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趋之若鹜

昔小玲再度偏过头去,背对他,仿佛连看都不愿意看他,冷冷开口:“襄王殿下的心意小玲心领了,小玲此生是泥潭中的人,拔也拔不出去的,襄王殿下莫要费这等心思了。襄王妃这样的名分,天下女子都趋之若鹜,只可惜,我却不喜,王爷还是另谋他选吧。”

话音落,不待他再说,小玲就唤道:“元宝,让车夫备车回宫。”元宝在游廊外,听不到游廊内两人的交谈,看到襄王面上表情并不欢喜,怕是郡主和襄王言语不和发生了什么争执,便匆匆去找车夫。

雅是跟在小玲身边的,紫圆缺知道她是昔小玲从宫外带进来的,是她的人,所以这些话都没有背着她,她将这些话都收入耳中,又想到了那日淑贵妃走后小小姐说的话,心中有了挣扎。

夫人将小小姐托付给她,要她照顾小小姐,希望小小姐一生喜乐。可是,小小姐沉浸在仇恨之中,何谈喜乐,若是真的封了妃,那真的就一生难逃苦海。若是嫁给襄王,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故而,在昔小玲背对紫圆缺往游廊外走去的时候,她顿了脚步,并没有跟上,抬眸看向紫圆缺,却见他望着昔小玲的背影眸间尽是伤痛。

雅对着紫圆缺福了福身,“王爷,明日宴上你……”她话未说完,就被昔小玲陡然打断:“雅!”声音中透着警告和威慑。小小年纪的她,一回身,眉眼间竟已经有了如此的气势。

雅看着昔小玲,就听那方道:“你若要留在这,以后便不必在跟着我了。”一字一顿,雅知道,昔小玲说到做到,绝不是在用这话吓唬她。

紫圆缺有些被眼前的情形弄糊涂了,疑问的看着她,雅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出若他错过了明日的机会,昔小玲便要成为宫妃了。

微叹一口气,碎步跟上昔小玲。

白玉栏柱的游廊里,昔小玲浅红的身影如坠入水中的血滴,那抹红色渐渐散开,渐渐淡去,最后,幽深的游廊里再不她身影,唯留微风吹掀他的银袍。

九月初八,天紫国师亲选的日子,宜嫁娶、宜出行、宜迁徙、宜订盟……诸事皆宜,自然也宜赐婚,早朝上,一纸诏书,将天紫国皇后嫡女敏郡主嫁与南胡国太子巫池末,联姻结盟,永结同好,天紫和南胡联姻,昭示着短期内两国将不会交战,群臣叩首恭贺,朝堂上一片喜色。

皇室婚娶历来步骤繁复,及其隆重,又因天紫国以嫡郡主许之,南胡国自然不能怠慢,当以万全礼数相迎娶,故而上书天紫国皇帝,次日使团归国筹备迎娶事宜,于吉日前来迎娶敏郡主。

皇帝自然应允,另下旨今日晚于宣乐殿为南胡使团践行。

自午膳后,宣乐殿进进出出忙碌的侍从络绎不绝,殿外张灯结彩,红绸铺地,司乐司乐姬也早已入位调试乐器,声音此起彼伏不成曲目。

落雁宫离宣乐殿最近,自午时后,落雁宫内就没安静过,连鹦鹉小金都搅得不安生,在笼内铜杆上来回踱步,惟妙惟肖的学着小玲的声音:“闭嘴,闭嘴,仔细你的皮,仔细你的皮。”一遍一遍的在笼子里说着。

昔小玲倚在软榻上,平日里这个时辰她已经午休了,沁怕小金扰了她休息,轻手轻脚的进来内厅,想将笼子拿到外间去,被小玲制止了:“放在那吧,不碍事。”

“平日里教它诗词它记住不,这些话它倒是一听便会。”

小玲淡淡的道:“畜生学这些狐假虎威的东西向来是快的。”

沁见桓郡主神色倦倦,道:“宣乐殿那面今日是不得消停了,奴婢在室内燃些安魂香吧,郡主也能小憩片刻,不然晚上的践行宴指不定要折腾道什么时候呢,奴婢怕郡主的身体劳累过度会吃不消。”

小玲轻翻了身,道:“不用了,你退下吧。”“是……”沁退出门外回身要往侧厅去,就见到雅手托着一鲜红物件迎面走来。

沁对着雅一俯身,“雅姑姑。”行礼的时候,眼睛好奇的往雅手上的物件看了一眼,那鲜红的一片竟然是宫纱裙,内襟银丝对秀,蜿蜒的花藤匍漫到裙摆处,沁心下一惊,还未来的及说什么,雅已经侧身进了桓郡主休息的内厅。

沁边走着边狐疑的嘀咕,进了侧厅见元宝坐在倚在上打盹,便摇着他的胳膊道:“元宝,元宝,你醒醒。”

元宝忙了一天,刚得了空闲打个盹,还被她叫醒,不甘不愿的抻着懒腰,道:“又怎么了?别让我再帮你去厨房偷吃的东西,想我怎么也是堂堂落雁宫的掌事总管,整日帮你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太辱没我身份了。”

“哎呦,摆什么谱,好像偷完你没跟着吃似得。”沁扯了一下元宝的耳朵,她才不管他是不是什么落雁宫的掌事总管呢,反正她来落雁宫比他早,她年纪比他大三天,她就得欺负他。

沁拧的这一下不清,元宝顿时毫无睡意了,揉着耳朵嘶哈的说着:“哎呦姑奶奶,你就是看在我为你偷过那么多好吃的份上,你也不能下这样的死手啊。”

‘哼’沁顺势坐在椅子上:“这还是我手下留情呢,不然你那耳朵早被我拧下来炒着吃了。”

元宝就知道这个丫头混不讲理,不能再和探讨这个问题了,她句句话离不开吃这个字,“你叫醒我到底什么事儿啊?你不说我可接着睡了。”元宝手臂环肩做一个要继续睡的姿势。

被他这么一说,沁才想起来正事,凑近道:“我方才看见雅姑姑拿了一件鲜红的宫袍进内厅了,我猜是今晚要给郡主穿的。”

元宝点点头,毫不稀奇:“那宫袍是制衣坊连夜赶出来的,衣料还是我前日送过去的呢,你大惊小怪什么。”

沁疑惑道:“可是,鲜红色和正红色那么像,在宫灯下根本分不清,穿上了会不会像穿了嫁衣一样?今天可是赐婚敏郡主,晚宴上会不会有些喧宾夺主?”

元宝也曾有过这样的疑惑,但是他后来自己说服了自己:“郡主自有她的计较,你跟着操心这么多干嘛?你那点心思,还是放在吃上吧。”

沁被鄙视了,叉腰站了起来,“我是担心郡主好不好,万一又被皇后那个老妖婆抓住把柄,郡主岂不是会遭殃。”

元宝忙上去捂她的嘴:“哎呀,我的姑奶奶呀,我看郡主没等遭殃呢,你就先遭殃了,你这点心机,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小命吧,那些话是随随便便说的嘛!”

沁知道自己一冲动就口无遮拦,被元宝这么一提醒也知道了自己的不对,扯开元宝的手,吐了下舌头,道:“我,我就是心急嘛。”

元宝叹了口气:“心急也不能什么都说,我们身为下人,最紧要的事情就是不给郡主添乱子,郡主的事情,她心中有打算。”元宝笃定的说。

桓郡主虽较他年岁还小,但,元宝心中就是对她如此笃定,从他第一次见她起他就知道,他愿的富贵,只有她能成全。而她的权贵,他却无法成全,最多只是一个见证者。

甚至,他第一次见她竟然有**************的错觉,若她生为男儿身,定会成就一番霸业,可她只能栖身于这深宫中,但他仍旧笃定,只要她想,她定能踏上权利的顶峰。

听了元宝的话,沁咬了咬下唇,他好像说了有些道理,“好了啦,当我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你接着睡。”

元宝看着她,有些无奈,但细细的解释道,“你用你聪明的脑袋瓜想一想,那鲜红宫纱锦是皇上赏下来的东西,赏下来自然是要做衣服穿的,就算有些人再想挑事端,也不会拿衣服做由子,毕竟还会顾忌皇上的。”

沁这下才真的放心,但嘴里仍嚅嗫的道:“皇上也真是的,赏什么不好,偏赏这鲜红的颜色,做成的宫袍和嫁衣似得。”

元宝‘啧’了一声,“你这丫头,能不能有点长进,刚说完你别乱说话,你倒是长记性,不说皇后的事情,改说皇上了,你是屁股痒痒了想挨板子,还是脖子上的脑袋想换换地方啊?”

沁知道自己又冒失了,胡乱挥手道:“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成吗,你快睡,快接着睡,我要去给给郡主花盏换水去了。”说完脚底抹油的溜了。

元宝在背后直摇头,她这性子呀,要是不改改,早晚有的亏吃。

宣乐殿的喧嚣声,临近日暮声音更胜,手执宫灯的是从宫女,将那殿内照亮如白昼。

栖凤殿内的皇后已凤袍,卢嬷嬷让梳妆的宫女退下,亲自上前为皇后盘了凌云髻,凤钗簪于髻前,凤凰嘴里衔着的缀金宝石恰好垂在额心,皇后伸手抿了抿鬓前的发:“听说,皇上赏了落雁宫那个贱人一对簪子?”

“是。”随后忙为皇后宽心的道:“不过是压在库房里的一些旧物,那珠簪是前些年流行的样式,并无什么稀奇之处。”说完抬眼,见铜镜中皇后的面容并未有怒色。

“你不用宽慰我,皇上讨女人欢心的那些把戏,这些年来我见的还少嘛?梅妃当年受宠,皇上命人将北地的梅树移植入宫。”说到这,她冷笑了一声:“如今梅妃没了,那满院子的梅花长的倒是越来越旺。送了她珠簪就送了,我倒要看看她这次还能美多少时日……”嘴角一勾,心下多少计算。

难怪皇后今日没有因这事打发雷霆,卢嬷嬷凑道耳边小声道:“娘娘,都准备妥当了。您放心,美得越是惊艳,落败的时候就越凄惨,昔家当年不就是这个道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