这个无视主战场、直奔庄园深处的尖塔、明显在觊觎水粼家传秘密的人，他的心里根本不敢有丝毫大意，先前出招时也用尽了毕生功力。饶是如此，面对巨大的实力差距，败北仍旧是毫无悬念。

“蝼蚁。”

神秘人掸了掸袖子，没理几近昏迷的滕晟华，径直奔向不远处的尖塔。可还没跑出几步远，他却身体一滞刹了车，兜帽下方的眼睛锁定了斜前方的树梢。视线所及的彼方，是个生着剑目星眉、容貌器宇轩昂的男子，此时一袭布衣立于墙顶，腰间悬着一柄古朴的宝剑。

“暗影之术，可真少见。”男子一个纵身飘下墙头。

“叶天问？你怎么在这儿？”神秘人的语调逐渐凝重。

“阁下便是启明之主？”叶天问一边说话一边靠近。

“......”神秘人闻言没有回应，身体下意识紧绷起来。

“来。”叶天问左手拇指用力，腰间的宝剑瞬间出鞘。

先前与滕晟华过招，神秘人的表现很随性，仿佛出手只是肆意而为，然而此时面对金宫执事，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专注，极为谨慎地摆出应战姿势。短暂的僵持过后，他率先发起攻势，从袖中抖出一抹深邃的阴影，直奔叶天问的面门无声飞去。

面对来袭的阴影，叶天问毫无波澜，信手挥了下宝剑。

有凌厉剑意骤起，犹如狂飙的罡风，把阴影撕得粉碎。

余威则呼啸前行，糊了神秘人一脸，将斗篷割出口子。

“别试探了，没有意义，亮真功夫。”叶天问剑尖斜指地面，周身有磅礴气势一飞冲天。

“......”神秘人沉默片刻，慢悠悠地摘下兜帽，双手随之平展朝天，浑厚的灵能滚滚溢出。

黑色的兜帽之下，是张棱角分明的脸，看得出曾经还算英俊，可此时却莫名枯瘦狰狞，被苍白月光映衬得犹如僵尸。伴随着灵能的运转，他的体表有氤氲升腾，凝聚成流动的阴影铠甲，手中也多了把近乎实体的镰刀。

“这还差不多。”叶天问抬起右臂，剑尖直指神秘人。

“接好了！”神秘人身形一动，便是来到叶天问面前。

高耸的尖塔前方，战斗陡然间爆发，两人幻化成缥缈的残影，携凌厉之势向对手发起进攻。宝剑与镰刀正面相撞，发出近似金鸣的脆响，随即密如鼓点般趋近绵延，宛如持续切割钢筋的电锯。

两人的动作如此之快，快到模糊了形状与轮廓，根本看不清拼了多少回合，也根本辨不出到底谁占了优势。庄园深处的小路上，一团光影纠缠交错，于明灭之中不断变幻，散发着令人战栗的危险气息。

大凡修行强者过招，场面通常颇为壮观，常常会打到天昏地暗。可眼下两位顶级高手对垒，局势明明激烈得要命，战斗余波却绝少外泄，莫说远处的建筑与人造林，便是路旁的篱笆都安然无恙。

过得片刻功夫，光影倏忽湮灭。

战斗戛然而止，两人瞬息分离。

叶天问神态自若，负手立于尖塔前。

古朴的宝剑竖在背后，姿态宛若下凡的剑仙。

那神秘人则微微颤抖，嘴角溢出暗色的血迹。

手中的镰刀寸寸崩坏，化作阴影消散于无形。

“好你个叶天问......”神秘人胸膛起伏，声音也有些气喘。

“潜伏者二把手，就这点儿本事？”叶天问似是有些失望。

“别得意太早......”神秘人面露狰狞，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干瘪的种子，模样看上去有些古怪，通体散发着阴晦的气息。神秘人单膝跪地，将种子狠狠拍进泥里，而眉心也随之蔚蓝闪耀，迅速凝聚出枝干与大泽，赫然是一颗扎根于泥沼的妖树。

神秘人低吼一声，右掌使劲陷进地面，周身灵纹主脉蔚蓝闪耀，修罗上境的强大修为尽显无疑。灵能过载运转之际，污浊的水泽倏忽乍现，侵染了干燥的碎石小路，令周遭区域迅速湿润软化，随后则有骇人的异木拔地而起。

这是颗畸形的怪树，高度堪比摩天大楼，主干扭曲得不成样子，枝杈上尽是腐坏的藤条，龟裂的树皮长满了大泡，发臭的黑水沿木纹滴淌，有种血肉化脓的既视感。它顶着光秃秃的树冠，远看仿佛一张鬼脸，令人视之不寒而栗。

怪树破土的瞬间，大地也随之开始战栗，犹如突兀降临的天灾。碎石小路被树根拱烂，化作坑洼不平的泥潭，周围的花草树木片片倒伏，近处的建筑物也接连倾塌，便是那座尖塔都摇曳不止。

原本好端端的庄园，转瞬之间便遭了殃，万物被破坏得七零八落，土壤也被水泽污染至变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酸臭味道。狼藉的废墟之上，怪树扭动着枝杈与腐滕，于夜色中拉出骇人的投影，一眼望去竟有种置身异世的荒诞感。

“噩梦古树！听我号令！”

神秘人扶住树干，嘶吼着运转灵能，将滚滚阴影注入树皮的缝隙。伴随着他的动作，怪树痉挛般震颤起来，而周遭空气也开始悲鸣，尖啸着涌入密密麻麻的树洞，荡起近乎邪笑般的瘆人回声。

“梦魇木界，原来是你。”

望着前方的怪树，叶天问露出了然的表情，似是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平静的面色中透出一抹郑重。至于神秘人那边，似乎根本不想再废话，直接将双手狠狠拍在一起，而那怪树也随之开始抖动。

“唧！”

怪树发出难听的声音，光秃秃的树冠无风摇曳，后有浑浊氤氲须臾乍现，化作诡雾向四面八方蔓延。诡雾所至之处，草木枯萎砖石腐朽，就连清泉都染上溴色，仿佛能将世间万物侵蚀殆尽。

“留神了！”

神秘人挥了挥袖子，诡雾便似有了意识。

上一秒还在无序弥漫，下一秒便涌向叶天问。

“破！”

眼见诡雾自八方来袭，叶天问轻轻攥紧剑柄。

剑刃自下而上急撩，便有汹涌剑意迸发。

澎湃的剑意飞舞飘零，将扑面氤氲尽数撕碎。

可怪树的诡雾有质无形，威力更胜神秘人的阴影。

转瞬间便重新凝聚，再度朝叶问天扑来！

“开！”

叶天问眯起眼睛，横平竖直斩出两剑，趁诡雾破碎的短暂机会，让身体幻化成一抹虚影，自氤氲的破碎之处蹿出，剑尖直指不远处的怪树，以及操控着诡雾的神秘人。

作为太昊金宫执事，叶天问战斗意识卓群，一出手便直指关键所在。然那诡雾神秘莫测，眨眼间再度卷土重来，赶在宝剑触及怪树的前一秒，形如盘丝般裹住了锋利的剑尖。

叶天问瞳仁微缩，汹涌剑意滔滔喷涌，冲散了剑尖上的氤氲，身形也似离弦之箭般疾驰倒飞。他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奈何离怪树仅有咫尺，很快被更加浓郁的诡雾重重包围。

“想跑？！”

一朝困住叶天问，神秘人哪肯轻易作罢，眼看雾团内部溢出剑气，撑不了太久就要分崩离析，则当即将滚滚阴影灌入木纹。在秘术的支配下，可怖的怪树低眉俯首，主干与无数根须尽折腰，茫茫多的枝杈也似钢筋般插入大地。

枝杈悍然坠地的同时，蔓蔓腐滕也自由起舞，顷刻之间万条垂下。腐滕与枝杈纵横交错，钩织成牢不可破的囚牢，活似一个超大号的蛐蛐笼，将叶天问连同那团诡雾一齐扣住。

囚牢落地伊始，便如同漏风的帐篷，被滚滚剑意强势蹂躏，外表迅速开始扭曲变形。不断有枝杈与腐滕被罡风撕碎，也不断有新的枝蔓前仆后继，竭力修补着摇摇欲坠的囚牢。

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凌厉的剑意由强变弱。

囚牢的形状趋于稳定，不知不觉间安定下来。

神秘人斜倚着树干，见证着形势的变化。

严肃的面容渐趋柔和，旋即扬起得意的笑容。

“金宫执事，照样得栽。”

神秘人跏趺而坐，狠狠吐了口浊气，神经也缓缓放松。作为“梦魇木界”的施术者，他很清楚这一招的威力，自忖便是叶天问这种水准，只要没能第一时间破开囚牢，最终也会落得心智迷失力量殆尽。

神秘人念及此处，脸上的笑容愈发浓烈，而兴奋之余也没失去理智。他知叶问天实力强大，料是一时半刻不会翘辫子，于是也没急着马上解除囚牢，打算坐等敌人被自己一点点耗死。

便在这个当口，囚牢颤了一下。

继而有声音响起，落入神秘人耳中。

“星陨天枢。”

平静的嗓音漫出枝杈的缝隙。

随后则是群星般闪耀的光芒。

坚固无比的囚牢登时四分五裂。

露出悬浮在半空的叶天问的脸。

他的眉心有蔚蓝光芒闪耀，现出煜煜生辉的交叠双剑。

随即旋转成模糊的剑轮，仿佛万千利刃盛放开屏。

其手中那柄古朴的宝剑，则好似镀上了一层月华。

“散夜。”

叶天问左掌竖起，捏出复杂而玄妙的手印，便有呼啸罡风陡然涌起，狂澜奔涌般吹散了氤氲诡雾。他的右手紧握剑柄，正气凛然地笔直突刺，便有夺目月华淋漓纷飞。

万千流光携风疾驰，宛若浮空飘零的柳叶，又似无数枚精致的利刃，在朝八方无羁飞翔之余，也顺手将那怪树千刀万剐，随后则于夜空中四散悬浮，犹如一幅极尽华丽的璀璨星图。

“卧槽？！”

神秘人站在树下，仰望着被切割成碎块、继而纷纷零落的枝杈腐滕，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璀璨星辉明晦更迭，将他阴暗的瞳仁照亮，折射出无法掩饰的惊惶与惧意。

明明尖塔近在咫尺，神秘人却无心恋战，毫不犹豫地扭头便走。他的体表有氤氲升腾，凝聚成厚重的阴影铠甲，灵能护体也在同时开启，身形则化作虚幻的残影，一溜烟朝来时的方向狂飙而去。

“归刃。”

望着远遁的对手，叶天问从容不迫，右腕旋转归剑入鞘。先前浮于夜空的月华，则仿佛受到某种感召，从四面八方雀跃地踏上归程，争先恐后奔向叶天问的身旁，至于神秘人拉出的那道残影，自然也在某些流光的必经之路上。

残影与流光交错之际，刺眼的炫芒无端迸发，犹如正反物质交汇湮灭。阴影铠甲瞬息蒸发，灵能护体如玻璃般爆裂，神秘人发出难听的惨叫，被擦肩的流光割得血肉模糊，飞旋着撞在一座坚硬的假山上。

“星陨。”

望着倒地的对手，叶天问没有丝毫滞涩，右手自然地松开剑鞘，旋即掌心向上高高举过头顶。金宫执事变招之际，回归的月华缓缓升腾，于半空凝成一枚硕大的光球，通体散发着令人生畏的浩瀚能量。

叶天问变掌为拳，右臂向前一甩，光球随之飞出。

伴随着一声巨响，庄园地动山摇，宛如陨星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