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全国各地（八）
“性命无碍，好生照料。”叶天问站起身来，替滕晟华拉好被子，对旁边的上官禄田嘱咐道。
“劳......您......受累......”滕晟华平躺在床上，略显吃力地偏过脑袋，一字一喘地向叶天问致谢。
“只是性命无碍，伤得一点儿不轻，保不齐落下病根儿。”叶天问扭头望向滕晟华，目光落在那张蜡黄的脸上。
“能接......修罗上境......一招不死......我已经是......福大命大了......”滕晟华的前额不停冒汗，面容因痛苦而微微扭曲，嘴角却犹自挂着笑容。
为了守护水粼的秘密，滕晟华先前挺身而出，凭一己之力单防神秘人，奈何实力方面过于悬殊，只挨了一招便吐血昏迷，本命灵器也被彻底打碎。幸得叶天问及时赶到，摧枯拉朽般击败了强敌，也将他从死亡线上拽了回来，只是周身的创伤却无法轻易复原。
叶天问心里清楚，滕晟华本次伤势严重，五元灵钻再无修复的可能，也因此连带着损毁了根基，能恢复到何种程度都要打个问号。可见这人满脸不在乎、一副“这辈子值了”的表情，他又觉得安慰纯属多余，于是留下几道金宫秘方，便掀起布帘离开临时救治室。
“谢了。”上官禄田站在床边，等叶天问彻底走远，方才轻声开口。
“别自作多情了......又不是为了你......”滕晟华忍着疼痛挤眉弄眼。
“得嘞，我纯属多余。”
“是不是......挺遗憾的？”
“是啊，咋没拍死你。”
“老子还得......勾搭你老婆呢......哪儿能随便就死了......”
“把她勾走，算你本事。”
上官禄田撑开鼻孔，罕见地翻了个白眼，便不再跟滕晟华斗嘴，径自转身离开了临时救治室。走出宴会厅的大门，他来到暮色深空之下，只见皎白的月光犹自徐徐播撒，为灾难后的庄园涂上了温和的色泽。
其时午夜将近，激烈的战斗早已结束，庄园里满是警员和调查员，正自清点着入侵者们的尸首，并协助家丁们紧锣密鼓地善后。稍远处的河流北岸，一排霸气的战车轰隆着引擎，周围可见三五成群的烈阳军战士。
庄园中心广场上，上官劼正自替兄坐镇，与几名官员交流着情况。上官肃带着上官明东奔西走，不断将伤员运往宴会厅，至于胳膊缠着绷带的老管家，以及同样挂了彩的骆景明和卢宽，则犹自忙碌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远离人群的喷泉旁边，叶天问背着手低着头，脚边有具新鲜的尸体。那副残躯高度破损，裹在碎成布条的斗篷里，枯瘦的面颊倒是相对完好，扭曲的表情依如在世时那般生动，胸前的五角形吊坠黯淡无光。
“叶先生神武，堂堂启明之主，都不是您的对手。”
上官禄田上前几步，向叶天问拱手行礼，言辞之间颇为恭敬。如今他已然得知，对方之所以能及时赶到，是因为在今天早些时候，金宫方面拿到了一条重要情报。至于情报的源头，则是宁嗔的生父，即宁家牧场的雇工老耿。
先前路过焱原市时，失踪者一行控制了老耿，随后得知在很多年以前，宁亢曾与某人来过酷县，并向其打探过不少情况。据情报部门事后分析，那人大概率也是启明者，在潜伏者组织里颇有地位。
由于时间久远，加之老耿言之不详，这些证词一度被认为毫无价值。直到最近一段时间，情报部门通过不懈努力，终于在工作上取得了突破，不仅成功确定了嫌疑人的身份，乃至顺藤摸瓜锁定了另一条大鱼。
即潜伏者组织二把手。
一人之下的启明之主。
“禄田先生过奖了。”叶天问见状端正还礼，可表情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始终盯着地上的尸体。
“您这是......”上官禄田有所察觉，顺着叶天问的目光望去，奈何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能试探性地开口询问。
“......”叶天问没有吭声，用右手捏住下巴，眉头不可查觉地皱起，似是对眼前的状况倍感困惑。
叶天问作为金宫执事，有着极为不凡的见识，不光熟悉异能圈的历史，对各路江湖名宿也了若指掌。在他的记忆里，有位无名高人绰号为“虺”，在精通三系天威功法之外，还拥有一种罕见的暗影秘术。
“虺”的路数独树一帜，在江湖中自成一派，战斗风格也很有辨识度。凭借独有的功法组合，他创造了一批惊艳的招式，声名响彻百十年前的异能圈，而所谓“梦魇木界”便是其看家本领之一。
依托异木“噩梦古树”，施术者以天威能量为引，凭借暗影秘术穿针引线，钩织威力强大的活体法阵。敌人一旦踏进法阵，便会遭遇整套组合拳，包括但不限于幻术惑心、毒素噬骨、鬼藤鞭笞、万木穿心等等。
叶天问虽未见过“虺”，好歹听过这种招式，也据此认定了对方的身份。可如今尘埃落定，他心里反而开始犯嘀咕，只因这人作为修罗上境强者，在表现方面虽然还算差强人意，却与传说中的描述存在一定差距。
据叶天问了解，“虺”行走江湖的时候，号称同境界难逢敌手，而神秘人的水平明显与传闻不符。与此同时，他亲自领教了“梦魇木界”，只觉这记杀招固然强横，却远没有传说中那么夸张。
叶天问清楚地记得，神秘人先前施展杀招，在动用暗影秘术之余，还同时使用了水系和木系功法。可在他的印象里，“梦魇木界”应由三系功法支持，除去水系和木系之外还有土系。
“没有大地的支撑，水即是无根之水，木即是无根浮萍。”叶天问蹲到尸体旁边，自言自语般念叨起来。“那些毒素能压制我，但没法剥夺我的力量。那些幻境能干扰我，但没法让我迷失心智。”
“......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
“欸？！”
上官禄田不会读心术，没办法捕捉心理活动，面对这番没头没尾的话，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望着疑惑的议员先生，叶天问逐渐出离神游，正准备详细解释几句。
便在此时，异状突现。
那副死得不能再透的残躯，竟是没来由地抖动了几下。
原本黯淡的五角形吊坠，也蓦地爆发出刺眼白芒。
在两人的眼皮底下，尸体迅速开始缩水。
体积很快小了一整圈，就连面容都有所改变。
“叶先生！这是......”
“这是冒牌儿货！”
望着变了模样的神秘人，叶天问表情严肃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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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哥！还多远？！”
“少爷！不到十公里了！”
“好！再快点儿！”
寒沼市近郊，城际公路上。
一辆货车正自狂飙，面朝城区急速驶去。
年轻的司机满头冷汗，目不转睛地盯着前路，鞋底仿佛焊在油门上，钳着方向盘的指关节微微发白。货车后排的座位上，刘建光一手箍着椅背，一手揽着莫凤娇的肩膀，双眼透过蒙尘的后车窗，死死盯着远方绵延的火光。
“沼莲高速！狗庄桥出口！往北四五公里！你们麻利儿过去！”邢本雄攥着话筒，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怎么样了？！”康国已脑袋顶着玻璃，扭头嚷嚷了一句。
“说起码二十分钟！”邢本雄切断通话，额前青筋根根暴起。
“他们还撑得住么？！”凌飞满脸焦虑，双掌反复开合。
“先担心咱们自己吧。”杨恭右手攥着望远镜，警惕地留意着风吹草动，左手轻轻按在旁边的狙击枪上。
“南洼那边有驻军！过了收费站往西！”童奕聪抱着个平板电脑，手指哗啦啦地飞快滑动。
去年联合会议之后，各大财团响应号召，依靠雄厚的资金与充足的人力，构建起了高效的后勤保障渠道。本次大规模行动，金炳集团投入了海量资源，并派年轻骨干分赴各地，亲自监督各项工作的进展，而其中自然也包括刘建光。
刘建光此行的目的，是与当地的莫家合作，以寒沼市为周转中心，为云冰岭省附近的行动提供支持。至于莫家方面，除了派二当家亲自对接，也干脆让莫凤娇参与其中，旨在与刘家搞好关系之余锻炼后辈。
与联合行动队不同，无论刘家还是莫家，都属于后勤保障力量，不必亲临凶险的一线，在生命安全方面尚有保证，而各项工作也如预期般顺利推进。可在这看似寻常的夜晚，危险却突如其来地降临，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近郊的高速路上，运货的车队突遭埋伏，被一伙潜伏者团团包围，大量战备物资也付之一炬。两家的安保人员通力协作，与来袭的潜伏者激烈交火，奈何人数和装备不占优势，只能一边拖延一边等待援军。
至于刘建光和莫凤娇，由于约了联合行动队，刚好与邢本雄同坐一辆车，加之与车队之间隔了些距离，冲突爆发时刚好在包围圈之外。在家臣的掩护下，一行人迅速驶离战场，力图以最快的速度逃到安全区域。
刘建光沿途神经紧绷，时刻提防着潜在的追兵，双眼始终盯着后挡风玻璃，完全没精力留意前方的路。某一刻车子来了个急转弯，他便身体倾斜倒向右侧，把莫凤娇挤到了车门上。
“没事儿吧！”刘建光直起腰杆，把莫凤娇拽坐了起来，这才发现对方抖得厉害，胸脯和肩膀剧烈地起伏。
“没事儿......”莫凤娇的气息稍显紊乱，一张俏脸吓得惨白如纸，却犹自强撑着弯起嘴角。
“别怕，我在呢。”刘建光抬起双手，攥住莫凤娇的皓腕。
“嗯......”莫凤娇闻言轻轻点头，情绪却没有因此改善。
“你知道么，我从小就有个梦想。”刘建光微微颔首，下巴搭在莫凤娇的肩上，声音也随之降低了几分。“开着我最喜欢的车，带着我最喜欢的姑娘，顶着烟花一样的大炮仗，在枪林弹雨的火线上狂飙。”
“你们男的天天都琢磨啥呐......”
“我活了二十多年，今天终于实现了......”
“合着你最喜欢的车，就这么个破面包啊......”
“车嘛不重要，姑娘才重要。”
“油嘴滑舌......”
刘建光偏了下脖子，侧脸娴熟地靠近莫凤娇，用嘴唇贴住对方的耳朵，轻言细语地念叨了起来。莫凤娇闻言露出嗤笑，心知刘建光在安抚自己，纵是神经紧绷到了极点，也仍然配合地往下接话。
“你这话跟多少女人说过？”
“就你一个。”
“张嘴就来。”
“我发誓，说假话天打......”
“停，挨雷劈别带上我......”
明明置身巨大的危机，刘建光仍然巧舌如簧，见缝插针地低声调笑。莫凤娇受到感染，紧张的情绪略微舒缓，随即佯作嗔恼地耸起鼻子，抬起食指按住刘建光的嘴，哪知却被对方顺势吮了一口。
“欸！讨厌你......”
“我真没说瞎话。”
“嘁......”
“不信你问他们，在泠雨那么长时间，我一个女人没碰过。”
“......真的？”
“我跟你说，我每天做梦，梦见的都是你......”
“说什么呢你......”
刘建光顺杆爬，搂住又惊又羞的莫凤娇，一边呢喃般地絮叨不止，一边轻轻往对方耳畔哈气。莫凤娇闻言双颊绯红，脖颈子传来阵阵麻痒，却没试图推开刘建光，就只不声不响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等这回打完仗，咱俩找个时间，去见见我爸妈。”
“......”
“然后等机会合适了，我直接去你家提亲。”
“......”
“我会给你准备一场终生难忘的婚礼。”
“......”
“再来一次环游世界的......”
“卧槽！”
“欸！”
刘建光话没说完，耳畔便响起惊呼。
随即陡然失去平衡，狠狠撞在车门表面。
他下意识抓紧莫凤娇，眼珠转向旁边的车窗。
飞速横移的夜色映入眼帘，激起一阵反胃的晕眩感觉。
斜前方的挡风玻璃外面，则有刺眼白芒突兀亮起。
赫然是一串硕大的远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