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山门殿
钻进虚掩着的门缝，周遭光线瞬间黯淡。
腐化的气味有所增强，前方视野也骤然开阔。
赫然是一座四四方方、占地极广的大型道场。
道场正对大门，隐约可见曾经的辉煌，然此时却空旷得瘆人，砖石表面满是腐蚀的痕迹，更有一种随处可见的古怪粘液。粘液呈深灰色，有些与寻常污垢无异，有些则聚集成团缓缓蠕动，更有甚者竟化作一人多高、类似两足生物模样的怪物，在道场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这什么东西？！”柳琴看得心惊肉跳，耳语般小声嘀咕了一句。
“气息不像正常生物，跟凶兽也不太一样。”夏琼嗅到一丝端倪。
“都往后点儿。”李暮雨缓缓抬起左掌，瞄准一只落单的粘液怪。
李暮雨不动声色，悄默声积聚灵能。
某一刻突然间发力，掌心迸出璀璨雷光。
一枚掌心雷尖啸飞出，猛然袭向前方的怪物。
“啪！”
伴随着清脆的爆响，粘液怪挨了个正着，登时被轰得四分五裂。狂暴的雷球威能不减，朝正前方加速飞行，穿透同一直线上的另外两只怪物，直至撞上墙壁才破碎成万千光屑。
“嗯？”
李暮雨先前不知底细，这记掌心雷并未收力，没成想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禁不住冒出一串问号。至于更远处的粘液怪，原本都在无序地乱逛，此时也似受到了吸引，纷纷涌向道场南侧的入侵者。
“我先试试。”
李暮雨抬起胳膊，拦住准备动手的同伴，从腰间抽出毕方之足，气势十足地晃了几下。待发现怪物们毫无反应，他便拔出横刀冲了过去，仅仅用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将一群粘液怪剁得稀烂，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污物。
“别动。”
上官凝漪窜上前来，一股枯荣气喷涌而出，清理掉李暮雨身上的污物，又在男友的刀刃上抹了一把，取了些残留的粘液细细感受。直至确认没有毒性，她才朝背后招招手，示意同伴们大可放心。
“咋跟纸糊的一样......”肖遥看了连连咋舌。
“也就血欲初期水平。”聂宸渊客观评价道。
“还不如血欲初期呢，动作慢得跟猪一样，看着也不像有脑子。”丁忆盯着一滩怪物化成的浑水，脸上露出难掩的困惑。“这生物不像生物、傀儡不像傀儡的，又不是拟态化形术，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不像任何已知的存在，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袁仁拎着一根探针，插进浑水里搅了搅，过得片刻轻轻摇头，用密封容器取了少量样本。“想了解详细的构成，得把样本带回院里。咱现在赶时间，回头再琢磨吧。”
“这玩意儿......”米罡蹲在一滩浑水旁，脸上泛起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了？有啥问题么？”柳琴顺势望去，却没发现任何特异之处。
“没事儿，先走吧。”米罡取出一只瓷瓶，临出发前灌了些粘液。
一行人穿过道场，踏上一条宽阔的阶梯，一路旋转着向上攀爬。远离了自然光的照射，前方的环境变得更加昏暗，只剩墙上的夜明珠泛着微芒，令他们被迫开启了照明设备。与视觉被一起压制的，还有每个人的各项感官，乃至于自身的灵能视界。
“柳琴，上面什么情况......”赵霜只觉胸膛里灌了铅，感知力被压制在方寸之间，整个人都被憋得有些难受。
“不知道，我也瞅不见太远......”柳琴纵是抱着{神目}系统，也只能感知百余米外的状况，基本上跟受限的视觉半斤八两。
“靠眼睛跟耳朵吧。”米罡倒没太过焦虑，轻轻摇晃着手中瓷瓶，时不时往瓶口里瞅一眼，不知到底在观察些什么。
“核心怕是废了......”丁忆按住太阳穴，精神力集中于体内，发现核心失去了交互功能，连带着运算能力也莫名下降。
“基本功能还在。”袁仁出言补充，表示诸如生命维持、能量供给、精神保护、以及紧急防护等模块都能正常使用。
“这儿的空气不太对劲，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上官凝漪察觉到异样，又无法确定问题的性质，便凑到李暮雨身旁念叨了一句。“短时间内问题不大，但是如果积累多了，我就不敢打包票了。”
“有核心的各位，高位生命维持，精神保护别断。”面对女友的提示，李暮雨表现出足够的警觉，当即向同伴们提出自己的建议。“没核心的各位，自己留点儿神。如果感觉不对劲，马上跟大伙儿说。”
沿着不见首尾的阶梯，众人逐渐朝高处走去，沿途时不常地遇上粘液怪。起初怪物零零散散，实力局限在血欲初期，宛如游魂一样慢悠悠地瞎逛，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解决。随着时间的推移，怪物的数量略微增加，实力也攀升至血欲后期，并且隐约开始出现集体意识。
粘液怪的力量虽有提升，可是对于实力出类拔萃、且武装到牙齿的众人，却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然面对那抹透着不协调感、仿佛有人操纵的集体意识，他们却升出莫名的不安，脚底也不自觉加快速度。待到某时某刻，前方的阶梯突然变宽，一座大殿也赫然眼前。
大殿宏伟雄壮，尽显威严之意。
殿外杵着厚重的青石碑，刻着“山门殿”三个古体字。
殿门被黑紫色的有机物覆盖，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
“离远点儿。”
荀焱枫一马当先，将灵能积聚在右手，一记爆破水弹呼啸飞出，狠狠拍在被污染的殿门上，待见那层有机物毫发无损，便加大马力抛出寒冰飞箭，却只在那层软膜表面戳出一个小洞。
“......”
望着迅速合拢的小洞，荀焱枫微微眯起眼睛，拇指用力扣住凝霜戒，两条胳膊在胸前交叉，整个人的重心也跟着前倾。伴随着他的动作，有滚滚寒气盘旋结露，在地表附近凝聚成形，铺就波澜起伏的冰河虚影。
明明只是蓄势待发的模样，周遭空气便莫名开始降温。
仿佛某个永冻世界的一角，阴差阳错地降临这方天地。
“都没见着正主呢，咋就‘霜河落月’了......”赵霜同样练了《霜心诀》，虽不曾熟练掌握进阶篇，却对其中杀招有所涉猎，见状略显惊讶地挑起眉毛。“后面没空休息，省着点儿力气。”
“省不省力气的，能进去再说吧。”荀焱枫使劲咬紧牙根，两条胳膊向下方舒展，做出缓慢的虚砍动作，身侧便浮现出缥缈的月牙。“要是能撕开口子，你们赶紧往里走，不一定能撑多久。”
“听赵霜的吧，体力很关键，先省省劲儿。”李暮雨拦住荀焱枫，迈步走向大殿前方，先将横刀收回腰间，随后从怀里掏出太昊令。“能取巧就取巧，不好使再硬来。”
李暮雨嘴唇开合，默念了一段道言，将攥着令牌的右手贴近殿门。璀璨的金光倏忽闪耀，太昊令随之变换形态，化作一枚庄严华贵的如意，将那层黑紫色的有机物瞬间溶解。
没有了软膜的阻挡，众人鱼贯钻进大门，发现里面比外面亮堂一些，而侵蚀的迹象也更加严重，殿内随处可见游荡的粘液怪。视线所及的前方，一座祭坛坐落在大殿中心，被一团半透明的瘴气所包围。
瘴气宛如灰白薄雾，自祭坛周围凭空形成，源源不断地冲向上空，渗入大殿顶部的石缝里，似是蔓向了更高的地方。缭绕雾霭的最深处，则有一个身穿黑色袍服、双手合十半跪在祭坛上面的人。
那人头上顶着兜帽，下方的面容模糊不清，胸前挂着水滴形吊坠，看模样大抵是名男性。眼见一行人闯入殿门，他也没表现得太过惊讶，就只不急不慢地站直身子，而瘴气的升腾速度也有所减缓。
“阵仗挺大嘛，失踪者代表都在，连科学怪人都过来了。”兜帽男的声音略显阴仄，目光首先落在李暮雨身上，随后则缓慢地扫过一行人。“我们都把入口堵了，你们还能进得来，也算有两下子。”
“你们有你们的手段，我们有我们的办法，这有什么可稀奇的。”李暮雨先前就知道，己方这些人都被开了盒，所以闻言也不如何惊讶。“你们几个都过来了，我们当然不能缺席。”
“你就是人主的三大奴才之一吧？”丁忆心直口快地喊话。
“你就是丁忆吧，早听说是个粗人，果然一点礼貌不懂。”兜帽男发出一声嗤笑，透着一股难掩的轻蔑。“缺乏教养，心无敬畏，狭隘暴戾。像你这种无知又自大的蠢货，就是大多数人类的真实写照。”
“那阁下眼中的聪明人，是指当外星人的狗咯？”白勋反唇相讥。
“愚昧无知，眼界低微。私自私利，毫无觉悟。”兜帽男缓缓摇头，声音不见明显的怒意，倒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就算恩赐摆在眼前，都不知道心怀感激，甚至妄图倒行逆施。像你们这种人，简直无药可救。”
“你所谓的恩赐，就是死在泠雨里，变成魔种的养料呗。”夏琼没等丁忆发飙，便直接抢过话头。“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渗透之主，失踪案件的幕后策划者吧。”
“不才，正是。”渗透之主摘掉兜帽，露出一张枯瘦的脸。
“渗透之主在此，敢问有何贵干？”夏琼右手捏住下巴。
“你觉得呢？”渗透之主没有回答，直接抛出一个反问。
“你跟这儿杵着，无非两种可能。”夏琼对着渗透之主打量一番，又瞥了眼祭坛周围的瘴气，毫无停顿地开始分析。“一是替人主看门儿，阻挡我们这些追兵。二是这祭坛大概有用，能帮助人主唤醒魔种。”
“四十一局的人，倒还不算太傻。”渗透之主似是全然不怕被看穿。
“所以得把你打趴下，再把这祭坛给拆了。”夏琼扬起眉毛。
“凭你们？”渗透之主咧开嘴角，露出嘲弄般的笑容。
“试试。”夏琼蓦地收敛表情，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伴随着灵能的运转，夏琼的眉心碧蓝闪耀，幻化出流云般的修罗印，一柄本命飞刀瞬间飞出，凭难以想象的速度袭向祭坛，在空中拉出几不可见的残影。至于队伍侧翼的言鹳，也在同一时刻行动起来，举起步枪对准渗透之主，干脆利落地来了一串连射。
两人的攻势凌厉至极，出手前几乎没有征兆，本想给敌人来个措手不及。孰料子弹还没飞进祭坛，便绽出火光肆虐的黑烟，崩裂成四溅的金属碎屑，而飞刀也像是撞上了什么，直接旋转着弹回夏琼脚下。黑烟消散之际，一道光影参半的护罩现出真容，祭坛中心的渗透之主则岿然不动。
“就这？”渗透之主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的嘲弄之意愈发浓烈。
“......”夏琼没有吭声，自顾自召回飞刀，言鹳也露出严肃的表情。
夏琼精通《心网千机》，御物之术已然大成，放眼全国可谓名列前茅。先前拜访研究院时，她曾请晁胤琛帮忙，对本命飞刀进行过改造，此时配上修罗境的强大修为，便获得了恐怖的单点穿透力，撕裂轻型装甲恐怕都不在话下。至于言鹳手里的步枪，则是烈阳军的新式装备，甚至能威胁到机械单位，对付血肉之躯属于火力溢出。
面对这种程度的攻势，莫说没觉醒的普通人，便是那些灵元期高手，也逃不过触之即死的命运，就连修罗境强者都需要谨慎行事。夏琼和言鹳很清楚，作为人主的左膀右臂，渗透之主必定实力极强，且大概率留有多种后手。面对神态从容不迫、明显有所准备的敌人，他们虽没指望能一击制胜，却也没想到自己的攻击完全无效。
无论是出手的两人，还是旁观的其余人，面色都略有些难看。
至于渗透之主那边，则慢悠悠分开双腿，两只手掌平摊向上。
“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