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冬日慈善烤肉会

七日之后，是冬日里和煦的一天。接近黄昏时分，月圆巷的其他店家已经开始陆续打烊了，巷子里充满了繁忙过后的悠闲气氛。一辆豪华的马车碾碎了黄昏的平静，它停靠在了一线牵圆月形的大门前。紧闭已久的一线牵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几个穿着一线牵冬季宝蓝色制服的伙计已经整齐地排在了门口，两盏别致的桃心型的灯笼已经挂在了门头上。周围的邻居嘀咕着，难不成这个举办过华丽的开张庆典后就没有正经结果生意店铺今天又有了什么大动静？

一辆又一辆，无数的豪华马车往月圆巷驶来。除了没有京都府的衙役维持秩序，这里的排场和当时一线牵开张毫无二致。邻居间一阵骚动起来，看来这家神秘的店铺终于要有大动作了。一个个华服的贵族小姐在丫鬟婆子们的前呼后拥下下了马车，往这个圆月形的门里走来，一时间光盖云集，霓裳艳影，美不胜收。这就是施骊和澄言等人策划了近半个多月的活动。早在三天前，相府的管家婆子就往顺景山下的一圈大宅子和城东的一片豪宅里送了落款为“紫金之心慈善会”的帖子，一看后面的芳名，打头的就是当今宰相宋耀明的千斤澄言，后面又跟了好几个实权派官员家的小姐的名字。最特别的是，帖子上还附上了一张桃心型的回执，用一行小字注明，凭这张回执，现场交纳五十两银子就能参加这个聚会。

叠韵收到这个帖子的时候就想，要自己掏银子才能参加的聚会，这在景国可是第一遭呢。虽然地点选在云小姐有点不感冒的一线牵，但既然是相府千斤如此郑重的邀请，虽然自己以及几个小姐妹平时跟澄言这个嘴里不饶人的姑娘玩不到一块儿，却断然没有不去的道理，况且这个晚宴还是打着慈善的名头呢，这就更应该去，否则就该授人以柄了。私下里她还对骊姬这次又整出什么新玩意儿十分好奇，于是早早坐了马车，第一个登上了寄园的门。存着这份小心思的名媛当然不止她一个，所以无论是顺景山下还是城东，各家都在准备马车、暖炉和披风，忙成一团。

叠韵到了门口，自然有训练有素的小厮招呼领位，这次在门口还设了一张铺了缎子的桌子，吴问景也穿着宝蓝色的衣服，亲自在那里打理，他收了回执和五十两银子，把叠韵的名字记在了一个缎面的本子上，后面还跟着一个数字。两个丫鬟在旁边托着盘子，翠儿从一个盘子中拿起一朵银质的桃心型胸针，小心地帮叠韵别在衣服上，又把一个写着数字的精致木牌递给她，木牌顶端做成了桃心型，上面也写着一个对应的数字。翠儿说是一会儿在晚宴上要用的，特意叮嘱她放好。

进了后院的会场，叠韵一眼就看见一幅约有两丈宽的宝蓝色幕布垂在会场的一头，一个约两尺高的台子从幕布下向会场中央伸展开去，台子上也铺着宝蓝色的绸布。围着这个台子，十几张圆桌早已摆放停当，每个座位前都有一束小小的叫不出名字的紫色花朵，整个会场看上去温馨极了。叠韵突然对这个夜晚充满了期待和好奇，开心地找了个位子坐下。几个高大的小厮托着几个盘子在一旁侯着，见她落座便有一人托了盘子过去问她要喝什么。叠韵只看见满托盘的饮料流光溢彩，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选择。小厮耐心的解释：“这是希罗国的果子酒，非常绵软；这个是建州特产的橘子露，非常清爽；这个是鄙店特制的木瓜汁，可以美容的……”叠韵看了半天，选了一杯果子酒喝下，觉得这个夜晚真是来对了。

不多时各位小姐们都被引导入了座。之间各大公卿贵族家的千斤们几乎一个不拉，城东巨富的小姐也大多聚齐了，叠韵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没有发现发帖子的那几个小姐，包括主导的澄言也没有露面，心里正在疑惑，一阵音乐响起，宴会开始了。只见一列白衣白裙的丫鬟手捧红色的桃心形状的灯笼翩翩起舞，最后顺着舞台走了过来，把灯笼沿着舞台放了一圈，便退下了。音乐变了，一个身着天青蓝礼服的丽人出现在了舞台上，众人一看，正是澄言。只见她仍是平日里素面朝天的装扮，看上去散发出一股英气。她轻启朱唇道：“非常感谢各位姐妹来参加今天的“紫金之心慈善夜”，闲话不多说了，我们几个姐妹组成了紫金会，目的是为了为慈善之事尽一份力。发起今天的聚会，是希望为北方两州的灾民募得一笔善款，帮助他们度过这个冬天，现在很多灾民已经到了上都城里，我们虽然都是女儿身，做不了什么大事，但用自己的方式来帮助他们，为国家分忧总是可以做到的。今天在座的各位已经每人花了五十两购得了一张座位，这五十两除了今天晚会的开支之外，余下的也会全部用于赈济灾民。我们今天晚上也为大家准备了很好玩的节目，只要大家尽情参加，就能为这些灾民多做一点事情了。下面先请大家用餐吧。”

参加节目就能为灾民做善事？底下的小姐们听了这番介绍都十分好奇。正在议论着，几个小厮抬着盘子过来，每个桌摆了一些凉菜，宴饮开始了。不多时，一阵隐隐约约的食物香气笼罩了会场，呼啦一声，会场一侧的大帘子被掀开了，坐得近的小姐不禁一阵惊呼、只见帘子后面一溜排开了好几个炭火炉子，几个炉子上面架着各色的烤串，有鱼有肉，还有新鲜的蔬菜，而另外几个大的炉子上则用长长的签子烤着整只的鸡、鹿腿和大块的肉。每个炉子旁都有几个白衣白裤白围裙的厨师在一旁忙碌着，一个满脸不耐烦的粗壮汉子也穿着白色的衣裤，在各个台子间来回穿梭，不时指导一下厨师的手艺，看上去颇有大厨的风范。各色的肉食上都抹了蜂蜜和不同的酱汁，正发出滋滋的声音，散发着迷人的香气。这些贵族公卿家的小姐平时努力向云小姐看齐，希望做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别说这轰轰烈烈的现场烤肉场面了，就连自家的后厨也从来没有去过，一时间惊呼声此起彼伏。在露天坐着，本来还微微有点寒意，炉火一起，她们的小脸一个个都涨得通红，不知是被炉火印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烹制生肉的场面而兴奋的。

叠韵所在的那一桌上，只听见琦洛瘪瘪嘴说：“这一线牵可真够乱来的，把厨房搬到餐桌旁边，让我们像粗野鄙人那样抓着吃肉吗？真是荒谬。”叠韵却喜欢这份热闹，正想说两句，却听到旁边信远行的大小姐倚帆说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冬天最是进补的好时机，而烤肉是最适合节令的菜式了。芳国的贵族们每年都会在第一个雪夜举行烤肉聚会，是最高雅的活动了。我家也想过要办烤肉聚会，可是上都的冬天都太暖和了，难得今年有点冷，谁知被澄言抢了先。我看澄言今天可是花了心思的。”信远行是景国的第一大船阀，拥有庞大的船队和商队，生意遍及四海，人说信远行的苏老板一句话，景王都要掂量掂量的。倚帆又是苏老板的掌上明珠，她发了话，旁边的贵族小姐自然不敢再说一句，忙不迭地点头认同今天自己运气好，算是开了眼。

正说着话，肉就烤好了。只见先前负责倒酒的高大的小厮这回又一人托着一个盘，在各个桌上穿梭。有的盘子里盛着肉串，有的把长长的烤肉签子高高地竖着举起，他们挨个沿着桌子坐过去，轻声询问客人的需要，来宾看中哪一块肉，他就掏出小刀子飞快地把那块肉割下来，放到雪白的盘子供来宾细细享用。倚帆见状，又冲琦洛眨了眨眼睛说：“看我说的没错吧，一点都不会弄脏手，要多高雅就有多高雅。”琦洛被她这一激，心中懊恼，却找不到合适的词反驳，小脸也气得鼓鼓的。小厮转到了这一桌，女孩子们马上把这两位大小姐的热闹放在了一边，一个个纷纷开始大啖肉食，连琦洛最后页受不了那股香味的引诱，连连吃了好几块。

吃喝告一段落，气氛也变得热烈起来了。一段音乐响起，大家都猜到该轮到澄言刚才说的“节目”了，于是纷纷停下了筷子，往舞台上看去。只见又是澄言上了台，她清了清嗓子说：“马上就要开始的是我们今天的重头戏，拍卖环节。为了给灾民募集更多的资金，我们从各地搜罗了一批有意思的拍品，也有一些善心人士给我们捐献了一批，其中不少都是名贵之物。姐妹们平时也很喜欢购买这些珍品，现在在今天的拍卖会上你就可以买到各种与众不同的东西。”听到“拍卖”小姐们还是有点不明白，但是一听到有奇货可买，她们就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地议论成了一团。澄言看活动还没开始，大家就反响热烈，心里也稍微送了口气，她接着说：“不过大家注意一下，今天的拍品我们是不定价的，一律都是一两银子起，不设上限，请大家举牌出价，价高者得！当然，最后所有的善款也都是要用于赈济灾民的。”

既可以买到奇珍异品，又可以担个乐善好施的美名，小姐们果然都很心动，几个性急之人甚至开始叫贴身丫鬟清点身边的银票了。很快，一个穿着跟澄言一式衣服的大家闺秀走上了舞台，大家都认出她也是本次晚会的发起人之一。只见她手持一个鸟笼，笼里有一只神气的八哥，她绕着舞台走了一圈，像来宾展示了手中所持之物。底下已经议论纷纷。只听澄言介绍道：“张小姐捐出她心爱的八哥一只。这只奇鸟名唤来福，驯养三年有余，性格活泼，除了日常的问候之外，还会学猫叫。起价一两银子。”

底下坐着的不少小姐都知道这只来福是张小姐的心爱之物，轻易不示人的，今天竟然拿出来卖，一时间有钦佩她的爱心的，有折服她的豪气的，还有质疑她故弄玄虚的，闹成一团，好不热烈。不一会儿就有人举牌道：“一百两！”价格一下就被抬到这么高，大家都有点始料未及，连忙往叫价的人那边看，一看不得了，原来是张小姐的姐姐。这位姐姐本是庶出，两姐妹素有不合，看样子是要给妹妹难堪。于是有与张小姐交好不忍看她受气的，有见不得庶女出风头的，纷纷有人举牌相助，价格一涨再涨，张姐姐很快退出了角逐，价格却还在一路往上冒，最后被一位小姐以两千两的高价投得。澄言当场邀请这位小姐上台，一手交钱，一手拿走了八哥。澄言还问她：“为何愿意出如此高价买这只八哥。”那小姐道：“有钱难买心头好，况且又可以做善事。”下面的人连忙拍手叫好，澄言没想到这位小姐说得如此之好，一下子就把本次宴会的目的用如此完美又浅显地方式说了出来，连忙在一旁鼓动了一阵，气氛登时又一次高涨。

其他的几个姐妹们悉数登场，无论是她们捐出的名人字画，绝版首饰还是海外茗茶都拍出了极好的价格。素心斋为此特制的一批首饰因为每种只有一个，设计和做工考究得无以复加，更是激起了闺秀们的抢购。吴问景在后台负责登记银票的数字，每记下一张，他的手都要颤抖一次。很快，澄言就宣布马上要推出最后一件神秘拍品了，而且这件拍品的神奇之处比刚才所有拍品都要强。观众们的兴致一下子被吊地老高，尤其是刚才慢了一步与心爱之物失之交臂的小姐们，更是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牌子，只等着竞拍一启动就出价。

半晌过后，几个小厮把一个漂亮的梳妆镜、一个巨大的梳妆台和一个精巧的凳子搬上了舞台。下面一片赞叹之声。这些小姐们虽然出生于豪门富户，从来也不缺胭脂水粉，但台上的这些梳妆用品款式之齐全，色彩之瑰丽却是她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的。该怎么形容这个华丽的梳妆台呢？就好象一道彩虹落在了舞台上吧。女人没有不爱美的，不少小姐一看见这个梳妆台眼睛都不知道转动了，只回头叫丫鬟数了数银票。澄言笑吟吟地登上了舞台，道：“这个梳妆台是一线牵费劲周章而制成的，只给它的客人享受的。我们今天最后的拍品，就是使用这个梳妆台的一个化妆机会，不知谁有兴趣？”底下议论纷纷，有嘴快的已经在下面嚷开了：“化妆？自然有专门的婆子负责，还需要买吗？”澄言笑道：“一般的化妆，当然不用买，不过我们今天又有一个鬼斧神工的化妆师帮你打理妆容，这个就值得竞价了。下面就请这位化妆师登场。”

封十五郎是在一片眩晕中间，以醉汉踩在棉花里的姿态登场的。尽管在后台，施骊已经叮嘱过他，只要当成是给陈妈化妆就好了，他还是心里一直打着小鼓。在寄园的这大半年里，这个瘦弱的少年又长高了几分，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但是身体还是那么瘦，见了生人还是会脸红，现在一袭黑色绸缎衣服的他站在这个诺大的舞台上，就像一只煮熟了的虾米站在惊涛骇浪之上，迎接着景国最高贵的小姐们的质疑。“化妆师居然是个男人？”“还是个形容可疑之人呢。”“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感觉有伤风化啊。”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仿佛要把封十五郎那瘦弱的身躯都吞没了。