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登陆

接下来的几天，气氛格外凝重。

由于先前的核弹袭击，大家的神经根根紧绷。

高度紧张的警戒状态中，舰队驶入了高纬度区域。

所幸航程后半段平安无事，转眼间迷雾海域近在眼前。

海面升起淡雾之际，杨擎峰下达了指示，各艘船只遵照命令降速，同时相继开启了航行灯，当卫星导航彻底失去作用时，领航主舰便启动了助航装置，进出甲板的通路被统统关闭，人们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舱内。

随着时间的推移，气温出现了走低的趋势，窗外的雾气也越来越浓。进入阴雨海域后，风浪显而易见地增强，舰队也不时遭遇极端天气，雷暴与水龙卷可谓家常便饭，而在舰载科考设备的影像里，天地间的能量波动更是清晰可见。

雾中行船颇为艰难，航路上尽是自然危险，也根本联系不上先锋军，可得益于前次出海的经验，一路上终究没有出现大问题。待到某天深夜，当舰队来到海域的中心地带、逐渐接近泠雨所在的岛屿时，研究院方面注意到了某些异常。

古震告诉众人，上次国家行动时，他们在前往泠雨的过程中，也曾二十四小时监控磁场的变化。与先前的情况相比，本次的变化趋势略有不同，虽然说不出具体哪里不正常，却处处透着一种“微妙的”古怪感。

杨擎峰心生不详，唯恐出现新的意外情况，于是命令舰队加速前进。待到第二天早些时候，海面的风浪开始减弱，雾气也出现变淡的迹象，继而有巨大的海岛浮现眼前，周围停泊着鳞次栉比的战舰，正是提前来到此处的先锋军。

为了防止触礁搁浅，杨擎峰便命令舰队驻防，并将几艘快艇放到水面上，载着自己和一众要员驶向岸边。一段不长的时间后，他们踏上一座不大的码头，便直接看到在此等候已久、两颗眼球布满血丝的彭决上将。

望着面前的杨擎峰，彭决仿佛见到救星，火急火燎地开始汇报，表示先锋军登陆海岛之前，遇到了一艘被遗弃的船只，正是先前疑似人主乘坐的战舰。意识到人主可能已经上岸，他命海军陆战队抢滩登陆，第一时间控制了码头。在这之后，侦察队便整装出发，直奔岛屿内部的巨大气旋。

根据研究院的推测，泠雨最新的一个周期，应从793年11月算起，距今不足一年半时间，目前应该处在“虚弱”阶段，可以使用外围的通路进入气旋。如今烈阳军登陆海岛，侦察队很快传回情报，不仅印证了研究院的猜想，还表示猩红漩涡出现的频率很高，足够让大部队在短时间内进入泠雨。

彭决行事风格稳健，在己方优势明显时，习惯步步为营层层推进。他猜到人主急匆匆赶来，大概率不会在外围逗留，恐怕已经窜到气旋内部，却顾虑于泠雨与世隔绝、一旦进入其中便难以离开、甚至连通讯都会完全中断，便没让大部队一窝蜂出发，就只选派精锐分批进入泠雨，提前进行必要的侦察与布控。

先遣队出发之际，大队人马也陆续上岸，随后遵照命令分散开来，在气旋外围执行搜索与布防任务。奈何海岛面积极广，且自然环境异常恶劣，致使工作进度远远低于预期。烈阳军花费好几天时间、投入数万兵力所达成的战果，仅仅是控制了岛屿南侧的有限区域、以及发现了几处废弃的潜伏者据点而已。

对于这样的结果，彭决自是不太满意，奈何置身迷雾海域中心，根本就联系不上杨擎峰，便想继续巩固岛上的阵地，同时密切监视周围的状况，其余问题等元帅到场再做打算。可他却没有料到，从昨天晚上开始，情况却出现了异乎寻常的变化。

简而言之，入口没了。

“什么？！”

听了彭决这番话，众人登时炸开了锅，窒息的气氛瞬间笼罩现场。毕竟大家都很明白，若要阻止魔种苏醒、乃至彻底粉碎人主的阴谋，其先决条件便是能够抵达玄天圣宫。为了这场终极决战，全国上下勠力同心，前期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始终对潜伏者保持着碾压之势。可如今人主先一步登岛，且大概率已经进入泠雨，倘若气旋外围的入口不复存在，那么所有的一切便都只是笑话。

面对一张张冰寒的脸孔，彭决也透出难掩的沮丧，表示先锋军登岛以后，便从未放松过侦察。过去的几天时间里，气旋外围的状况尚且良好，那些在生灭之间循环往复、随机出现的不稳定通路随处可见。可根据巡逻队的报告，从昨天傍晚左右开始，通路出现的频率便陡然锐减，乃至在刚刚过去的十几小时里，他们都再没看见过任何一个猩红漩涡。

本次随军出征的成员，基本都是共和国的精锐，没有谁没见过大风大浪。从磐湾军港一路来此，他们更是目睹了各种惊险，不是撞见外籍刺客谋害元帅，便是险些被一颗核弹送上天，按说早该磨练出超越常人的定力。可是此时此刻，人们却各自急火攻心，只因摆在大家眼前的问题，可能远远超过之前的麻烦，乃至会直接影响世界的命运。

念及此处，众人片刻不敢耽误，急忙将研究院的设备运上岸。

乘上烈阳军的装甲车，男男女女们即刻启程，直奔岛内的巨大气旋。

“小雨，到底什么情况？”

“不知道......”

“泠雨提前进入‘复苏’阶段了？”

“先去看看再说......”

李暮雨弯腰驼背，双手抓着坚固的栏杆，盘着腿蜷在装甲车顶部。面对唐威略显无措的询问，出神的青年就只缓缓摇头，目光始终盯着淡雾弥漫的前方，将不断掠过身侧的景象尽收眼底。

遭遇绑架之初，李暮雨便曾漂洋过海，登上这座世界尽头的海岛，只不过当时人身自由受限，大多数时间又都戴着眼罩，所以只能借助有限的感官，竭尽所能地记录周围的一切。

本次重返泠雨，李暮雨一路都很用心，不断用双眼采集影像，与脑海里的模糊感官逐项黏合。无论是记忆里的雷声，还是船体剧烈摇晃的感觉，抑或是惊鸿一瞥间的淡雾，都陆续嵌入了正确的背景图案。

遥想不久之前，当李暮雨坐上快艇、穿越暗礁密布的浅水、最终踏上坚实的码头的时候，情绪便开始莫名地剧烈起伏。一幕幕陌生的景象映入眼帘，仿佛具有意识般侵入脑海，粗暴地检索着他的记忆，一股悸动也缓缓滋生。

如今踩过柔软的沙滩、登上烈阳军的装甲车、掠过怪岩嶙峋的荒地、聆听着逐渐变强的风声，李暮雨寻到最后一块残片，完整的旅程地图便跃然脑海，可基于刚刚得知的突发情况，那股本该无处安放的悸动却并未爆棚。

李暮雨比谁都清楚，入口关闭意味着什么，先前为了尽量减少焦虑，才在唐威面前强装淡定，实则心里早已开始打鼓。沉默的惴惴之中，装甲车迅速深入海岛，某一刻疾风彻底吹散淡雾，一幅超乎想象的画面赫然眼前。

那是一个气旋。

大到难以描述的气旋。

气旋横亘于天地间，呈逆时针急速旋转，宛如灰白色的宏伟水龙，几乎占据了前方整片视野，却不曾向外抛洒出半点尘沙。经久不息的呼啸狂风，自此处演变至沙哑低沉，仿佛于耳畔敲响的隆隆鼓声。

它像是成于洪荒的世界风眼，携永不枯竭的动能旋转至今。

又好似直通冥界的时空巨渊，拥有将万物吞噬殆尽的伟力。

更如神话故事里的终焉之时，诸神向人界降下的恐怖天罚。

“呼......”

遥想上次来这里时，李暮雨和唐威戴着头套，没能够目睹气旋的真容。如今亲身面对这一切，兄弟俩仍难免怔怔出神，坐在车顶上半晌没吭声，至于没来过这里的人们，则更是惊骇到说不出话。

反观姬月等人，却完全没心思感慨，车一停稳便跳到地面上，架起一台雷达模样的设备、也就是传说中的空间稳定器，激活数据分析模块迅速开始工作。约莫半小时后，分析与推演才告一段落，研究院一行也变得无比严肃。

“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是可能性挺高的。”古震作为研究院的领队，代表科学家们给出了结论。“想讲清楚比较复杂，我就直接说结论吧：泠雨大阵仍处于‘虚弱’阶段，并没有提前进入‘复苏’阶段。”

“那为啥入口全没了啊？”肖遥听完满头问号。

“您是想说，有人搞鬼？”荀焱枫听出言外之意。

“八成是人主整的幺蛾子。”姬月攥紧秀气的小拳头。

研究院一行人的话，直接指出问题的根源，同时也证实了彭决的印象，即泠雨的入口确实已经关闭，而这一结论无疑给全员泼了盆冷水。为了这次行动，共和国高层费尽心力，并针对可能出现的状况，准备了数量繁多的预案，而基于泠雨周期渐短的事实，更是在时间方面打出了足够的提前量。可谁也没有想到，如此之多的人员和装备，竟是在临门一脚之际被拒之门外。

面对突如其来的困局，杨擎峰立刻调动火炮，尝试对气旋开展轰击。待发现毫无作用之后，他便与秦曦一齐出手，以扶摇之力硬撼泠雨大阵，却只能在气旋底部引发扭曲，无法开辟供人使用的空间通路。两位大能失败后，皇甫赤河提出想法，表示舰上装有大当量核弹，兴许能在气旋表面撕出口子，可这一提议却被研究院直接否决。

按照古震等人的说法，气旋之所以能高速运转，形成壁障般的恐怖风墙，全因其中蕴含着磅礴的能量。面对没有实体的存在，就算核弹可以撕出口子，也只能形成短暂的裂隙，无法开辟供人使用的空间通路。与此同时，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中，如何避免引爆时误伤友军，乃至如何避免后续的核辐射，也都是难以把控的严重问题。

面对左右为难的局面，众人一时间没了主意。

大家一筹莫展之际，关云却突然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