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子衿暗握冰心寄（3）

行至门口，长孙无咎的两个随从见主人出来了，立刻上前一步，长孙无咎大袖一摆，随从见到主人手势，恭敬退下。

与李承渊相对作揖，“恩师为编纂图志，近年来四处探访各地风物，不日前已来钱塘。江南士子闻恩师前来，三日后将在天目山下设坛，请师父讲学。殿下是他关门弟子，最受他青眼，师父如见了殿下，必定十分欢喜。”

刹那间，老师苍老的面容浮现眼前，李承渊心中一阵触动，一时无话。

随从已牵了长孙无咎的马来，马是大宛来的汗血马配种而生，随他战场厮杀多年，似乎也染了七分煞气，低声嘶鸣，前足不安地踏步。长孙无咎自张府家老手中接过佩剑，正在此时，忽然一只袖箭射来，“叮”的一声，正中剑柄。

长孙无咎手臂一阵发麻，汗血马不断喷鼻后退，李承渊骤然心惊，剑已出鞘，道：“守住宅子，别让贼人逃脱了。”

来的有三人，三人前后包围，从三面杀来，李承渊于月光之下，瞧见那三人皆蒙面，着黑色夜行服，相互配合着，目标直指长孙无咎。

“少主接剑。”那西域剑客解下佩剑，高喊道。

话音落地，正北边那刺客，鞭子一挥，便要夺剑。千钧一发之际，长孙无咎一声口哨，汗血马人立而鸣，冲开刺客，狂奔而来。那使剑的刺客见状，足尖顶地。陕西镖客深知这汗血马乘风追随长孙无咎三年，通晓灵性，一向最为他所喜。若是今日护住乘风，长孙无咎必定大加赏赐。方才几个回合，那镖客占不得刺客一丝便宜，他打定主意要在长孙无咎前立一大功，此时也顾不得自己非刺客敌手了，霎时便剑眉倒竖，双目生辉，出手便是生平绝技，一掌便向那刺客腰间斜劈下去，右手使出袖箭，呼呼数声，疾如闪电。那刺客却是大袖一挥，反将那三枚袖箭甩了回去，镖客翻身躲闪，袖箭齐齐钉在了门口石狮子上，刺客的剑沿足关节，齐齐削断马蹄，乘风一声长啸，倒在了地上，鲜血蔓延开来。

李承渊骤然心寒，暗道：刺客的剑术竟比长孙无咎这三个随从还高上一筹。怒喝一声，一剑荡开强敌。长孙无咎失了兵器，勉强格挡了十余招，已有些吃重，而那三个刺客轮番上阵，竟无一丝疲软。长孙无咎料想自己实难敌得过那两个使剑的刺客，眼看着三个家人节节败退，只能搏上一搏。长孙无咎心思一定，双足在地上一点，用尽平生之力，反手朝那使鞭子的刺客拍下。以鞭子当武器的武夫，即便使得再出神入化，一旦与人近身搏斗，也难将鞭子派上用场。那刺客向后退了半步，长孙无咎自以为得手，便欲夺那刺客的鞭子，谁知，那刺客右手一带，轻易便化解了他的掌力，长孙无咎还未站稳，后背忽然吃痛。

巨阙大叫：“少主！”

白刃刺穿后背，快速抽出，不过一个弹指。

刺客旋一得手，便即离开。府中人赶来时，长孙无咎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刺客已然捉拿不住，东厨失火，大将军重创，若非李承渊调度有当，府中已然乱成一片。

婴宁在密室之中，闻得外边人声鼎沸，不久便才归于岑寂，料想府中发生了什么大事，殿下定然是安定了局面。心中不再烦扰。

他们自进了密室深处，便拿走了她手中的灯盏，那女子又依着男子的意思找来绳索，将婴宁手足皆捆绑了，婴宁不会武功，奈何他们不得。

她原不知这书房密室，竟是张府搜集资料的档案所在，这一男一女方入得内，便如获至宝，四处搜寻，留那老人与婴宁一处。

婴宁心中气恼他二人恩将仇报，手脚动不得，平日里喜鹊般的嗓门便收了声儿，一句话也不说。想了片刻，索性连眼睛也闭上了。全不知他二人带进屋内的老人，踱着步子，竟停在了婴宁跟前，前前后后，细细地端详着这张脸。

不多时，那女子便拿了一卷书册，喜道：“师兄，京口图志在此。”

男子苍白的脸上像是忽然来了电光，忙问：“可有兵力布防图？”

女子扶住了那男子，将书卷交到他手上，道：“带兵的是长孙无咎，与琅玡王无干，他怎会掺和其中，多半是没有的吧。”

“不然。”男子猛咳了几声，气血上冲，面红如血。摆手示意女子不要担心，接着道：“琅玡王李承渊的母亲是江南人，李承渊对吴越总算还有些情分，听说和亲之议，就是他跟齐主提出的，而长孙无咎则一心要将我族人赶尽杀绝，以报当年闭门不纳之仇。他二人既有冲突，琅玡王是个聪明人，必然会未雨绸缪，尽可能了解长孙无咎的一切举动。”“眼下我族被圈禁在京口，你我二人好不容易携长者逃出，我族的存亡，全系在我们身上。”

“青莲便是粉骨碎身，也誓死救出族人。”女自称青莲的女子道：“兄长，琅玡王既然念及与吴越血脉之情，兄长何不禀明琅玡王，求他相助？”

婴宁静息听他二人对话，那二人皆备太严，刻意压低声音，婴宁听了许久，只听到了零碎的几个“存亡”“血脉”“相助”的字眼，此刻听他们说到求琅玡王相助，心下兀自欢喜，睁开眼睛，突然插口道：“是啊，是啊，殿下宅心仁厚，你们若有冤屈，定然会为你们做主的。”

青莲闻言，面露警惕，骤然紧张道：“姑娘可听见了什么？”

“也没听见多少。”婴宁道：“什么长孙无咎，圈禁族人。”

男子悄没声地取了夹在书架旁的短剑。

屋内不过数盏烛火，此时过了一个时辰，燃了大半，密室甬道连环错杂，至这小小一间，光线晦暗，剑放在身后，便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婴宁毫无防备，青莲见兄长使了个眼色，目中流露恻隐，不忍退开。

男子悄然拔剑，婴宁仿佛觉着自己被什么人扯了一下，忽然看见男子身后镜面映出的像，见他拔剑在手，心知要对自己痛下杀手了。心思转了千百回，忙强自镇定道：“长公主也在暗处，设法营救你们族人。”

“什么长公主？”

那老人闻言，立时摆手，示意男子退下。

“姑娘何人？”自与他三人相见时，便不曾开口的老人，放下了如枯枝般筋骨虬曲的手，在他身后的一男一女，很自然退开，不再多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