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最终人选

“我们全跑到墙外面来，是因为里边呆不住了。”

白勋告诉李暮雨，从前天晚上开始，整个玄天圣宫地界、或者说是市中心附近的区域，突然出现了难以描述的异状。这种异状起初相当微弱，只有敏锐之人才能察觉，可时间越久便越是明显，仿佛空气本身发生了改变。面对这种古怪的变化，他心里着实有些没谱，于是在早些时候派出联络队，准备将情况告知全体失踪者。便在这个当口，有四名身穿黑色袍服、身份不明的人员闯入高墙。

那几个家伙速度奇快，在巡逻队反应过来以前，便横穿墨冰区与灵雾区。进入灵霭区后，为首之人掏出一件法器，竟是直接撕裂了半透明光罩，强行钻进被封锁的宫殿之中。没过多长时间，圣宫地界便开始震动，兼有诡异的波动四散开来，高墙内的气温也随之莫名攀升。失踪者们逐渐忍耐不住，又没法改变当前的状况，无奈之下只得暂时退到高墙之外。

“我去看看！”

李暮雨闻言一惊，心知白勋说的那些家伙，很有可能便是人主一行。念及对方先一步闯入宫殿、眼下大概率正在唤醒魔种，他的心里蓦地涌起危机感，当即让袁仁拿上探测设备，跟随自己钻进高墙的缺口。跨越缥缈的氤氲，两人踏入一墙之隔的墨冰区，而扑面的热浪也随之悍然来袭。

空气热得出奇，犹如置身蒸笼。

脚底滚滚发烫，皮肤阵阵辛辣。

一吐一吸之间，喉咙似在灼烧。

李暮雨强忍着不适，用手掌虚掩住口鼻，眯起眼睛左右顾盼。

肉眼可及的范围内，冰泉蒸腾扶桑卷叶，万落灼灼浮屠生烟。

偌大的墨冰区炙热炎炎，再也感受不到清爽凉冽。

千余米外的视线彼方，灵雾区漂浮着淡薄黄雾，仿佛干冰挥发的大舞台，更远处的灵霭区则尽目淡红。高耸的石台依如往昔，不偏不倚地笔直矗立，其上隐约可见巨大日晷的轮廓。圣宫地界的中心位置，巍峨的宫殿岿然不动，笼盖在半透明的光罩之下。

“什么情况......”李暮雨记得很清楚，这光罩原本色泽柔和，可眼下却变得略显阴森，于庄严中透着莫名的诡异。

“感觉比刚才更热了。”白勋接踵而至，出现在李暮雨背后，收敛着气息轻声开口，额前的皱纹拧在一起。

“气温五十五度，地表七十一度。”袁仁虽是初来乍到，却没被惊人的景象分散注意力，很快便用探测设备量出了温度。

“这儿还凑合，前面更邪乎。”白勋招了招手，示意两人跟着自己，旋即脚底生风奔向灵雾区。

眨眼之间，三人便来到灵雾区边缘，只见充盈天地的黄雾外围，有一层流体般的凝实光膜，似乎具备隔绝气体的作用。袁仁调试好设备，手臂尝试性地微微用力，探头便轻松地穿透光膜。不过数息功夫，原本能够耐受高温、表面坚固无比的探头竟开始变形，相关数据也迅速反馈到一块腕表上。

“气温一百九十八度，伴有特殊能量反应，能够侵蚀耐热涂层。”袁仁急忙收回探头，同时给出自己的判断。“外围的情况尚且如此，里面的环境应该会更恶劣，没有专用装备不太容易闯进去。”

“让我试试。”

面对基于科学的判断，李暮雨却似另有想法，于是略微裹紧防护服，左胳膊灵能护体全开，小心翼翼伸进光膜内侧。与毁坏的探头不同，他的手臂竟是完好无损，乃至在撤去了灵能护体、脱掉防护服的第二次尝试中，都完全感觉不到与温度对应的灼热。

“应该是神罚启动了，无意识地低能运转。”李暮雨壮起胆子，大踏步地迈进灵雾区，感知片刻后缓缓开口。“我有一部分操控权，自己倒不受影响，可是你们不行。”

李暮雨很清楚，除了自己以外，别人就算防御手段齐上，恐怕也撑不住太长时间，根本来不及横穿灵雾区和灵霭区。置身灵雾区外围，他没法直接关闭神罚杀阵，便想前往控制台一探究竟，顺手看看凭太昊令的能力，可不可以像人主一行那样，直接打开封锁宫殿的光罩。

按照秦曦传授的要诀，李暮雨缓缓运转灵能，口中念出复杂的道言，用令牌唤出一片轻薄的、散发着凉气的移动空间，将白勋和袁仁罩在里面。三人保持着合适的速度，从灵雾区跑向灵霭区深处，充盈天地的淡黄被浅红取代。与高耸的石台擦肩而过，三人直接停在光罩脚下，只见前方便是雄伟的宫殿大门。

“不愧是金宫至宝。”白勋生怕移动空间不够结实，无法承受神罚杀阵的能量，先前一路都神经紧绷，此时则终于松了口气。“暮雨带着太昊令，就算关不掉神罚杀阵，也能把大家一趟趟运进来。”

“这么点儿空间，也就装二十人。”袁仁看了眼计时器，估算了一下往返距离、乃至需要运送的人数，过得片刻功夫轻轻摇头。“先不提会不会累死他，光说这效率也太低了。”

“甭想了，进不去。”李暮雨手执太昊令，贴近那失去柔和色泽、变得莫名阴森的光罩，沉吟半晌后叹了口气，转身走向斜后方的石台。“跟我来，上去看看，试试控制台。”

启动台基处的活盘，李暮雨召唤出光路，先是解除了承载限制，随后将己方三人一齐送上石台顶部。目光所及之处，巨大的日晷孤影独立，底部嵌在坚实的石基上。李暮雨上前几步，右掌按在石基表面的手印上，便进入了曾经多次光临的玄妙空间。

有画卷浮现眼前，其上绘有一圈圈同心圆，赫然是玄天圣宫的平面图。外围那片辽阔似海的空间，原本流溢着灿金色的能量，此时却落得污浊不堪。李暮雨心念流转，想要联系风掌门和张长老，无奈精神传讯像是石沉大海。他又试图让神罚杀阵降温，继而散去缭绕的诡异雾气，可数次尝试却都以失败告终。

李暮雨眉头轻蹙，把太昊令按在前额表面，专注力迅速攀升到极致。在令牌的帮助下，他的意识获得了加持，继而吃力地突破了封锁，越过光罩飘到宫殿门口，可至此便再也不得寸进。悬浮在大门虚掩、透着诡异气息的宫殿前，无形的灵体竭力舒展感知，只觉一股阴森的腐坏气息钻进脑仁。

李暮雨一阵恶心，迅速将意识收回，待头脑恢复清明后，便在巨大的日晷下方跏趺而坐。将令牌放在石基表面的卡槽上，面色严肃的青年右掌按住手印，左拳在膝盖上富有节奏地敲打。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终于理清了头绪，遂将目光投向两位同伴，表示借助太昊令与控制台，可以把人员和物资送进光罩内部。

受限于逻辑与遣词能力，李暮雨在讲述相关原理、乃至空间传送的限制时，给白勋说得一个头两个大。所幸袁仁作为大科学家，在脑力方面远强于常人，面对这番略显凌乱的说明，也能迅速抓住了其中的核心问题。仅仅片刻功夫，他便缕清了思路，并用浅显易懂的语言重新阐述。

“太昊令制造的空间，能改变形状融入光路，可以理解成一团胶状物。”袁仁运用具象化的事物，对空间传送的机理进行比喻。“这团胶状物不可分割，被裹在里面的东西，能一起带进光罩。”

“没有固定的形状，却拥有固定的体积，所以运送量是固定的。”对于袁仁的比喻，李暮雨十分认可，并继续补充说明。“另一个问题就是，我得第一个进去，在里面充当锚点，把人挨个往过拽，这是个单向过程。”

“也就是说，被你拽进去的人，是没法通过原路返回的。”白勋听懂了这番话，大脑开始飞速旋转，继而做出合理推断。“然后你作为施术者，是不是也出不来了，所以只能运一次人？”

“没错。”李暮雨两手一摊，露出无奈的表情。

“......”白勋闻言缄默无语，两只眼睛微微眯起。

“路上琢磨。”袁仁收好设备，示意两人回去再说。

三人离开石台顶部，一路紧赶慢赶地奔跑，很快便回到高墙外侧，将收集到的情报公之于众，也不出意外地掀起一片哗然。场间有数千男女，面对只有四人的人主一行，怎么看都是绝对占优的一方。可刚刚出现的状况，却令明朗的局势骤然改变，在给人们心头蒙上阴霾之余，也令急躁与焦虑指数式地膨胀。

“外边儿拦一道！这儿又拦一道！操他大爷！”鲁力气得直跳脚。

“人主是真的狗，整天玩儿阴的......”米罡将手指掰得咯咯直响。

“好好的碾压局，愣成均势局了......”聂宸渊使劲磨了磨牙根。

“都未必是均势局，想想长庚和太白。”回忆起出海前的战报，荀焱枫的表情愈发严肃。“启明之主的两个替身，那都是修罗上境水平，要是进去不到二十人，真不一定够他们打的。”

“就算是自然形成的通路，最多也就装个修罗中境。”谭星夜很信赖研究院的判断，却也因此弄得满头雾水。“几个修罗上境，没准还有修罗境巅峰，他们丫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啊......”

“都能影响泠雨大阵，把咱关在气旋外面，手里肯定有好东西！”念及师父先前的口述，丁忆有着极为确定的猜测。“八成是啥上古至宝，不然他们被光罩挡着，哪儿有机会强行闯进去。”

“要按你这个思路，如果人主有啥法器，能提高通路承载上限......”韩晴杏目忽闪，顺着丁忆的思路往下说。“那么更糟糕的情况，不光提高承载上限，防护能力还比较强。修罗上境钻个气旋，伤得比袁先生还轻。”

“如果真是这样，就比较麻烦了。”伤势未愈的袁仁微微颔首。

“万一更糟糕，不止修罗呢......”宋芸在旁边自言自语般嘀咕道。

“你觉得人主是扶摇？”柳琴闻言心头一凛，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没没没，瞎说的，不会的......”宋芸急忙闭嘴，使劲晃晃脑袋。

“秦掌门和元帅都进不来，踏马的一个人主凭啥啊！”唐威不以为然。

“他但凡有那本事，在国内都上天了，犯得着现在这样！”肖遥所见略同。

“人主要是扶摇，刚才过来的时候，随手就拍死我们了。”赵霜宽慰道。

“所以最多修罗境对拼，咱好歹人数上有优势。”翟泓雨跟着劝解。

“不光人数有优势，装备也不差事儿。”上官凝漪指了指李暮雨，又亮出挂在脖子上的枯荣玄晶。“人主有至宝，咱有太昊令，还有四件龙血神装，怎么也能顶点儿用。”

“对了，打梼杌用的东西，还有哪些能使的？”李暮雨转而问道。

“灵能爆弹没了，金人集体报销，当时就统计过。”苗倩倩弱弱地回答。

“武帝沙盘还歇菜着呢，天威铁券也启动不了。”吉秀娟无奈摇头。

“屠龙弩炮别想了，搬你都没法儿搬。”言鹳烦躁地跺了跺脚。

“星河图，要燃料，燃料重，带不动。”怀络梅紧随其后补刀。

“这个有用么？”胡鑫小心地取来毕方之足，在李暮雨面前晃了晃。

“先拿着吧，没准儿呢。”李暮雨不置可否，将毕方之足挂在腰上。

“......”白勋始终没说话，时不时叹一口气，表情看上去相当凝重。

“人多势众是咱的优势，现在人主这么一搅合，就拉到同一起跑线了。”面对焦虑的男男女女，夏琼适时开口说话，语调平缓而坚定。“到现在这步了，也没啥可琢磨了，不管对面是啥情况，咱都得硬着头皮上了。”

诚如夏琼所言，人主既是暗中连施计策，成功让倾斜的天平回正，那么抱怨与狂怒便都只是徒劳。为了不让世界沦陷，为了整个族群的命运，万千同胞先前已然赌上了一切。如今成败在此一举，不管敌人准备了何种手段，他们这些肩负着一切的代表，也都只能义无反顾赴汤蹈火。略显压抑的气氛之中，要员们围在高墙脚下，开始商定最终的人选。

至于选人的标准，此时也相当明了，即是选最能打的。

过去的一年多里，留守的失踪者们扎根泠雨，持续享受着高浓度的灵气，加之经常性的修行与磨练，平均实力有了进一步提升。可与他们相比，李暮雨等人作为信使，原本就是失踪者中的翘楚，回国后虽然缺少基础环境，却被各方大佬硬抬了一手，时至今日战斗力依旧领先，而贵为科学怪人三席的袁仁，纵然伤势未愈也仍然无可代替。

基于这样的现状，一行十七人全部入选，再加上修罗初境的白勋、灵元期巅峰的赵霜、以及灵元后期的吉秀娟，便凑出一份二十人的名单。可在后续的测试中，李暮雨却遗憾地发现，太昊令的承载量略有欠缺，只得剔除综合权重最低的吉秀娟，终极小队的名单也就此正式敲定。

李暮雨，唐威，夏琼，袁仁，上官凝漪。

聂宸渊，柳琴，荀焱枫，肖遥，白勋，丁忆，米罡。

赵霜，韩晴，言鹳，怀络梅，鲁力，翟泓雨，谭星夜。

这十九名男女，便是要深入圣宫、与人主决战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